《后窗的凝视》洪林

15、第 15 章

　　（十五）

　　“上次补习班报名，有游学的同学错过了，怎么样，大半个月学下来，有不少同学的成绩明显提高了吧。”

　　班主任付克安的惯例，正式讲课前的推销。

　　霍普文的手机震动，他因为个子高，虽然成绩优秀，也不好把他安排在前排。教室后排的学生总是拥有更多自由。手机放在抽屉里，装作不经意地一低头，手指翻飞。

　　“因为测验出的题目，大多在补习班上讲过。”

　　初二三班非官方民办交流的群里，有人这样写道。

　　“这不算作弊？放水？”

　　“谁管得着？老师们说了算。”

　　“要是升学考也是灭绝师太这群人出题就好啦。”

　　“清醒一点，是还没睡醒？”

　　讲台上班主任挨个点名小测验分数提高的学生名字，大肆夸奖。

　　“但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有同学进步了，当然就有一部分人成绩下滑。”

　　“陈xx，孙xx,王x......等同学，这次的成绩排名下降，为什么呢？我是知道一部分原因。别的同学在补习，获取更上一层楼的知识，而你们认为靠自己的能力，或者在一些机构补课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是这些想的吧？结果呢？分数说明一切。你们想想，老师提供给你们的平台和那些不了解考试规则体系的外行，孰好孰坏。”

　　“接送站的饭太难吃啦。”

　　有学生提出异议。

　　班主任哼了哼，皮笑肉不笑。

　　“设立接送站，主要目的是为了补课学生的安全，方便统一管理。你们去那里是为了提高考试分数。小餐馆食堂的饭菜，自然是比不上自己家里做的。每周也就三次，希望大家分清主次，吃饭的问题，克服一下就过去了。”
　　霍普文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非官方群刷出十几条消息。

　　“交的饭钱不少，一片肉都吃不到呀。”

　　“灭绝是没在外面吃过饭呀？很多苍蝇馆子都比接送站的饭菜好吃一百倍。”

　　“想钱想疯了，辣鸡教师。”

　　“看来不去灭绝的破补习班，我们还会被继续折磨。”

　　“我不去，坚持到底，我参加的专业补习机构的老师才优秀亲切呢，谁要去看灭绝的脸色啊。”

　　“可惜敢于站起来推翻灭绝暴政的人已经......”

　　“……”

　　群里的气氛一瞬间由热烈变为冷清，有人开始刷表情包，想要盖过最后那条消息引起的不适感。

　　“我手里是知名补习机构的收费，你们一条条看，到底是我们内部补课性价比高还是……具体的费用，开始安排，感兴趣的同学去找学习委员陈学星......“

　　班主任看着手中的xxx补习的宣传单，逐条大声念出并分析。

　　霍普文按下了手机上的录音功能。

　　这个时代，凡事都讲究证据，实锤，手里握着的能利用上的材料越多越好。霍普文这样想着，录下了他需要的，手机放回口袋的一刻，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肖启轩那神秘失踪的手机，或许就是为了......

　　放学后校足球队有训练，这还是肖启轩不在后，霍普文参加的首次训练。
　　“今天做对抗练习，戴明辉，你踢红队的中锋，xxx,xxx,郭冰，依次补上。”

　　失去了最得力的前锋，教练重新编制球员的位置，霍普文从前都是和肖启轩在蓝队，他踢影子前锋，两人配合默契，是教练有意培养的组合。

　　“赵韵，你到蓝队踢中锋。其他人就的职责不变。”

　　赵韵也是初二三班的人，除了踢球，平时在班上的存在感比较低，话不多，比较安静的一个男生。他转到蓝队做中锋，实际上就是顶替了肖启轩，霍普文心里颇不是滋味。

　　训练结束，男生不拘小节，满头满身大汗的足球少年脱下湿透的球衣，跑到球场边的一排洗手池旁，脑袋放在水龙头底下，哗啦啦地冲洗。

　　霍普文叫住了洗完脸转身就要离开的戴明辉。

　　“戴明辉，等一下。”

　　本来霍普文还有点担心，戴明辉会不愿意搭理他。毕竟他以前没说任何理由就退出了游戏战队，后来大家玩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几乎只有球队训练时能凑在一块，说上几句话。

　　除此之外，在霍普文看来，戴明辉这人是很有些高傲自负，在肖启轩的事上，霍普文对他心存芥蒂。不过，要说在他不在学校的日子里，和肖启轩走得很近，能知道一些别人不可知的事情的人，戴明辉是其中之一。

　　“你叫我？”

　　戴明辉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很惊讶的样子。郭冰也跟着停下脚步。

　　“我有事想问你。”

　　霍普文从随身运动包里掏出两瓶饮料，往戴明辉和郭冰手里递过去。

　　“你说。”
　　郭冰接过饮料瓶，拧开盖子就开始喝，戴明辉没动，两只手抓着饮料瓶子，抱在胸前。

　　霍普文想出一个合情合理，不会引人疑心其他的问法。

　　“肖启轩的手机一直找不到，他妈妈让我帮忙在同学间打听，你们知道会是丢在哪儿了吗？他有没有提起过丢手机的事？”

　　戴明辉和郭冰互相看看对方，一脸懵。

　　“没听他说过。” 郭冰说。

　　“我记得，他的手机一直在。”

　　“他出事那天呢？”

　　“那天放学后，我们没和他一起走。” 郭冰又先于戴明辉开口。

　　霍普文看向戴明辉，戴明辉皱眉回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天好像是他值日。”

　　说完，戴明辉转头看向一旁的郭冰，想要确认。

　　“对对对，他值日，那天他负责擦黑板，想起来了，没错。”

　　像大多数的中学，x中的每个班级，每天会安排一名值日生，值日生在当天负责早上开教室门，课间擦黑板，放学锁门这种琐事。

　　霍普文没想到，问手机的事，却得到意想不到的信息。

　　肖启轩值日，说明他一定是当天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车祸视频里，他过马路时天已经全黑，这个季节，天色暗到那种程度，至少是七点半以后，就算他因为整理收尾教室的门窗桌椅，值日过的人都知道，做完所有的善后工作不会超过六点。

　　那么，中间至少一个半小时的空白，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那可能就是后来丢的吧。谢谢你们。“

　　“我们一起走吧。”

　　戴明辉在霍普文离开前说道。

　　“不了，今天我值日，现在回教室。”

　　他转身朝教学楼走，心中疑惑更甚。

　　“出事那天，肖启轩有什么特别的吗？做过平时没做的事吗？”

　　律师的问卷上写着这样的问题。

　　“不清楚。”

　　“没有吧。”

　　“看不出来，不知道。”

　　得到的全是一问三不知的回答。

　　明明那天他是值日生，难道全班所有人对此就忘记了？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性失忆了？

　　是集体撒谎才对。

　　霍普文想着想着走到了三班的教室不远处。他因为值日，书包就没带去球场，而是放在教室里，因为反正最后也是要回来锁门关窗的。

　　他离开去训练的时候，教室里的灯全亮着，一些动作磨蹭，不愿意立刻回家的人，等同伴的人，清洁小组的人都在教室里各干各的。

　　“你们打扫完就可以走，我会回来锁门。”

　　走之前，霍普文对清洁小组成员之一的杨萍之交待了一句。

　　这时，远远地望了望教室后门的玻璃窗口，大致能看见，里面黑漆漆的，灯都被关上了。霍普文心下奇怪，难道有人如此有公德心，走的时候顺手把所有灯都关掉了？

　　忽然，几声尖叫从漆黑的教室里传了出来。

　　霍普文快步走到后门，他个子高，眼睛在玻璃窗框上方，往里一看，两张拼接起来的课桌，桌上点燃了一根白蜡烛，几个人围着桌子一圈坐了。

　　摇曳的暗淡烛火，照出在坐的人脸上惊恐慌张的神情。

　　霍普文拧动门把手，推开了门。

　　“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坐在桌边的人再度尖叫着，有两个人甚至跳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慌乱，碰倒踢翻了椅子。

　　霍普文按下墙上的开关，电灯照亮了整间教室。

　　“靠！你想吓死人啊！”

　　气急败坏地朝他大吼的人是周玉洁。

　　“你他妈的故意的吧，操！”

　　另一个叫吴丰的男生也骂道。

　　霍普文盯着他们，在场一共六个人，他看过今日清洁小组的名单，应该只有四个人。周玉洁是留下做清洁，不用说，他的死党吴丰一定是在等他结束。

　　“你怎么撒手了？游戏没结束，不能中途停止！”

　　怒斥周玉洁的女生叫李沁梅，她抓起桌上的一支笔，伸到周玉洁眼前。

　　“拿开！”

　　吴丰上前一步，打开了李沁梅的手，笔掉落在地上，滚出到赵韵脚下。

　　“她说的对，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否则......”

　　赵韵捡起地上的笔，他看起来是全场最冷静的一个人。

　　“老子不玩了！真他妈邪门！”

　　周玉洁暴力推开挡住他去路的桌椅，逃命一样地冲出了教室，吴丰提起两人的书包，跟在他后面追了出去。

　　“现在怎么办？”

　　李晓雯害怕地问。

　　“是他们两个人撒手的，笔仙啊，请您去找周玉洁和吴丰的麻烦。”

　　杨萍之双手合十，闭着眼念叨。

　　霍普文看看那支笔，以及摊开在桌子中间的一张写有两个大大的”是“”否”的牛皮纸，大约猜到了。

　　“你们在玩笔仙？”

　　“副班长，你玩吗？”

　　李沁梅笑着问，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校规禁止玩通灵游戏。”

　　霍普文看了看那群人，走到窗边，开始锁窗户。
　　“你们说，刚刚是真的假的啊？”

　　杨萍之哆嗦着问，几个人还沉浸在通灵游戏后的氛围里，无视了霍普文。

　　“我真的没动。”

　　赵韵把笔扔在桌上，强调了一遍。

　　霍普文走到讲台上收拾粉笔和擦子等，一一摆放整齐。他瞟了眼赵韵，很是纳闷：这人不是才和他一起做完球队训练，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跑回教室和人玩起笔仙了？

　　赵韵同样看了他一眼，突然对霍普文说道：“副班长，你猜笔仙说了什么？”

　　“不感兴趣，快收拾东西回家吧，我要锁门了。”

　　霍普文走下讲台，扶起乱七八载倒在地上的桌椅板凳。周玉洁和吴丰逃命的时候弄出来的一地狼藉，难不成真见鬼了？霍普文默默地想，表面上一副“我不关心，我才不信”的淡漠严肃。

　　“霍普文，”

　　李晓雯带着哭腔喊了他的名字。

　　“我们好像招来了肖启轩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