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夕颜昔颜 ...
-
沈清秋这是第二次闯入私人民宅了,还是已嫁人妇的香闺。
夜黑风高,油灯昏暗,房间里传来女子压抑的低咳。
敲了敲窗户,里面的声音猛然消失,好一会儿才传来女人警惕的轻问,“谁?”
沈清秋拢了拢身上厚实的披风,这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在下因苏夕颜而来。”
又是片刻静默,房间女子的倒影越来越近,然后窗户被向上撑开一截,露出女子素色的衣衫。
那是个身姿窈窕却满脸苍白的女子,青丝散落遮掩了大半脸庞却挡不住脸上已经结疤的伤痕,但依稀可见其美丽。
沈清秋看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那张脸,果然和洛冰河有几分相似。
当初公仪萧无论从背影还是气质都和洛冰河有些相似就够奇怪了,后来他去查了查公仪萧的身世。
虽然对方是公仪家的嫡子,在家受尽宠爱,入了幻花宫也是倍受推崇,但是奇怪的是其母早逝,除了族谱上面的苏氏,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洛冰河对他关注公仪萧很是不满,再加上人已经不在,于是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就在昨天,他看望过天琅君之后被寒气冻伤而昏倒,竹枝郎直接将他带去了城内最豪华的客栈。
虽说醒来后难免有些伤寒,不过想到还得去把日月露华芝打包带走,便在这里多留了几天。
未料到去吃饭的时候就突然听到了关于公仪家家主宠妾灭妻的大八卦。
名人八卦大家都喜欢,这个公仪家背靠幻花宫盛极一时,几年前家主和其妻苏氏成亲时那十里红妆的盛景尤在眼前,这才几年啊,喜新厌旧不说,还宠妾灭妻。
沈清秋把玩扇子良久,最终还是接了这个隐藏支线,毕竟他欠公仪萧良多,现在他娘还没死,能救则救吧。
众所周知,幻花宫很有钱,因为它就是由人界豪户世家在背后支撑,并垄断了很多产业。
公仪家虽然不差,但它真正挤身为一流世家还是在娶了苏氏的之后,而这个苏氏据传闻是幻花宫的爱徒苏夕颜的妹妹,而在成亲那天,已经成为了幻花宫二把手的苏夕颜甚至亲自来参加了婚礼,给足了面子。
“这苏夕颜才失踪多久啊,公仪家主就敢这么对她妹妹。”
“你懂什么,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她非拦着不让进门。”
“我还听说啊,那苏氏闹起来结果把自己的脸给伤了,唉,据说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看来这苏氏主母的位置是坐不稳了。”
“这倒未必,母凭子贵,苏氏生下了嫡子公仪萧,这公仪萧又偏偏入了幻花宫老宫主的眼,有老宫主在背后撑腰,苏氏倒不了。”
“也对,我们只管看戏就是。”
酒楼茶肆到处都是这些八卦党的天下,内容劲暴离谱应有尽有,不过还是提取了以上内容重点。
沈清秋真没想到公仪萧的生母居然会是苏夕颜的妹妹,这么算起来,洛冰河还是他的表弟了?
尽管打听了众多消息,但古代女子的闺名是不会外泄的,所以到现在为止他只知道她姓苏,具体叫什么倒不清楚。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沈清秋也不知这夫妻吵架到底该怎么处理,只能维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苏姑娘,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比如套那位公仪家主的麻袋,又或者打发掉那位新欢。
“这位……仙师。”打量他半晌,素衣女子才道,“妾身在这里谢过了。”
苏氏伸手将一缕青丝拢在耳后,忽而笑道,“虽不知仙师为何来此,但妾身并没有求助的地方。”
沈清秋不信。
真的么?苏姑娘,你老公都打到你脸上了,你还忍得下去?据观察,你看上去也不是这种以夫为天的性子啊?
不知为何苏氏居然保持沉默,不过他一介陌生人贸然说要帮助人也很奇怪。
想到过不了多久苏氏就会谜之死亡,最终沈清秋只留下了些许大面值的财物,还有一枚属于清静峰主的玉饰,“若有难处,可来苍穹派清静峰找峰主沈清秋。”
“苍穹派?”苏氏喃喃道,忽然眸现异彩,确认道,“可是那个与幻花宫并列四大门派的苍穹派?”
沈清秋不解她为何激动,只淡淡道,“不错,就是那个苍穹派。”
苏氏很快冷静下来,福了福身,送客,“妾身多谢谢沈仙师指点,更深露重,请早些歇息。”
说完,放下窗户,吹灭烛火。
沈清秋莫名其妙,觉得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这个意外插曲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沈清秋白天已经去把露华芝给打了包,现在得抓紧时间把它给种在灵气充足的地方,耽误不得,也就直接御剑离开了。
大概是沈九底子太差,这次伤寒居然比沈清秋预计的更严重,岳清源更是拉来了千草峰的木清芳亲自监督他一日三餐的喝药。
此等盛情,着实让人消受不起。
好不容易能逃下山放风,正在沈清秋手把手教洛冰河写字时,老妇柳氏迎进来一对母子。
那女子带着斗笠,全身裹得严实,右手牵着一位4岁左右的男童。
进了门,取下斗笠和面纱,露出苏氏那张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沈仙师,久违,妾身走投无路这便来投奔您了。”
沈清秋无语。
苏姑娘你真的走投无路才来的么?怎么他感觉你是有预谋而来。
苏氏浅浅一笑,温婉道,“妾身已是被休的弃妇,无处落脚,这是我的孩子苏子萧。来,子萧,见过沈仙师,他是你未来的师尊。”
那男童看了看沈清秋,像模像样的作了一辑,声音软糯,“沈仙师。”
稀里糊涂受了一拜,沈清秋迟疑道,“我怎么听说贵公子复姓公仪,单名萧?”
苏氏垂眉敛目轻叹,“妾身已不是公仪家的人了,怎可让孩子继续顶着公仪的姓氏。”
沈清秋有点晕。
怎么古代被休的妻妾还能带走孩子?是他见识太少?
沈清秋继续疑惑,“我还听说这孩子被幻花宫老宫主看中,过些年就会收为徒弟?这声师尊不妥吧?”
到底是哪里的关键剧情走错了,公仪萧不但被强制改名,还要拜他为师?
苏氏伏在她孩子身上低声泣述,真是我见尤怜,“沈仙师也知道妾身的姐姐苏夕颜出事了,那老宫主来公仪家发了好大的脾气,家主也因此冷落了妾身。可是没过多久他又说要收妾身孩儿为徒,这说变就变的态度怎能让妾身放心,指不定未来要被如何虐待。”
沈清秋皱眉,果然,上一世苏氏的死和幻花宫还有老宫主脱不了关系。
说到动情处,苏氏拭了拭泪,“幸尔那天遇到了沈仙师,让子萧拜入沈仙师门下,妾身这个当娘的才能死而冥目啊!”
这声音凄凄婉婉,引得旁边的柳氏老妇也跟着抹泪,连忙上前安抚,“姑娘你放心,沈仙师人很好的,定不会让你这孩子受苦。”
苏氏立刻打蛇随棍上,“子萧,还不拜见师尊!”
苏子萧脸上一片懵懂,但还是听话道,“师尊。”
“师尊?”
一个没看住,自顾自玩毛笔的洛冰河已经变成了只小花猫,墨迹点点。
刚满两岁的孩童正是对周围一切最好奇的时候,这便笑着又叫了声,“师尊。”
沈清秋听得心都要化了。
好久没听洛冰河叫他师尊了,还挺怀念。
沈清秋将这孩子抱起来,递给老妇,“柳氏,你先带冰河去洗漱。”
老妇柳氏瞬间惊呼起来,“哎呦!洛少爷诶,你怎么弄得这么脏?来来来,我们先去洗个澡。”
沈清秋扇尖遥点苏子萧,对柳氏吩咐,“这孩子远道而来大概也累了,你带他去换个衣服休息休息。”
柳氏老妇点头称是,一手一个带着孩子离开了。
打发走了无关人士,沈清秋引着人坐到了椅子上,亲自给倒了杯茶。
茶盖撇开浮沫,沈清秋打量着这弱柳扶风般只见温婉的女子,暗暗摇头。
谁说女子不如男?这苏氏是真的不简单。
“苏姑娘,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沈清秋放下茶盏,“我并不在意你的那些过去,但既然决定借我们苍穹派来护下苏子萧,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就算是他抢了幻花宫老宫主的内定徒弟,把人给得罪了,至少也得让他死个瞑目吧?
苏氏温婉有礼道,“沈仙师请问?”
沈清秋扇子一展,矜持道,“敢问苏姑娘,是如何找到此地的?”
连苍穹派那些暗暗八卦他金屋藏娇的峰主们都不知道这地方的具体位置,他除了对天琅君和竹枝郎提过就没人知道了,妹子你到底是怎么找来的!
苏氏抬眸一笑,若不是毁了半张脸,当真是笑颜如花,“沈仙师风采斐然,见之不忘,妾身一路行来,多闻多听,便找来了。”
这根本不简单好么!而且说了当没说,完全没听懂啊!
此女段数极高,细思极恐,沈清秋觉得自己好像被碾压了,总觉得放她接近洛冰河不妥,“苏姑娘,关于洛冰河,你知道多少?”
闻言,苏氏眉宇轻皱,满是愁意,“妾身知沈仙师所想,那是姐姐的孩子对吧?不必担忧,妾身和姐姐关系极好,从小便是她护着妾身。不瞒您说,当初要不是出了意外,这孩子应是记在妾身名下,由妾身抚养,便是叫妾身一声娘亲也不为过,妾身不会害他。”
这话信息量极大,沈清秋虽看不透这女子的心思,却信了她这话。
毕竟她能带着孩子逃离公仪家和幻花宫一路寻来,上一世恐怕也是为了公仪萧选择死亡,这份母爱是确确实实的。
想到这儿,沈清秋用扇尖点了点桌面,“苏姑娘,我名下有一份明家代管的茶庄,交给你如何?”
反正他也不会管理,明家那欺软怕硬的一家人就更不用指望了,还是丢给这姑娘打发时间吧。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一个单身男人养孩子就够谣言纷纷了,和苏氏避下嫌比较好。
苏氏自是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这便接受了这好意,“沈仙师放心,妾身还是学过管账的,必不负所托。”
沈清秋交了地契,明家就多了个隐于幕后的苏管事。
还别说,有了苏氏,茶庄不管产量质量还有销量都节节上升,养活她们母子还有明家一群人都绰绰有余。
春去秋来,周而复始,有了苏氏之后,洛冰河算是有了娘家人了。
如她所说,她果然很疼爱这个姐姐留下的孩子,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喜欢给他穿女装。
她把苏子萧和洛冰河往前一推,笑意盈盈,介绍道,“这是金童和玉女。”
沈清秋第一次见的时候,吓得扇子都掉了。
冰哥从没穿过女装好么,长大了得知这个黑历史会杀人的!
不过洛冰河小小萌萌的穿起女装来还真可爱,沈清秋可耻的萌了瞬间,然后才板着脸严厉禁止苏氏给他穿女装。
借口给洛冰河换衣服,他抱着人就走,回房后还是没忍住手贱,给洛冰河额间点了一抹朱砂,“冰河,叫声师尊。”
被打扮成萌萝莉的小团子闻言睁大了黑眸,笑得像朵小白花,“师尊。”
沈清秋瞬间捏紧了扇子,狠摇几下,才终于缓住。
不行了,虽然是洛冰河的黑历史,但还是好想拍照留念。
摸了摸这孩子们的头,好半晌,沈清秋的理智才清醒,赶紧毁尸灭迹。
现在洛冰河将近4岁,差不多是可以记事的年纪了,还是小心为妙。
天色渐冷,古代的物流便慢了。
洛冰河天赋异禀,自开蒙后便横挡书房,沈清秋隔一段时间便带些书来,如今全都分门别类整齐码在扩大了足足一倍的书房。
这天他去取托人远寄而来的书籍,回来便见寒风中伫立的玄衣两魔,正是已经脱困的天琅君和竹枝郎。
他们站在隐蔽处只是遥遥望着庭院并不靠近,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窗边裹得厚实的洛冰河在字帖上练字。
沈清秋拎着书箱靠近,邀请,“远道而来,进去喝杯茶如何?”
天琅君笑了笑,温雅道,“好啊,劳烦沈峰主了。”
竹枝郎对他恭敬的行了礼,便随着天琅君一起推门进去了。
柳氏老妇在后院做饭顺便料理家畜,厅里只有挽了发戴了面纱的苏氏在算账顺便看孩子,一见来了客人,便打发孩子回房。
苏子萧年长洛冰河两岁,现在已在半大的孩子,懂事的将好奇的洛冰河带了回去。
来者是客,而且都是些男子,苏氏本是沏了茶就准备避开,没想到奉茶时无意对上一眼,便愣住了。
她声音微颤,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天琅君?”
天琅君本是见了洛冰河神思恍惚,也没太注意眼前的女子。
这一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凝视了这咫尺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面容,“你是?”
苏氏伸手解开面纱,露出那张绝色的脸和不肯去掉的伤疤,温婉而笑,“妾身是苏夕颜的妹妹,苏潇湘。”
再次听到苏夕颜这个名字,天琅君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只是看了看那张和苏夕颜相似却又气质迥异的面容,有些不喜。
这张脸应该更冷酷,更倨傲,更无情,更野心勃勃。
苏潇湘做了个请的动作,“天琅君,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客房,竹枝郎守在门外,沈清秋在外院寻了个能看见两人的窗户,预防旧事重提两人闹翻。
苏潇湘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青丝,然后讲了一对姐妹的故事。
自古便有犯了大错的官员被抄家灭族,存活下来的男子被发配边关奴隶至死,女子则卖入女支院,充当玩物,折磨得消香玉陨。
这对姐妹的母亲便是这么一位被灭族的妓子,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够美够狠够聪明,纵是沦落地狱,也要将敌人拉入深渊。
两姐妹有记忆的时候便是在这形形色色的小楼,看尽了虚情假意人生百态。
她们的出生是精心算计的结果,她们的人生就如双方博弈的棋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弃子。
那个母亲唯一给她们留下的温柔,只有在燃起赤红火焰的小楼里,将她们从窗户推出去。
只有8岁的幼女,被精心的圈养着,就像含苞待放的花儿,远远就能引来垂涎的蜂群。
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饥饿,恐惧,还有不怀好意者如影随形。
就算如此,借着幼时长期的耳渎目染,姐妹俩仍是迅速成长起来。
姐姐天赋极好武力不弱,连带着性子都干脆利落,妹妹体弱却擅谋略,时常顶着一副弱柳扶风的小白花模样替姐姐善后。
10岁那年,姐妹俩盯上了一位姓苏的首富,花费了半年多的时间谋划布局,成功在一个寒冬腊月设计弄坏了商船,并将落水的苏老爷救了起来。
苏老爷感念恩情,便将姐妹二人收为义女。
老爷子给姐姐取名苏夕颜,给妹妹取名苏潇湘,意为不忘亡妻昔日容颜,潇湘之水难掩相思。
姐妹俩成为苏氏小姐之后,总算过起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直到15岁及笄。
少女及笄,就代表可以婚配。
苏氏姐妹花的美名远扬,不乏有权贵者上门提亲,但是苏老父子虽是一城首富,但商户比之普通百姓还要低上一等,一般都是被收入通房,给出妾的名分,便是极受宠了。
苏夕颜心高气傲,不接受自己做妾的命运,再加上那次为了救苏老爷上岸,她在寒江里泡得太久,损了底子,直接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虽然不曾后悔,但总归有些遗憾,这份遗憾苏夕颜便全数倾注在妹妹潇湘身上。
她要妹妹成为这世上最美最幸福的女人,嫁最好的夫君,有最好的家庭,生最可爱的孩子。
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惜全都被苏夕颜拒绝了,在她看来,给不出切实有用的承诺,那些甜言蜜语再多也没用。
被拒绝者不乏权贵,有心生恼怒者利用强权迫得苏老爷子生意失败重病卧床,姐妹俩的反击也很给力。
打了小的来老的是世间的潜规则,谁也没想到区区一个权二代的后面的靠山会是修真界四大门派之一的幻花宫。
只可惜,世上还有另一个更为强大的潜规则,名为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个耀眼夺目的佳人和一个只是依附自己世家的纨绔子弟,任谁都知道如何取舍。
苏夕颜抓住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借机成了幻花宫老宫主的眼前人,几年后更是成为了老宫主的爱徒兼幻花宫二把手以及未来的继承人。
这段传奇般的故事现在还在坊在流传,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以姐妹俩的手段怎会应付不了这些权贵二代,苏夕颜是故意得罪那个纨绔的,为的就是和幻花宫搭上线。
不管是贱籍,商籍,良籍还是贵籍,只要半只脚踏入了修真门派的大门,就算是爬上了食物链的顶端。
苏夕颜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盯上苏家是为了衣食无忧,盯上幻花宫是为了婚姻自由。
只是没想到幻花宫的老宫主会看中她,虽说和她计划中低阶子弟管事的职务不同,有了往上爬的机会,她不会放过。
老宫主是真的喜欢她,灵药灵石不曾间断,生生堆出了她修真的地基,可惜妹妹苏潇湘身子羸弱,虚不受补,这些灵药灵气对她反而是负担。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苏夕颜对老宫主还有一分师徒之情,那么老宫主随着年岁逐渐攀升的掌控欲就直接触到了逆鳞。
她并非是只能被圈养的金丝雀,而是可以撕裂苍穹的猎隼。
17岁那年,苏氏姐妹风华正茂,一个成了幻花宫老宫主的爱徒风光无限,一个嫁给了公仪家主十里红妆。
这便是最真实的苏夕颜,踏出的每一步都满是算计,所有的真心和柔软都留给了胞妹。
苏潇湘轻轻一抬眼,笑得温婉动人,“世人皆道,妾身与公仪家主乃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可就是那样许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还是抗不住千般柔情万般算计。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
这样感叹的女子却丝毫没有伤感,反而想起了什么笑得极尽温柔,“姐姐曾问妾身想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但是她不知道,这世间所有男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她。”
“毕竟只有她会拼尽全力为妾身遮风挡雨,护着妾身从一无所有到最后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就连当初选择嫁给公仪家主,也只是因为公仪家的领地离幻花宫比较近。
“妾身从小就体弱,药石罔效,但是姐姐想要孩子,妾身便拼着性命生下了子萧。”
苏潇湘脸色的确比普通人更为苍白,但是她温婉的气质却中和了这一点,只会让人觉得纤纤弱质,惹人怜爱。
“那时,姐姐已经是很强大的修仙者了,她的未来很美好又漫长,而妾身说不定会看不到明年的春天。于是妾身做了个决定,生下孩子便死在姐姐的怀里,这样姐姐以后看到那孩子便会记起妾身,而妾身会带走那颗愧疚的心。”
说到这里,苏潇湘敛了笑意,看向天琅君的眼神尽是无法掩饰的嫉妒和痛恨。
“那一天姐姐迟到了,妾身在生死间挣扎的时候,她遇到了最心动的那个魔。”
“姐姐看上去冷漠又无情,高傲又野心勃勃,其实很喜欢干净漂亮又强大的东西。”苏潇湘苍白纤细的手指在天琅君冷淡的眉目间虚空一划,“明明是那个弱肉强食的魔界最强者,却偏偏喜欢人类,热情盲目到天真,像个傻子一样。”
很不幸,这样的强大又不解世俗的天琅君偏偏就是唯一能打动苏夕颜的存在。
“姐姐当时这么对妾身形容,妾身从没见过姐姐笑得这么开心,就好像当初被抛弃在滚滚红尘中的那颗已经腐烂的心又开始跳动,并注入了生命。妾身虽然陪伴姐姐一起长大,但却救不了那颗心,所以那一刻只能认输。”
“可是,没多久,姐姐居然怀孕了。”
苏潇湘敛了情绪,若是不看毁了的那半张脸,冷漠的模样居然像极了苏夕颜。
此时她的声音也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平淡的讲述那个注定会悲剧的故事,“修仙者果然能逆天改命,连姐姐的身体残疾都能治好,给了她孕育生命的希望,可惜那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人界魔界是多年死仇,人魔相恋者虽少也不是没有,但两者混血的孩子却很少。那是因为混血的孩子同时拥有两者的力量却没有意识不会控制,那无时无刻相斥的力量只能靠母体强行压下,不能放松,不能安眠,不能修炼,甚至还会因此而受伤,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大半年直到那孩子出生。”
“但是姐姐不一样,她孕育的是魔族中也最为霸道的天魔血脉。那孩子的天魔血脉将体内的另一股力量压制得死死的,虽然因此不会力量相斥导致母体受伤,却会吞噬她的灵力和生命。”
“姐姐想了很多办法,最终也只能暂时封印了那孩子的魔族血统,这才勉强恢复正常。她不能示弱,幻花宫有很多双眼睛在等着将她拉下神坛,她也不能向她喜欢的那个天琅君寻救庇护,因为在她的心里天琅君才是被庇护的那一个,他们之间既没有誓言,也未曾交心,甚至连看到的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表现出来的假象。”
“就算如此,姐姐也想要那个孩子,为此姐姐甚至开口求助妾身,让妾身将这个孩子记在名下,以此逃掉未来幻花宫和修真界的追杀。”苏潇湘苦笑了一声,“妾身完全拒绝不了所爱之人的祈求,但是妾身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可以接受夺走姐姐心的那人不是自己,唯独不能接受姐姐就此从妾身生命中抽身而去。”
“幻花宫的老宫主容不下这个孩子,也容不下任何想要从他身边带走姐姐的东西,所以姐姐计划生下孩子之后便和幻花宫决裂,去魔界暂避风头。而幸运的是,那位天琅君实力很强,就算被幻花宫围剿对上老宫主亦可全身而退,如此她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一旦人界魔界大战开启,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停下,而妾身也不知能活几年。如此一来,这一别就是永别,到最后,妾身什么都没有。”
“每当想到这里,妾身便很痛苦,不,是非常痛苦。”
口头上这么说,苏潇湘的表情却很平静,那双黑眸一丝波动也无,而天琅君终于自进入房间后第一次开口了。
“你做了什么?”
从出生便是魔族贵族,顺风顺水的成为魔族圣君,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狼狈难看到极点。
就算此时难掩愤怒的质问,也是文质彬彬,雍容华贵。
顶着魔界之君的愤怒视线,苏潇湘仍旧是平静的,甚至那双盈满水色的黑眸抬起来的时候,尖锐锋利到让人不得不避锋芒的地步。
“妾身只是把姐姐喜欢上了天琅君的这件事告诉了幻花宫的一位仆人而已,为了抢功劳,她自然会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宫主,而老宫主果然出手将姐姐强行押回幻花宫水牢关押起来,同时联络四大门派一起围剿那个试图颠覆人界的天魔圣君。”
“天琅君,这个世间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妾身也不会允许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的你就这么在姐姐的庇护下活着!”
“四大门派精英弟子尽出居然都没有杀死你!你很强!”苏潇湘冷笑一声,却摇了摇头,“但是你还不够强!你没有强到通读人心,也没有强到能改变世间的规则,所以只能落到这个地步。”
人走茶凉,诛心之语好似还在房间中回响。
良久,天琅君抬头,看向一直默默陪伴在他身边的侄儿,只问了一句话。
“你说,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难?”
竹枝郎无言以对,甚至连惯常的微笑都挤不出。
是啊,都这么难了,为什么还要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