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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祈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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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素跑到净月湖边,俯身喝了一肚子水,然后飞到火场旁边,张大嘴巴喷出,冰凉雾气散入火场,那火势半点不减,杯水车薪,简直螳臂当车。
烈火中奔出一只浴火的玄狐,跑到夙素身旁,颓然趴倒,身上余火不熄,而它身处烈火中竟无半点损伤。
夙素张大嘴,正要喷出冰寒之气灭掉玄狐身上火焰。
那玄狐开口:“快用‘布雨术’熄灭山火!”
夙素一口口水喷到玄狐身上: “先救你再说!”
那玄狐避之不及,连忙动用术法,如火上泼油,身上烈火大炽,顿时化解了夙素的口水。
救你呢,居然不领情!我老人家的口水也很珍贵的!夙素不太高兴。
那玄狐力竭,趴到地上,喘息了半晌才道:“玄天族术法,均属火;地月族属水,水火不容。”
“噢……原来你在用火疗伤,”夙素这才想了起来,她摸摸脑袋,“我是地月族,可我不会布雨,你也不会吧?”
那玄狐可能被气晕了,又半晌不言,果然开口是无奈的口气:“大司命啊!”
“什么大司命小司命?”夙素不解。
“就是大司命和小司命!”那玄狐叹了口气,“你念: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有些熟悉的样子,好像听过。夙素便跟着念:“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随着她念诵,本来晴空万里,此时凉风习习,聚集了一片片白云,不过风助火势,那火烧的更加厉害了。
夙素急了,连连道:“使涷雨兮洒尘,使涷雨兮洒尘,使涷雨兮洒尘!”她想有这雨字,该有雨才对,可是那云彩依旧慢悠悠地聚集着,没一点要下雨的意识。她恼极:“快下雨!”手一扬,一个大树枝飞上天去,居然化成丝丝细雨,落了下来。一阵凉风细雨,稍缓火势。
“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啊?”夙素蹲下身子望着玄狐,玄狐蜷缩着,微微睁眼,嘴巴微微一张,一个“吱”声都没有。夙素威胁:“听说你的皮很值钱,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的皮扒了送人,快讲!”玄狐又叹口气:“地月的咒语,都和楚辞相关,你想想看。”
“我又不是在书房长大的,哪里晓得什么楚辞嘛!”夙素转了几个圈子,“反正一定要下雨!净月湖你听着,你不去浇灭大火,我就把净月湖填平!谁不救火,我就要谁好看!”
这句威胁果然有用,湖水突然翻上来,滔滔大浪涌到半空,一头巨龙破水而出,腾云驾雾飞上山顶,顿时浓云翔集,阴云密布,大雨倾盆。
“神仙好乖啊!”夙素喜笑颜开。她拿起一大片叶子为好心的玄狐挡雨,然而玄狐身上的火焰慢慢熄灭,身体也渐渐凉了起来。夙素拨动玄狐眼皮:“醒醒啊,你醒醒啊,不然我剥皮噢!”玄狐不理不睬,看上去已是“狐”事不醒了。
看身形和皮毛,这玄狐是雄性,而且正值壮年,看上去至少比夙素多几百年的道行。夙素素来以老人家自称,可这次着实成了晚辈。她在山上呆了这么多年,同类虽不太熟,可大致也能认出来,可这样的玄狐,委实不曾见,也不晓得从那个洞里钻出来的。按照狐族传统,玄狐遗传了神仙血统,数量稀少,是天生的狐族祭司,生下来便有术法在身,寿命比其他同类都要长久,这玄狐虽不晓得怎么受伤,而且伤势严重,不过怕也不容易死掉。
夙素蹲坐半天,等了半天,支着下巴想了半天,见玄狐半点动静也无,便起身抱它,不出所料,果然沉的足够要她的命。成年狐当然没有她那样身轻体软,而她天生娇小,若想抱他,除非运用法力,而她又不懂法术,只有将玄狐放下:“留你在这,肯定被人做成狐皮领,可你这么老,抱都抱不动了。我没有办法了,你赶紧醒啊!”
这时山火已被那巨龙喷水熄灭,那龙腾云驾雾浩浩荡荡地飞回来,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夙素冲那巨龙扬手:“多谢你啊,老邻居!以后多帮忙!”这老龙在湖下不晓得住了多久,居然不出一点生息,若不是大火烧山,夙素出言威胁,看来它还会潜伏下去,原来这山藏龙卧虎,妖怪辈出,夙素住了几百年,也不见如此乐趣。
这时谛迦和莲兮扶着那老人慢慢走下山来。
夙素看自己人类模样,不禁喜笑颜开,连忙乐滋滋地招手:“谛迦,莲兮,乖!”乖是她的口头禅。
莲兮抬起泪眼,对面那热情招呼的女子,穿了一身白衣,可白衣上满是泥巴,一张小脸乌黑一片,像刚从锅底爬出,看来是被烟尘熏的。那张黑色瓜子脸堆满了笑容,笑的像朵花,像朵黑色墨菊花,只见那口白牙,细碎尖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分外雪亮。她泪痕犹在,笑不出来,依旧红肿的眼睛露出一丝差异:“这位姑娘,你是?”
夙素眼珠一转,“嘿嘿”笑了两声:“我听过你们名字,我是夙素!”
“姑娘贵姓?”谛迦和悦地补问。他肚里满是笑意,但没有笑出来:这个小姑娘有意思,守着湖水,居然不晓得把脸擦洗一番,简直像个泥巴人,可爱她兀自不知,还笑的这么可爱。
“姓夙愿的夙,名字是平素的素,我是夙素!”夙素笑得很甜,“谛迦是好人,谛迦帮我?你看这个狐狸好可怜,你把他抱下山求医好不好?”
“好。”谛迦倒不惊异,依旧面带微笑。他是王子,却无王子的矜贵,倒总是很温柔,对谁都很温柔。他俯下身,抱起玄狐。
“对了,你们下山了?”夙素记得他们三人被老夫人用结界护了起来,她无从闯入。她还想等玄狐苏醒,想办法到山上看他们几个。
“夙姑娘怎么知道?”莲兮问道。山上成了荒漠,无数草木走兽化成飞灰,连那个人,都已灰飞烟灭无影无踪!如此凄惨景象依旧浮现眼前,她实在笑不出来。看到还有人生存,不是不欢喜,可已经难过地做不出欢喜的样子来。
“我……刚才不是大火嘛,我以为没有人可以下山。”夙素自认为圆谎成功,不禁暗自得意。
“下雨之后,我们就出来了。”谛迦似笑非笑,眼睛弯成新月。
结界可以限定时间?夙素摸摸脑袋,不懂,反正他们都出来了。她歪头看看谛迦,不晓得为什么,她看这温柔可亲的王子,总觉得他不简单。虽然他没有妖气,可总觉得他太漂亮,漂亮得不像人,像个妖精。
老者问:“这狐狸从哪里跑出来的?”
“山上!”夙素不假思索。
“从火里跑出来?”老者“啊”了一声,“它是妖怪!”
“拜托,毛皮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妖怪!”夙素嬉笑,“是漂亮的妖精!”她这倒是实话实说,这玄狐肯定是得道狐狸精,因为受伤才无法幻化。再者看毛色就该知道,这一身纯黑,自然是玄狐,玄狐都是天生的狐狸精。她不太喜欢老者,便跳到莲兮旁边,很自然地挽住莲兮的胳膊,甜蜜地笑。莲兮是好人,她知道,莲兮对她好,她也记得,理所当然地她要对莲兮好。
莲兮虽对夙素毫无恶感,可被这样挽着,多少有些不习惯,而且薛锐灰飞烟灭,她正难过,便淡淡地问:“夙姑娘住在附近?好像不曾见过,很是面生。”
“对啊!啊,不是,我喜欢姐姐!我……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迷路了!”夙素俏皮地吐吐舌头,眼珠一转:“我是卖艺的!”
“姑娘,去湖边洗洗脸吧,脸都熏黑了!”老者好心提醒。
夙素将脸一抹,抹出一道白。她连跳带跑地溜到湖边去,侧身一笑,照例将整个脑袋埋到了水里然后抬起脸,摇头甩了甩水――这是她是狐狸模样,脸上有毛的时候的习惯。突然想起周围有人类,这才对着湖水,弯起十指在脸上抓了起来:人是这样洗的吧?好像是!
“姑娘,你这样会把脸抓坏的!”老者连忙走到水边,从怀中取出手帕在水中浸湿,递给夙素,“来,拿这个擦。”
夙素接过来再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对水一看,不禁大叫了一声,跪下身凑近看水里那张脸:尖尖下巴,嘴角带笑,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看上去约十七八岁,正是韶华光景,灵动而活泼,清丽动人,一眼望去,已能令人怦然心动。
这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十分美丽和动人!可是,可是和那狐仙祠的狐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你永远不会成为她,虽然是她的样子”,胡清寒所说的“她”,原来就是狐仙祠堂的狐仙。那狐仙灵魄不晓得飞到了哪里,她神像下居然镇压着那么凶狠的恶灵,而且有人相信她,有人崇拜她,有人记得她,有人想念她,而狐仙无知无觉,不知所踪,一切都令人费解。
夙素转过身去,笑眯眯地面对那老者。那老者惊叫起来,差点栽到水里,他轰然跪倒,匍匐于地:“公主,公主您终于出现了!”
“我不是公主!”夙素退后一步,脚下一滑,滑到了水里。她不懂水性,入水就慌乱起来,连呼救命,连喝数口水。那老者爬到水边,惊慌地叫着公主。谛迦放下玄狐,跳入水中,抓住夙素腰带,将她推到岸边。
夙素伸着舌头喘息着爬上来,湿淋淋地站起,水哗啦啦的流,脚下湿了一片。她哭丧着脸:“我好看吗?”
“好看。”谛迦依旧似笑非笑。一样湿淋淋的,谛迦却不显狼狈,他那柔和俊美的容貌,像是水做的一般,浴水之后,倒更显清俊优雅。
莲兮扶起那老人,悄悄扯动老人衣摆,使了一个颜色。老者毕竟久经沧桑,知道着急不得,但毕竟关心:“我去生火,你们烤干衣服,不然会生病的。”
夙素将袖上水滴轻轻一弹,弹在玄狐鼻子上,口中道:“天这么热,都被烤干了,正好补水,对不对?”笑眯眯地看谛迦,不信他有异议。果然谛迦依旧好脾气的笑着:“是啊,赶路要紧,还要给银狐治病啊。”
“姑娘,你有什么打算?”老者跟在夙素身后。
夙素想了想,看到莲兮:“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上前抓住莲兮衣袖,可怜兮兮地说:“姐姐,夙素跟着你,你不要丢下夙素。”
莲兮不禁尴尬,她虽见过狐仙相貌,可并不熟悉这个娇俏可人的夙素,更不晓得夙素对她的信任和依恋从何而来。
“这银狐呢?”谛迦问。
夙素眨眨眼睛反问:“你还缺狐狸皮领吗?”
“缺啊。”谛迦好笑。
“我不许!”夙素险些跳起来,“你要杀他,我就咬你!”同类相惜,虽然玄狐不是白狐,可毕竟同属狐类,何况玄狐还曾帮她。
“我宫内有最好的御医,你可以等我找人将它治好再放生。”谛迦笑意盈盈。
夙素沉吟着,眼睛一亮:“有没有好吃的?”
谛迦点头:“很多。”
“快走,快走!我饿……”夙素轻易就被收买,拉着莲兮袖子,“姐姐去不去?”
莲兮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看着老人:“让梅老相陪如何?”
夙素看老人满脸堆笑十分欢喜,便闷闷地应了一声:“姐姐,我会时常看你。”她念恩于心,要寻机报答。
莲兮应了一声,终于挤出一丝笑容,却不像笑,更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