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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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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仿佛不久以前还是满世界气壮山河的雷声雨声,此刻却只余下满世界的静谧。秋天的最后一只蝉在院中的梧桐树上孤独地鸣叫。
土方十四郎从案前抬起头,有些错愕地发现一束弯弯的明月已经挂在了窗沿上。窗外,风轻月冷,云薄天高。愣了一会儿,他收起案上的杂物,披衣起身,推门走到院中。
院子里的地面还是湿的,凹凸的土地一片一片反射着粼粼的月光。隐约有鼾声从两侧传来,夜——已深了。
土方在院中茫然地站着,昂首看天上的月亮,刚刚过去的狂风骤雨将一弯白玉洗磨得清气逼人。于是他才略略想到,雨,已经停了。
它停得太早。
土方慢慢踱开步子,放松了白天的约束,任凭自己的思绪情感在脑海中散成一团,顺着清冷的月光悠然远去。再次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走在了子夜空荡荡的大街上,明月在他背后,投下森冷诡谲的影子。
土方熟悉这条路,它从市中心的真选组屯所一直通到歌舞伎町阿银的万事屋,离屯所已不算近了。意识到了这情况,他停下脚步,习惯性地把手伸向怀里——空空如也。于是才想起,出门的时候把烟盒子落下了。也是,因为根本没有打算要出门啊。
土方失笑。这样披着真选组制服又不带刀,毫无防备地走在大街上,可不是在找死。
好在夜已深——
那,回去吧?再过不久,就是另一天了……理智应该作出的判断从他的脑海中转过,身体不知怎么回事,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啊啊,这是鬼上身吧,要不就是什么神秘的宇宙力量吧啊哈哈……
——见鬼的神秘力量啊,只是身体永远更诚实一些吧。土方笑了笑,带了丝淡淡的自嘲意味。
夜色浸染的江户似乎被一把刀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热闹喧嚣,灯火通明;一半寂静沉默,黑暗幽隧。歌舞伎町,是这片黑暗的中心。
登势酒吧也是一片黑暗。土方站在楼下的街道上默默抬头,看着楼上的万事屋——意料中的黑暗。他在心中淡笑,静静地上楼,左转右转直走,再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是久未打扫带出的灰尘的味道,陈旧却意外地显得亲切。他走进去再反手拉上门,凭着记忆和方向感从黑暗中找到了沙发的位置,然后缓缓地坐了上去。他几乎可以感觉到灰尘在如水的夜色里渐渐升腾,落下再浮起,搅出一个个微小的漩涡。
土方严肃到有些好笑地想起自己的衣服,大概可以想象制服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不知洗洗是否还能穿。然后又乱七八糟地想起这房子的主人,这么脏的话,大约真的是很久没来了。
胸口莫名一滞。
“那个白痴……”他喃喃地骂了一句,一瞬间以为会有人用一贯找抽的语气以同样的词反击回来。
下一刻他听见一个熟悉到欠扁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懒上扬的尾音欢快地说:“哟,多串~”
“谁是多串啊混蛋。”土方下意识地开口反驳,然后在三秒后全身僵住。
黑暗中有人渐渐靠近,一个温热的怀抱落到自己肩上,耳畔有人吞吐着极浅极浅的,熟悉的气息。熟悉得有些发酸。
世间由此沉寂,所有的一切都集中到了这里。
土方咬了咬牙,握紧拳头,骤然转身发力,一拳照着身后打去。他肩头披着的外套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滑落在地,身体则在巨大的冲力下越过沙发靠背,两个人一起砸在地面上。
“下手真重啊十四,好疼。”坂田银时伸手摸了摸脸,苦笑。
“混蛋……”土方几乎不能言语,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喑哑的字符。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片刻,暗红的双眸却依旧灼灼。他感觉到那人似乎微笑了一下。有人一本正经地开口:“我回来了……”
谁能分清那沁透人心的热度是什么,谁还记得那铭心刻骨的思恋是什么。此时此刻的天空是纯黑的,空气是静谧的,时间是凝固的,世界是空虚的。
“嘛,因为还没有收到生日礼物啊,所以阿银就从地狱里回来了。”银时慢慢地说,声音在黑暗中带起一线波澜,“那,十四的回答呢?”
土方哑然地张了张嘴,突然想到自己就算是面对三叶也没有说过那句话啊……感谢此时的黑暗,没有人能看见自己脸上的狼狈。他挫败地伸手捂住脸,把心一横,干巴巴地快速说道:“在听到你说那句话的时候,其实我很高兴。”
银时一怔:“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啊?土方怒目,差点忘记了这人不可能看见。
银时无语,一笑一叹:“算了……”
在这浓稠的夜色中有人把他的头拉下,耳畔温热的吐息深深浅浅地起伏。
“我……”
午夜的钟声在城市的中心沉着地敲响,回荡得悠然深远。厚重的浊音裹挟着全世界的声息,似从亘古而来,或许也将向漫漫的永恒之中飘然远去。
新的一天,终于到了呢。
××××年10月10日 星期六 晴
……这东西要扔掉,绝对要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