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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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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他们借了舍友的卡去图书馆学习。
遇到不会的题目,姜小鱼就会问孟芳平。
孟芳平很快做好了PPT,合上电脑,在旁边看他写作业。不过看了几分钟,他就发现姜小鱼有些不自在了。他便低头看手机。
孟栖昨晚给他发了一张家里玻璃花房的照片。有盆花开花了。孟栖的拍照技术有点直男,拍花时镜头直接往上怼,拍出来的照片可以当中老年人的微信头像了。
他无聊地翻了翻孟栖的朋友圈。
没过多久,他感到身侧有道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微微偏过脸。
原来是姜小鱼正在看他,他把笔抵在下唇,无意识地戳了戳,戳出几个回弹力很足的洞。
“遇到不会的了?”孟芳平温和地问。
他点点头。
孟芳平轻声给他讲解,完了后,看向其它已经做好的题目。他看到有一道题错了,便用手指点了出来。
姜小鱼一愣,有些纠结地偏过脸看他:“这是我留给裴愈检查的。”
孟芳平也一愣,他把手指移开了。
“好吧。”他说着,低头去看手机,食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不知道要点进哪个软件好。
姜小鱼眨了眨眼,语调忽然俏皮起来:“不过——有你在,哪里还需要他呀。”
孟芳平顿住,四目相对,好半天两人一起笑起来。
十一点半的时候,孟栖发了一个朋友圈:
——“终于解放了!兜风去!”
附上一张戴着头盔的自拍图,背景是蓝天白云。
很快有人点了赞。
孟栖坐在机车上看手机,过了三分钟,还是没有看到他想要的人的留言,头盔下的嘴巴已经撅起来了。他用力点着屏幕,群发了一条信息。
很快,孟得章、姜旋、孟芳平和姜小鱼都收到了信息。
孟芳平看了手机一眼,“肚子饿了没有?”
姜小鱼抬起头:“十二点了吗?”
“快了。”
“怪不得饿了。”他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
孟芳平笑着说:“孟栖催你留言。”
“留言?什么留言?”他拿起来桌上静音的手机,看着看着,嘴角上扬了起来,快速点进孟栖的朋友圈。
他看到了孟芳平的留言——“天黑前回家。”
他还看到孟叔叔和妈妈的留言,孟叔叔说:“注意安全!”
妈妈说:“一个人?没有伴吗?真可怜。”
姜小鱼有些汗颜,感觉这句话同时中伤了辛勤工作的孟叔叔。
姜小鱼思考自己要留下什么话。
而孟芳平正在替他收拾东西,把笔放进铁皮盒里,再把书本和笔盒放进姜小鱼带来的白色帆布包里。帆布包能装很多东西,他还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装了进去。
姜小鱼一个字一个字地打:
——“有谁期待我的特产吗?”
没有错字,很好,就这样发出去!
“好啦!”他站起来,“我们去吃饭吧!”
孟芳平颠了颠帆布包,然后拿起来,背到肩膀去。包包上面挂着一只长脚白布鸭,黄色的爪子荡来荡去。
姜小鱼跟在他身后,感觉他走得有些快了,便伸手拽了拽黄色鸭爪子,让孟芳平等等他。
食堂排队的人不少,有几个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孟芳平背包上的长脚鸭。那鸭子也用诡异的咸鱼眼注视着全体人。
孟芳平把帆布包递给姜小鱼:“你去找位置,我在这里排队打饭。今天吃什么?”
姜小鱼抱住帆布包,挪到前面看有什么菜,然后心满意足地挪回去跟孟芳平说:“我要吃辣子鸡!”
吃完饭,他们回寝室准备午休。
孟芳平下午只有一节课,两点上课,四点下课。
孟芳平去了漱口,而姜小鱼坐在椅上抱着奶茶吨吨吨,满足地打了一个嗝,脚尖快乐地左右摇摆。
孟芳平没擦手,故意把水滴甩到他脸上。
他脚尖不摇摆了,鼓起脸。
“十二点半就去睡觉。”孟芳平说道。
姜小鱼仔细回味了一下,咂咂嘴,“没有想睡的感觉。”
孟芳平扯了纸巾擦手,“因为你喝了奶茶。”
这个缘故?
他有点不信,下意识把奶茶转圈,想去看它的配料表。但只看到很表面的信息——七分糖。
他把奶茶放下:“那我不喝了,现在就开始酝酿睡意。”
“你也可以不睡,回到家再睡。”
姜小鱼的心情忽然有点失落了,“不,我就要跟你睡!”
孟芳平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们换了睡衣,躺在了床上。这次,姜小鱼闹着要睡外面。他闭上眼睛十几秒钟,然后睁开。
孟芳平闭着眼,“睡不着?”
“嗯。”他掀开床帘一角,“为什么他们不回来?”
孟芳平还没有回答,他便转过身,接着问:“是因为我在这里吗?”
孟芳平还是没有睁眼睛,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姜小鱼的背,说:“不是,他们从不午睡,就喜欢在外面玩。”
“哦——”姜小鱼看着他的睫毛。
他们把床帘拉起来,隔绝了大部分的光,里面有些昏暗。即便如此,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孟芳平眼下的青黑。他好像因为他,这两晚都没有睡好。
姜小鱼不禁咬了咬手指,怀疑自己睡相不好。
他有些泄气地说:“我今晚就走了,你就能睡好了。”
孟芳平才睁开眼睛。
姜小鱼两只手伸过去,捂住他的眼睛,“快睡快睡,要不要我哄你睡?”
“你有什么哄人的小招数吗?”孟芳平的声音有些慵懒。
姜小鱼说:“我给你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渐渐地,他成功将自己数睡了。
孟芳平轻声哼笑几声。
……
窗帘布半遮半掩。
屋内有点暗。
床上的女人醒来很久了,她的精神很疲惫,变得嗜睡,但她的身体又很痛,总是将她唤醒。
肚子饿了,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十二点半了。
小裴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不知道今天的午餐是什么。
应该是汤。
小裴放假的时候就会给她喝汤。
他上学的时候,是隔壁邻居给她送饭,米饭硬,咀嚼起来脸疼,就给她煮粥。粥方便,呼噜着呼噜着就喝完了,也不用就菜。
“咚咚咚!”
她听到了敲门声。
很响,很急,门外的人一定是个急脾气。
不是小裴,他有钥匙,就算忘记带了,也会到邻居家拿钥匙。因为他知道自己妈妈起来很困难。
“臭婆娘!给我开门!!”
她眼神恍惚了一会儿,是她丈夫来了。
来者不善啊。
她忽然激动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回光返照般,经过镜子前,她看到里面的女人,苍白面颊上透着诡异的潮红。
她慢慢蹲在柜子前。
咯……咯……
她的骨头好像在响,仿佛体内的肋骨像筷子一样折断了。
她拿出了一个白色塑料瓶子。
紧紧握在手心。
微笑。
她开了门,外面的男人立刻推开她闯了进来。
她跌在地上,骨头响得更厉害了。离死不远了。
男人搬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他大声说了些什么。大概要拿钱之类的话。以前他就要过好几回。
她没有听,没必要听。
她到厨房给他端出来一杯水。
男人根本没有防备,他向来瞧不起她这种瘦弱的女人。何况她现在病得好像立马就要死掉了。太瘦了,好像皮挂着骨。
喝了,过了一会儿,他像死猪一样睡着了。
她打开塑料瓶盖子,刺鼻的气味立刻四溢,清醒的人一定很难喝下去。她给他喂了半瓶。
看着男人倒下,痛苦地抽搐,嘴里溢出黑血。
她嘿嘿笑了。
然后自己喝了半瓶。
她也倒下了,四肢也在抽搐,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疼,不过肚子最疼,好像里面装了熔浆。
她也吐出了黑色的血,好多血,仿佛里面的内脏变成了黑色液体,一起吐了出来。
她轻轻闭上眼睛。
解脱了。
她解脱了。小裴也解脱了。太好了,她不是没用的妈妈。
……
邻居听到了敲门声,也听到了男人的叫声。
唉。
她在心里叹气,那大姐过得真苦,她丈夫又上门要钱了。如果换作她,早就一了百了,免得拖累孩子。
所以她要农药,她就给了。
活着是痛苦。
喝农药死,总比被绝症慢慢熬成一张皮好。
她一直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没动静了。她预感到什么,过去一看,两个人已经倒在黑色的血泊里了。
这个时候,她才慌了。
自己把农药给她,她喝了,也给她丈夫喝了,然后全死了。
那自己会不会被判刑?
不能说出去。
打死不认!
她哆嗦着给裴愈打电话。
裴愈听到噩耗,自行车不小心撞到树上,汤泼了,炖得烂烂的大骨肉撒了一地,狗来了。
……
姜小鱼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给孟栖留完言,他就取消了静音模式。
他伸手摸了摸。
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是凉的。
他摸到枕头下面,摸出了手机。
“喂?”
“出事了!!”
听到宋小小的声音,他瞬间想起对方到海市旅游了,意识清醒了。
“你怎么了?你走丢了吗?!”
宋小小“呸”他一声,“不是我。是林夕说——”
“这是谁?”
“住在裴愈家楼上的!她说裴愈家里出事了!”
姜小鱼坐了起来。
……
医院。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门外,有个瘦削的人抵着墙壁坐在地上。手术室的门开了,他猛地抬头,先后两张床被推了出来。
他踉跄地站起来。
看到妈妈睡着了,面色黑黑的,嘴巴黑黑的。
他眨了眨眼睛,两行泪落了下来。
穿着白衣服的人叹着气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知道,他的妈妈没救了。
她决绝地喝下了农药。
“百草枯”,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百草不生。喝下它的人,没有活下来的例子。这是比绝症还要狠毒的毒药。
裴愈不知道,那瓶农药是妈妈从哪里弄来的。
他有点猜测,却不想去追究了。
这是妈妈的选择,怪不得别人。她活得太痛苦了,所以想得到解脱。
两张病床被护士推进了病房。
裴愈机械地跟进去。
他枯木般,僵直地站在妈妈病床前,冷得全身都在打颤。
她真的变得很黑,面容、嘴唇、甚至是指甲……
他感到她很陌生。
忽然给自己打了一拳,他以为这是梦。
“唉——”
年轻的护士连忙按住他:“你得振作起来,好好照顾你爸妈!还…还是有希望的,已经给他们洗了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这个年轻的男孩用深潭般死寂的目光直直望着她。她看到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裴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说“那不是我爸。”
他也没有说“没有希望了。”
他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床上的女人有了反应。她胸膛震动了一下,随后吐出许多的黑血。
裴愈立马站起来,身后的凳子被踢倒了。
“妈!妈——”
女人没有醒过来,一直吐着黑血。
护士拿了一个盆过来装。
她没再吐血了,皱着眉,还是没有醒过来。
“哎呦,都脏了,我要给她清理……”护士说完,将不知所措的裴愈推开,拉住帘子遮起来。
裴愈愣愣的,然后他又听到了那可怕的呕吐声。
他的心紧缩了起来。
忽然发现呕吐声是从另一张床传来的。
那个男人清醒了过来,一边吐着黑血,一边喷出口齿不清的话。
“他妈的……贱……婊子……呃好痛好痛啊啊啊……”
裴愈厌恶地注视他。
他心里很明白,他妈妈想把这个祸害带走,才义无反顾地使出同归于尽的手段。她变成了一把剪刀,剪断了缠在她儿子身上的锁链,但她自身也变得残破不堪。
护士掀开帘子,拿着盆说道:“唉,你怎么不管你爸?!”
裴愈才说:“他不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