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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白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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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事情从开头就迎来了令人意外的顺利。
谢霁翡眨眨眼,继续发——
“黎先生,是这样的,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只是我父亲对我设下禁足,明天恐怕无法正常赴约。”
另一边,黎听悬在九点钟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回家洗漱完毕,正在柔和的灯光底下看书,收到信息后,先是着重看了眼“黎先生”这个称呼,然后才去理解谢霁翡的潜台词。
珍惜工作,意思是希望达成合作,被禁足,说明谢荀卫在限制了谢霁翡的行动,甚至打定主意要让他不再踏足娱乐圈。
同样曾经生于老牌豪门的黎听悬,对这类事并不感到新鲜。
但也没有一丝推崇之意。
所谓的颜面于他,其实更偏向用实力说话。
结合此前曾经耳闻的一些有关谢霁翡在家中的处境地位,黎听悬大约能猜到,青年多多少少,有要借他势的意思。
虽然没明说,但以往接近他的那些人,从目的上看,几乎无一例外。
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引起他的反感罢了。
黎听悬想起白天吴峰提到的那个遥远的往事,跟谢霁翡目前所述的境况对比,竟觉出一种惊人的相似。
他不禁从心底产生一丝促狭,想看一看五年过去,青年面对类似处境,能想出什么样的解决方法。
于是,谢霁翡在等消息等得快睡着时,一句“来赴约,许诺你一个条件”,一下子驱散了他所有的瞌睡虫。
这是主动伸来橄榄枝了?
只要能按时到那个地方就行,这么简单?
听语气,还挺牛逼哄哄的。
谢霁翡还没听说过黎听悬这个人在品行上有什么不讲诚信的劣迹传闻,于是暂且把他当成一个送上门的冤大头,笑了笑,快速回道:“好,我一定来。”
天赐良机,谁不抓谁傻。
随后,他在客房里转了一圈,睡前将房间的门窗都检查了个遍,一一锁死,然后马上进入睡眠。
直觉告诉谢霁翡,翁晖那个神经病只要出来了就准没好事,大概率还是翁谷晴故意弄来恶心自己的。
有一便有二,与其等他发神经,不如想法子先发制人。
毕竟睡饱了觉,才能养足精力收拾人。
翌日,金融管理一对一课程刚开始半个小时,谢荀卫就让人来喊他过去,说有话要谈。
要说这个“家”里最关注谢霁翡动向的,还得属翁谷晴。
毕竟谢荀卫不刷博也不关注他的任何动态,没有翁谷晴,他不会知道谢霁翡前脚刚答应退圈,后脚又阳奉阴违地跑到社交平台上发东西。
“你是成年人,还做不到对自己的言行负点责任吗?我已经给你找了好老师,你不打算静下心来学点真东西,反而又去钻研歪门邪道,到底能不能懂点事?”
谢荀卫一脸气愤,翁谷晴则坐在旁边,给他递茶顺气,笑意盈盈的:“他在外面风光了这几年,一时离不开这些追捧和荣誉也是正常的,毕竟手底下还有工作室在经营,里头的人还要仰仗他吃饭呢。”
闻言,谢荀卫“哼”了一声,瞥向谢霁翡:“我信任你,才让你自己约束自己。可你呢,到底是怎么给妹妹们做榜样的?”
翁谷晴则充当和事佬一般,假模假式地劝:“霁翡还小,你跟孩子置什么气呀?”
只可惜,谢霁翡不想领她的情,也觉得将“孩子”一词安在自己身上别有一番屈辱感,忍不住呛了一句:“蓝果和绵绵是孩子,我不是,超过十八岁的翁晖也不是。翁阿姨,您把他领出来溜一两天就够了吧,再不拴回去,只怕要出事。”
翁谷晴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难看了下来,妆容精致的面孔上有种咬牙切齿的恨意。
谢荀卫显然也是知情人之一,而且相比亲儿子,更加袒护现任妻子的娘家人。
他瞪着眼把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你跟长辈怎么说话的?教养都白学了?”
谢霁翡平静地对望过去,一字一句说:“离家比较早,学得不太多,心思不在这些东西上。”哪怕这语气听起来再淡,也不难察觉他那一身令人难以忽视的硬骨头,尤其容易挑起听者的火气。
碎瓷在地面上摔裂飞溅,翁谷晴惊呼出声。
而谢霁翡的面上却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上一次出言顶撞谢荀卫,还是在母亲逝世之前,之后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挺能掩藏自己内心的大逆不道的。即便是离开谢家那天,也只是简单地表达了不想在家里继续住下去的诉求,言语之间很有分寸。
毕竟他可以不听自己血缘上的父亲的话,却是向妈妈承诺过,不会让怨恨和憎恶的情绪影响自己的余生,会过得快乐、过得自在。
可是,他现在不开心。
被人约束在这里,一点也不开心。
谢荀卫越看他这副平淡又倔强的样子,心里的某个身影就愈发清晰,终是抬起手掌,挥了过去。
翁谷晴的眼里闪过愉悦,没拦,巴不得小畜生多受些苦头。
谢霁翡顿在原地,直直看着那个巴掌落下的轨迹,还有心思回想,前不久刚在戏里挨一掌,这下算是联动上了。
谢荀卫比女性的力气大得多,手掌印留得更深,也更疼。谢霁翡的半边脸瞬间就麻了,耳朵里出现短暂的轰鸣声。
他看着谢荀卫,看他嘴巴张合着不知道又怒气冲冲地说了些什么,而翁谷晴面上的得意已经溢出了眉毛和眼睛。
他想了想,才拼凑出言语,老头子命令他说:马上退圈,关掉工作室,回来继承家业。
谢霁翡都要笑了,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有亿万家财在等着他呢。
挺可乐的。
所以回去的路上,当再一次感觉到翁晖那个变态投放在自己身上隐秘而贪婪的目光时,他把舌尖抵在密密发疼的腮帮上舐了一圈,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插着口袋继续慢悠悠地往花园最深处走去。
谢宅很大,里面的花园也修得很漂亮,且有十几种倍具珍藏价值的名株,都是翁谷晴刚嫁来就移植完毕的。
谢霁翡表面观赏花卉,沿途特意让不少人都看到他跟翁晖一前一后逛花园的场景。
翁家的人拿谢宅就当自家后花园是常事了,谢宅里的佣人见怪不怪,且尊敬有加。而几年前的翁晖就爱往谢霁翡跟前凑,这景象更不稀奇。甚至翁晖所图,也有人一清二楚。
谢霁翡则是觉得,有一点翁晖说得没错——
他长大了,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孩了。
翁晖二十六七岁,虽然比他高些,却瘦得像麻杆似的,看来“休养”期间过得并不怎么样。
谢霁翡在一面花墙边驻足,点了一只烟,一声黏滑而窃喜的“霁翡”刚从背后响起,他就敏捷地回过身,利用暗地里蓄足力量的手臂送给来人一记重重的肘击。
包在手心里的烟灰正好可以在捂嘴的同时塞进翁晖口中,人的关节窍位哪里打最疼,且最不易留下痕迹,他就照哪里揍得最凶。
感谢以前做打戏替身的经历,他的身手不差,已经可以彻底摆脱少年时期的阴影之一。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在慢慢成长的过程中,当年那点阴影,早就已经不足以成为任何禁锢他内心的枷锁。
打完人,谢霁翡甚至有时间悠哉地伸展一下身体,特别自如地替翁晖拨打了120。闲等无事,他盯着躺在地上像死狗一样浑身抽搐的狼狈男子,蹲下身,轻言细语地问:
“平常都磕什么药啊?”
翁晖被鼻子和口腔里的异物呛得不断咳嗽,痛苦地蜷缩着,说话含糊不清:“不、不磕……霁翡……”
谢霁翡不太相信他的鬼话。
翁晖的精神有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家里人大多也不正常,把这祸害留着护着这么多年,说治也没治出什么效果来,最后折腾成这副鬼样子,活像一个瘾君子。
而对于翁家,反正他也已经得罪透了,不怕再多一回。
靠墙站了一会儿,在隐约听见救护车到达谢宅的时候,谢霁翡拍拍手上的泥渍,把衣袖和裤腿都整理了一遍,然后沿着围墙向外走去。
小时候这里就留着一条隐秘的窄道,幸运的是,直到今天也没被填塞起来。
谢宅所有人都在寻找受伤的翁晖,此时的谢霁翡则是绕开众人,踩着泥泞和乱木,翻到花园的另一面去了。
翁谷晴得知亲侄子受伤时,和一众豪门太太的牌桌才刚摆好。她心里再恨自己侄子不中用,没让小畜生尝到厉害,表面也要装得十分担忧。
她大哥说过翁晖的情况不能去公立医院,只能在私人诊所诊疗,于是翁谷晴咬着牙,给几个姐妹赔完礼,赶忙让司机送她回家。
与此同时,谢霁翡搭上了一辆计程车,正不急不缓地向目的地出发。
他做了很刺激的事,接下来,很有可能要再往这层刺激上加一道卑鄙。
虽然还不到走投无路,但不可否认,因着身边这么多盼着自己遭罪的人,他心里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尤其想恣意地反击一回。
*
洲苑是偏郊区的一座隐蔽性挺强的私人会馆,里面来往的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消费高昂,菜品也是出了名的。
谢霁翡到的时候,只露半张脸,就有侍者极具眼色地过来迎他了。
“谢先生是吗?里面请。”
此时离三点差半个小时,黎听悬本人当然不会提前这么久过来,但包厢位置却是已经订好的。
倒是合了谢霁翡的意。
他在路上想了一半的剧情设置,剩下的另一半,可以一边利用余下的时间补齐,一边由稍后临场发挥进行。
摘口罩的过程中,左脸被布料磨擦得生疼,不用照镜子,只靠眼角余光就能发现两边脸颊轻微的高低不平。肿是一方面,丑是另一方面。
谢霁翡用手机屏幕观测了一下,虽然卖相上是差了些,却与预先的设定更加贴合了。
瞧,好一个小白菜,地里黄,有后娘,亲爹就狂。
他衣角上还沾着尘土,头发也没打理过,脸上又是新伤,服化算是到位了,到时候再把情绪调节得柔弱易碎一些,就算是性向正常的男人,估计也受不了这一套。
冯周元以前就总在谢霁翡的耳边念叨,说他的男粉不比女粉少,只是隐藏得太好,实际上个个彪悍又低调。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吸粉特质主要体现在哪个方面,只能放胆试一试。
试一试就知道了。
黎听悬从谢霁翡刚在包厢坐下时就收到了洲苑的消息,所以见到里间有人,也并不惊讶。
谢氏的禁足似乎只是虚有其表,那么个大宅子,那么多双眼睛,都盯不住一个人。
只是,在谢霁翡垂趴在桌子上的身影蓦然抬头,向自己望过来时,他脚下稍顿,表情片刻怔然,还是被那双微红眼眶里的伤怀刺了一刺。
这是……在家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