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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夢盜人3 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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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梦中繁花常在。梦当是寄托于现实视觉与听觉所生的幻想,所见所闻,花香与春色概都无过于此。
我时常难以分清,梦境与现实,究竟哪个更像是真的。递给我的那枝棣棠,鲜亮的黄色直叫人迷惑。
这夜依旧,我又入了神子的梦境。
原野如故,春花盛开,我们置身此中,温柔笑对彼此。
朱雀、白虎、玄武如今都已封印,此后便是直接与鬼的首领决战,了结一切是非恩怨,现实世界一路斩妖除魔,情势大致进行至此,然而战斗终结之时,也是神子归还原来所在世界之日,种种事项我都了然于心。
“泰明君”
梦中的神子,神情颇为奇妙地看我。
“什么”
沉默数刻,在此之间,神子表情亦变得甚为黯淡。又是几番挣扎,她才以微细的声音艰难开口。
“……这个……那个……这是梦吧?”
我有少许胆怯,之后表情复杂地轻轻点头。
是的,这是梦,是你所编织的梦。
所谓梦者,有如呼应心意的镜像,往往源自[主人]的愿望与不安。因此你的梦中有我,终不过因无法相见相守。梦是只属其主的愿望。说来都是主人愿望所造的假相。旁人并无作陪的义务与权利。梦是主人心中一为自我满足所造的假想空间。而我这般一再窥见你的梦境,原是大大不该。
我不该在此,在此便是罪,你的梦是该只属你的秘密。
然则将我所有理由轻易改变的是你的表态。
“我、我和泰明君做了同样的梦?”
不。只是我任意入了你的梦境。并非同梦。是我侵犯你。(爆……抽自己,可是我就要这么色色的意译……)
“为什么我们会做同样的梦?”
我也欲知缘由。
为何我会偷看你的梦。事情怎会一至于此。
“……忘掉吧,神子”
我的话令你身体僵直。
“此事本不该有,忘了最好”
“不要”
你脱口而出。
“别说任性的话,忘掉它”
“才不是任性”
“是任性”
“喜欢泰明君,难道就是任性吗?”
——无言以对。
神子。
你教我该如何作答。
愚蠢的我。你只求所愿得到答复,才造出这梦境,我却应召唤入梦来……啊,不,并非如此,应是我强行入你的梦中吧。
尽情嘲笑吧,这般狼狈的我。
竟可笑至此。
“神子、我……”
恰在此刻——又再醒转了。
“那么,接下来是三岛同学,请到前面来。”
随着老师的声音,坐在我面前的女生站起来,拿着自己的报告上了讲台。
“三岛同学,选的是哪一首歌?”
名叫三岛的女生微笑着,一边看报告的内容,一边清楚地回答道。
“高市皇子的歌,从春之歌中选出的。”
“好的,来,大家鼓掌~”
台下响起了一片机械的掌声,然而我的身体僵硬得无法作这种简单的动作。
高市皇子的歌。可真是……
“好,我开始了。——嗯,第二卷的第一百五十八,高市皇子的歌。……棣棠花黄,映山泉……”
太阳穴在抽痛。
那首歌。
是那个人告诉我的歌。
是哀歌。
那个人说,这首歌是——这首歌是被称为那个人师傅的人告知的歌。
是的,确实如此说过,我想出来了。
那个人的师傅,深爱自己的妻子。怀念着妻子,所以时常在口中反复轻吟这首万叶集中的歌。
这首歌是哀歌。非常非常悲哀的歌——
“……就象这样,从字面上来阅读的话,感觉是没什么的歌,实际上这首歌里面却隐含其他意思。”
“隐含的是啥呀!”
有男生在台下不禁浮躁地开口追问。三岛同学沉着地笑笑,轻轻咳嗽一声,才又开口。
“唔~这首歌呢,真的,很似在猜谜啊。高市皇子所说[不知路在哪边],是不知道去往哪一处的道路,这是真的哟。”
“提示提示啊,三岛!”
“不要故弄玄虚啊~”
去往何处的路。
回答就在这首歌中。
答案,我,知道。
师傅造我的原因,据说和我容貌与师傅亡妻相似有关。
拥有稀世阴阳师之才的师傅,身体因强大的天赋之力,时常阴气堆积过盛导致均衡崩溃。师傅的妻子病逝前,便留下以自己遗体封印夫君堆积阴气之用的遗言。但是这幅遗骸却无法完全容纳师傅堆积的阴气。因此才又造了我作为接续的容器。
既是器物,便有损坏之日。每时每刻都承受不易察觉的冲击,于是终有一日突然地便坏掉了。
然而纵是我坏掉了,师傅也能不动声色地再造下一个容器吧。
对此我既无怨恨也不觉遗憾。因为我早有觉悟。但是,如果真有的人---万一有人能把这个我这不安定的容器当作人类看的话。那么至少,我应该着手准备下,怎么能不让那个人在我坏掉之后感到悲伤。多么可笑啊,我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容。
我的这点顾虑啊。
在松尾大社,神子将鲜艳的棣棠的枝条递给我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回应她的心意。
作为人,我仍然是不完全的。
但是,那样的我也一直努力思考,不断想啊想啊,浮现脑海,宛如回应神子心意般的就是一首歌。
“——知道棣棠的歌。”
我如此说。神子便眼睛闪亮着要求我说说。
眼神那样欢喜。
只是如此细小的反应,已经令我心中充满暖意,感觉幸福。
师傅总是低吟的歌。眼前不禁出现了一条安倍府邸中日照充足的一角种植着的棣棠,有小小石造的基座,还有花丛前面低着头,紧闭着眼,始终静默伫立的师傅。
“棣棠花黄,映山泉;欲去汲清水,不知路在哪边……”
对神子念出这首歌的同时,似乎突然间明白了师傅的心。
师傅寻找的道路是通向何处的道路……
怀念有生之年已经无法再见面的爱人。
我的师傅。
而之后,我亦然。
“好,开始提示了,棣棠是怎样的颜色……唔,是什么颜色啊?”
三岛同学搞不好很适合做教师。她心情愉快地环视教室里的同学。古文老师站在教室门口,饶有兴趣地凝视三岛同学还有大家。
“是黄色吧”
“答得好!”
三岛同学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黄]字。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那么,第二个提示!说到清水,会想到什么呢?”
“溪钓!”
喜欢钓鱼的男同学刚说就招来一通哄笑。
“好喝的水!”
“秘境!”
“瀑布!”
男生不断爆出不负责任的猜想,在这样的喧杂声音之中,我突然僵着声音说出一个字。
“泉!”
“对、对!!”
满面笑容的三岛同学,非常用力地在黑板上的[黄]字右边写下[泉]字。
(解释一下,我一直不敢翻译这篇的原因,就是卡在这段解释上,各位可以看看原文“山吹の立ちよそひたる 山清水汲みに行かめど道の知らなく”里面确实没有黄泉两个字,但是翻译成中文,就已经出了黄泉两个字了,在我看来就太直白了一点,但是呢,我又没有那种勇气去随便翻译古歌……而且是不翻成两个关键字的版本……)
下雨了。
最后决战之地、神泉苑。
随着鬼的首领满怀痛苦地消失,干涸的地面上啪哒啪哒地降下水滴,水印染出的痕迹很快增加扩大,有所察觉的我这才发现不仅是自己,神子的脸颊,同伴们的脸上也都挂上了水滴。
鬼的计划破灭,一直苦于干旱的[京],迎来了滋润的雨水。
全身都充满龙神之力的神子还在调整气息,围绕在她身边的则是我们这群八叶。
我很想过去抱住她的肩。想要紧紧拥抱着安慰她。若是在梦中便可以随心所欲。若在那个全都是幻想的空间中,我才能更加爱真实地顺从自己的心意吧。
你真是教人怜爱。这种心情还是初次。
之前的梦中,对你说,忘掉吧。
呵呵。
忘掉吧,是吗?
说那种话并非真心。
实际上不想被忘掉。
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
不是梦,在现实中也很需要你,想要告诉你,我是真的想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想每到春天,都和你一起去赏棣棠花。一起静静地看着那小小的可爱的黄金色的花瓣飞舞。和你在一起,感受你的温暖。
——我,若是由人孕育而生的普通的人类。若不是那种恐惧着灭亡,会突然有若沙堆造的人形一样崩溃消失的存在——
突然间看到,神泉岸边生长的棣棠。
时节已近初夏。花期已尽,被雨水无情摧残,黄色的花瓣零落地面。
春去。
棣棠花落。
“——泰明……君”
你慢慢转身朝向我。
我以外的七位八叶因此身体变得僵硬,能够立刻察觉到这一点,作为人类我也算是有所成长。
在此刻苦笑,未免失礼。所以我特意保持面无表情。
大家未免太介意了。
牵动像我这样不完全的器具的心情的东西。
说起来,是我该感谢,真的,打心眼里感谢。
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是完全的东西。师傅特意将我造得不完全。因为不完全,所以才会渴求完全。
我应该感谢师傅吧。如果我是完全的东西,就不可能对神子产生这样的心意。甜美而又痛苦,对于人来说,是很自然就拥有的对爱人的感情吧。但是,在感谢的同时——也怀着一丝怨恨。这大概是很自私的想法吧。
“……战斗结束了,神子,你该回去原来的世界了。”
我淡淡地说,这不是梦,是现实。
“……”
神子只是沉默着看着我。
“……泰明……我……”
好像要哭出来的脸。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我很清楚。以前的我一定不了解,但现在,我知道。
“……要是我说不回去……”
“不可以”
身边响起好几个抽气声。大概是诗纹和祈,永泉似乎也在其中。
“你回去。”
“泰明君……”
“没有其它选择。”
神子用纤细的手指捂住脸,低下了头。
雨水像打翻的桶一样无情地倾泻而下。
不能再耽误了。
我可以感觉到,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在因为失去理智而发出惨叫之前。
念出咒语,空间发生扭曲。
“喂、喂、泰明!”
天真慌张地叫我,诗纹也叫唤起来。
“等等,泰明君!拜托、拜托你听听小茜的话——”
“混蛋!把鬼赶走了就算完了!?你真敢这么干啊!”
加上了忘却的法术。
回到原来世界的瞬间,神子、天真以及诗纹都会忘掉在[京]发生的一切。
八叶、鬼还有怨灵,所有的记忆都会完全消失。
“等等!等等泰明……!!”
神子的唇开开合合。
“我……!!”
就到这里,不要再说了。
我和你不可能在一起。
暴雨打得皮肤生疼。
零落地面的棣棠的花瓣都被泥水覆盖。
扭曲空间的入口将你们吞没。
“泰……泰……明……君……”
神子的身影消失。
薄桃色的头发摇晃着——摇晃得乱了,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雨不住下。
正合我意。
意想不到的流淌在面颊上的液体,因为这雨的关系,谁也不曾怀疑,就任它流淌满面。
这样就够了。我,没有做错。
我这样的存在,不该影响你的人生。
“黄和泉写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呢?”
我静静躺着,凝视一条府邸里看惯的房梁。
仿佛几度往来于似梦似真难以分辨的意识的缝隙中。
作了好多梦,能看到神子的梦。
我在不知何处,下着雨的庭院中,站在棣棠的花丛边。
神子在离我不远处看着我——然后叫我的名字。
说着[还没有忘记吗],我不禁皱眉。神子撅起嘴像是说了什么。
愚蠢的我。
叹息着闭上眼,再睁开,就回到现实中来。
总觉得四肢无力。我清楚这就是接近坏掉的征兆。
永泉到我床边。(原文是枕边,我无法没有邪恶的联想……)
发上粉雪颇为显眼的永泉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慢慢转过头面对永泉。
永泉表情扭曲,在另一边,看到的还是神子的脸。
“真的……”
永泉的声音在颤抖。
“——真的这样就好吗,泰明殿”(他们果然有奸情……)
我轻轻闭上眼睛。
答案很明确。
神子。
你的世界无限光明。
不要再想起我了。棣棠也好雨也好,不要再去想它背后的含义了。
意识渐渐消散。
我坏掉之后,这个身体里的阴气会如何呢。
不,我已经不用担心这些事了。
师傅会处理好一切。
这样就够了。
紫罗兰、片栗花、姬女菀。
莲花、野蓟、白诘草。
还有,黄金的棣棠。
漂亮吧。
是的,漂亮。
非常漂亮。
神子。神子——神……子。
“泰明……殿……!!”
下一次——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被温暖的人体孕育而生。
“高市皇子和异母妹妹十市皇女相爱,但是因为政治上的种种原因,他们无法结婚。而且皇女还先离开了人世,总而言之,二人是不便过于公开表白的关系,也违背创作中不可太过直接表达激烈感情的原则,然而即便如此高市皇子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思念,为去到黄泉之国的恋人写下了这首歌~”
绿色的黑板在摇晃。
我还是无法动弹。
雨。
棣棠。
绿发,左右颜色不同的眸子。
“高市皇子一心想要去到黄泉之国,想要与已经无法再相见的恋人见上一面,想再见一次,想去到她身边……啊。”
三岛同学。那个,怎么了,不是,还在报告的途中吗?
为什么看着我这边。
老师也是。为什么。好奇怪?
“茜”
隔壁朋友的表情狼狈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好像在哭。好奇怪。眼泪停不住。知道脸上的眼泪哗哗地流。虽然知道还是停不下来。
“元宫同学,喂,怎么了?”
对不起,老师。但是,这是无可奈何的啊。
因为,我、全都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可以的,谁也不会生气。
棣棠的枝条。
映入眼帘的明艳的黄色。
绿发。
左右颜色不一的眸子。
青色的半边脸。
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不知道路的不仅仅是高市皇子,我也是。
真的无法再相见了。你在哪里。也想要去到你身边。
泰明君。
春天的花束摇曳。就看到你淡淡微笑着的脸。
“元宫同学,元宫同学振作点!!!!”
我失去了全部力量,像坏掉的木偶一样瘫在座位上,只有眼泪继续流着。
没有呜咽也没有惨叫,我的哭泣毫无声息。只要想到那个人哀伤的眸子,泪水就如水管不住漏出的细流一样,静静地持续流淌。
想不出来便无从思念——这样也许比较好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