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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咸鱼的第四天 ...

  •   李正见自嘲闲人,却也不是真闲,他家世清贵,父亲在朝中坐着高官,自己在文坛也颇有名望,只是与中枢掌权者不睦,这才辞了官职,教书养望。游历到云南这边,才叫白大人抓住机会,请他教授家中子女。

      “正见兄知我,我忙外头的杂事,对孩子们教导关爱不够,难得回来,总要问一问你这先生的。”

      学生家长咨询学习情况,李正见这个老师也很重视,捋了捋胡子,道:“三位公子和两位女公子课业都是上等。温小郎专注、细致,行事颇有你的风范,上月的一共交了二十五分功课,他有七次排在第一,已经很不错了。大姑娘在聪慧机敏,对功课不如对武学那么敢兴趣,不过她诚实好学,基础扎实,于女子中也是一等一的了。至于二姑娘,我教导学生多年,把自家子侄也算上,都没她聪慧的。最难得的是心志坚定,对人对事往往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上个月二十五份功课,她独占十三次头名,是五个孩子中最出色的。至于江二郎和李三郎,也是尊师重道、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都是正见兄教导有方,愚弟敬你。”白大人一饮而尽,看李正见也干了,才道:“自古严师出高徒,兄长切不能因你我交情深厚的缘故,就放任那几个孽障。我听说春生这个月逃了好几次功课,兄长该打打、该罚罚,绝不能手软。”

      李正见笑:“哪里就到打罚的地步了,大姑娘那几次都是事出有因,我看她也不是故意的,就略松一松手。”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我求学时,先生可不听这么多解释。”

      “大姑娘年纪还小,昆山你这严父也忒严了。”

      “和她一起上学的,都是年纪相当的,年纪小怎么能成为放纵自己的理由呢。”白大人收了笑容,李正见也从他的反复提醒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李正见放下酒杯,沉吟道:“既然话说到此,我也要问一问你的心意。大姑娘和二姑娘固然很好,可毕竟是女子,你与弟妹还年轻,如今积累经验,日后也好教养男嗣。”

      “我们夫妻日后不一定有儿子承欢膝下,即便有,他前头还有居长的两个姐姐,家业又何尝轮到他呢?”

      李正见吃了一惊,“她们是女子!”

      “安国公府就是女子当家,兄长这是看不起女子?”

      “安国公当世人杰,巾帼不让须,我岂敢看不起。不过那不是事且从权吗,现在又不是几十年前战火连天的时候了,也该各归各位了。女子松快日子不多,不趁着在闺中这几年安享尊长疼爱,出阁了就是别人家的……”李正见说着说着突然消声,他突然意识到,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这样,他面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正见真的是一片好心,全无恶意,这点他敢赌咒发誓,可如今这情况……李正见低声问道:“你我至交,我多嘴问一句,你与弟妹是否不睦?”

      李正见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他来安国公府快一年了,还没见过这弟妹,有哪家夫妻是这样的。就算云南民风剽悍,安国公府女子当家,也不像样啊。换位想想,就是丈夫离家,也要时不时捎个信儿回来。他可从来没听说,世女和他昆山贤弟有书信往来。

      “我们之间并无龌蹉,只是膝下唯有二女,春生和才生的教导,更不能马虎。”

      李正见叹口气,“这确实值得忧虑。昆山,我记得你与弟妹的婚书,可是依照新律签的正经婚书,并不是入赘。”

      “是,我签的婚书约定,至少有一个孩子姓木,继承安国公府。”

      “那你为何把温小郎接到身边抚养。”自古以来,若是家里只有女儿,又因各种原因不能生下男丁的,侄儿、外甥都是继承人的备选。

      “正见兄误会了,阿温是我外甥,我接他来是因为姐姐不幸罹难,他父亲也不是能顶事的,我不忍姐姐的骨血被人践踏,才接他来。别说他如今还姓温,就是以后要改从母姓,我也不会把他列为嗣子。”

      李正见点头,安国公府的家业,从源头上说起来是安国公挣下的,这份家业自然要传给自己的血脉。而自己的这位贤弟,在安国公府的地位类似于嫁进来的媳妇儿,自古只有从本家、本姓里挑继承人的,哪儿有优先考虑外姓人的道理。

      李正见也是一叶障目,用常理推断,这才误会了。

      “原来如此,是我莽撞了。”李正见又干了一杯赔罪。

      “正见兄明白就好,春生和才生,日后是要做继承人的。”谁家敢不重视继承人的培养,而作为先生,放纵继承人贪图享乐,就是掘这个家族的根基!

      白大人不介意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正因她们是女子,要走的路比别人难,才要比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出色,才能守住家业。”

      “是我误矣。”李正见叹息,“日后一定严加管束。”

      毕竟是千方百计、礼贤下士请来的先生,白大人对李正见向来敬重,见他郑重应了,白大人又重新露出笑意,殷勤劝起酒来。

      酒过三巡,白大人送李正见到了客院门口,亲手把他交给李小郎这侄儿,才放心离开。

      李小郎扶着叔父到榻上歇息,又叫人送了醒酒汤和热水过来,服侍着李正见喝了醒酒汤,拿热帕子给他擦脸。收拾妥当了,李小郎才道:“叔父前日才说要养生,怎生今晚喝这么多酒,快些去床上歇着。”

      “不忙,你把他们的课业拿来,我再看一看。”

      “课业什么时候不能看,叔父再这样,我要写信给婶娘告状了。”

      “你这小子,倒管束起我来了,让你拿就拿,问那么多。”李正见与其说是斥责,倒不如说是笑骂。

      果然,李小郎也不见一点儿惶恐,无奈叹口气,去取了五份课业过来,又道:“烛火下看东西伤眼,我读给叔父听吧。”

      “不必,我自己看。”李小郎身上也是有秀才功名的人,李正见以往觉得李小郎都足够给几个才开蒙的童子上课了,所以学生们的功课常有推给李小郎批阅的。今晚这么一遭,也让他反省起来,安国公府重金请他来做先生,可不是请随处可见的秀才来当。

      更重要的是,自己在朝中得罪了冯首辅,若非托庇于安国公这样的一方大员,也不能安心钻研学问、著书立说。人言知恩图报,又说恪尽职守,既然应了一句“先生”,怎么能不教导好学生呢?

      李正见也有些担心,自己对大姑娘春生的课业放松,已经是好些日子之前的事情了,白昆山今天刚从晋宁州回来就找自己说话,那他肯定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懈怠的事情,安国公早就知道,只是为了自己面上好看,才不点破。

      安国公啊,那可是天底下数得着的英雄人物,西南诸夷共同推举的大土司,太/祖赞过的巾帼英雄,西南的无冕之王,比世上绝大多数的男儿都勇武能干。自己在安国公面前也要执晚辈礼,父亲那样性情刚毅的人,对安国公也是大加赞赏。

      李正见一想到自己的懈怠被安国公看在眼里,就不自觉脸红,不敢再有敷衍。等看过学生们的课业,细细写了批语之后,李正见还是没有休息,也许是今晚饮了太多酒,他怎么也睡不着。打发了唠叨如老妻的侄儿,李正见铺开纸张,给父亲写了信来。

      今晚,除了醒悟不能敷衍对待学生之外,李正见还了解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安国公有意立女子为第三代继承人。安国公本身只有两个女儿,这让她立女子为继承人成了“迫不得已”,或者说,外人以为这是迫不得已。若是安国公有意在云南保持三代女子主政,那么很多事情就要重新考虑了。

      市面上那些安国公生女时亏了身子的谣言,是不是她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是了,安国公可是战场上挣来的爵位,怎么说一句身子亏了,就默认她不能生下男丁。退一步说,若真铁了心要男丁继承家业,难道不能从族中过继。再退一步,夷人风俗殊异正统,不看重族人,那还不能收养吗?如今云南随安国公姓木的人可不少。

      再看看如今昆山贤弟和世女的相处吧,他们哪有一点儿为男性继承人着急的样子。昆山贤弟仿佛上门的赘婿,即便与世女不睦,也不能纳妾。可世女大权在握,也没有找个男宠的意思……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作为昆山贤弟的好友,怎么能这么想,罪过,罪过。

      反正,李正见是不太能逻辑自洽,只有把自己的见闻如实写下来寄给父亲,请父亲指点。

      李正见拿毛笔在墨池里添了添,最后写下“儿直顿首再拜”,揭下写好的信纸放在旁边晾干,又重书架上拿出信封写好,折信、封漆,一步一步,做得很慢,借此整理思绪。等做完这些,才平复了满腔思绪,躺上床去。

      父亲大人,千万要快些回信才好啊。带着这样的期望,李正见沉沉坠入梦乡。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请大家多多收藏,不是收藏章节,而是收藏文章哦,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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