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八 那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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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的水域下，有明暗的水宫。庞大的礁石和海藻中间，是水纹微微的宫城。那碧蓝深处的宫城，是巨大的珊瑚雕嵌，而那就是龙神郁天之所在。
“郁天，我的簪子呢？”上媛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她是出身北海之滨的龙王的小女儿，也是龙神郁天的督导师父，传授郁天法术与天理。北海之族，素来势微，族众寡少，但术法十分了得，而上媛，属于北海最弱的龙王，她血中还有人类之血液。她年纪虽小，辈分却大，论辈说来，龙神需要叫她一声祖婆婆的，而此身份，恰好可以充当任性的小龙神之督导。
使女与侍从，均微笑起来：丢三落四，是上媛的风格，若有一日不大呼小叫的找东觅西，那么，上媛肯定不在水宫。
上媛依旧在梳妆台前翻找，回头不见郁天影迹，撅起嘴巴：“郁天！你再不过来，我就不要你了！”
郁天连忙喊着：“不要！上媛，你不可以不要我！”说着惶惶然地从水面潜下，一个纵身，一条金色长龙已在水宫上方，于是整个水宫都开始摇晃起来，而他将头一扎，落在水底，已是个金发雪肤的少年。他委屈地跑进屋内：“上媛，我没有不好好练功，我是给上媛找来这个。”他讨好地将怀中的玄狐举起。
上媛转头寻觅什么，又在桌上桌下，架上架下寻觅了一番，终于在架顶找到一把玉如意。她“嘿嘿”奸笑：“居然把陆地妖精带到水族来，却不帮我找簪子，你说该打不该？”
“好像，不该吧？”郁天委屈与茫然，“簪子？我送你的那个，就在你头上。”
“啊！”上媛摸摸脑后，脸上微微泛红，如意已经打在郁天手心，“怎不及时说给我？居然跑出去玩。而且回家还要如此惊天动地，我教你的潜身术，怎么不用？还有，还有出门居然不告诉我！”说着，撅着嘴巴，又是两记拍在郁天手上，郁天吃痛，那玄狐落在地上，怯怯地望着上媛。看来这是一只仅仅一百年道行的一尾狐。
上媛抱起来嗅了嗅：“味道不太好的样子，而且这么小，我不吃。”
郁天微微一笑：“狐有狐臭，我也不要，要么丢了它？我还有打野味回来，放厨房了，是老虎。”
“老虎肉！不要吧？”上媛摇摇头，“虎族数目少，若吃着好，日日拿来吃，那几头老虎，还不够塞牙缝。我还是吃鸡好了，我减肥。”她笑意盈盈地望着郁天，眼中却显出担忧的神色：郁天，你不要乱走，你濒临蜕变，是灵力最弱的时候！神也会死，可我不愿，看你消亡，你的生，不可以像我一样短暂！
上媛，上媛是龙神喜欢的女子吧？雪白摇摇头，摇去脑中的幻像，一个声音不觉从口中逸出：“郁天……”她连忙捂住嘴巴，即便龙神是个少年，可叫出神祗姓名，也是大大不敬的。
龙神平静的脸，慢慢泛出一丝笑容：“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妖精，也会是唯一一个，不要告诉别人啊。”当然不是第一个，我逗你呢，小狐狸，给你个幻像，帮我找我的上媛回来，她有人类血脉，该是堕入了轮回，可上天入地，为什么我找不到她？
不要人帮，那何必给我个幻像？我可是超级无敌的笨狐狸！雪白做个鬼脸：“你让我不要做的事情太多。我怕是记不清呢。”
“神之本名，是个咒语。谁念我的名字，我就会出没在谁的梦里。天天见我这个模样，你不害怕么？”龙神微笑。
雪白摇摇头，吐出舌尖：“我已经习惯了。”
“你有没有看清，上媛的模样？”龙神问，“你有没有见过，和她相似的人？”
雪白又摇摇头：“没有看清。不过，那个金发少年，好像是你。”
好笨的妖，浪费我灵力，如此还看不清楚，是不是只顾看我？龙神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却又笑起来，用更甜蜜的声音道：“以前可以变得很漂亮，如今老了，不行了。一睡千年，法术都丢下了。”
那是个梦魇，我爱上了不应该爱的人，而她，为了我而死去，上天入地，我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我是神，却无法庇佑自己的爱。死亡，是神祗也无法抵御的宿命！
那是那么快乐与忧戚的往事，每次回忆，会笑，也想哭。那是他一生，最甜美和忧伤的记忆！
上媛要嫁到东海去？上媛不是有人类血液，无法与神通婚吗？可是我不管，我要上媛！我只要上媛！
金发雪肤的少年，挥舞了一阵宝剑，甩手将剑掷出，炸碎了一大块珊瑚礁。他回过头，却是谄媚地笑：“上媛，好上媛，你不要抱着那只臭狐狸了好不好？我要抱抱！”娇嗲地说完，变成一只小龙的模样，伸出两只爪子，仰首期盼。
“没有搞错，这是你送我的！”上媛拿出如意，“破坏公共财产，敲几下来着？”
那小龙飞身扑上去，咬住那玄狐，甩头丢在地上，然后埋头在上媛怀里，呜呜有声。
上媛拿着如意，搔在小龙腋下，小龙咯咯笑着，翻滚起来，落到地上打起滚来。上媛俯身对着小龙，极为认真：“郁天，我是你师父，是你长辈……”
那小龙突然变成少年模样，抱住上媛，翻身将上媛压在身下：“上媛，你是我的！”
上媛推开郁天，如意顺手打在郁天肩上。郁天咬住唇，泫泪欲滴：“我不要你做我师父，做我长辈。你是上媛，我爱的上媛。可是你推开我，你还打我，你不要我！上媛，你不喜欢我吗？你真的，不喜欢我么？”
上媛背过身：“我不喜欢你，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你不听话，你淘气，你欺负我，你哄我，你总是让我生气。你不是个好徒弟！”说着，上媛飞身而上，化身为龙，向水上游去。
在水里，你看不到我的泪。我背过身，也看不到你的泪。虽然我是血统不纯的龙女，可我是你的长辈啊，我又怎么可以，喜欢你？郁天，我不可以喜欢你……你可知道，我是为了你的觉醒而来，我的力量要转化到你身上，你才可以化成无以伦比超越生死的神祗！
我是被诸神选中与你的牺牲，我只能为你而死，不能与你同生！
涉水而行，上媛飘逸的长裙与冰蓝的长发，拖拉在地上。她湿淋淋地踩着海浪，缓缓地走。
“上媛，你要去哪儿？”身后一个清越的声音。
上媛回过身，那是一个墨色长衫的精灵。一副难辨雌雄的美貌，面上是似笑非笑地神色。上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神之本名，是个咒语，能念出神之本名的人，将有神祗入梦相随。
“我是那狐，你曾经抱在怀里的那狐。”那狐微微笑着。他追随上媛到了陆地，他也就可以变成本相。
上媛顿时羞恼：这竟是只修炼数千年的九尾灵狐，却化成一尾模样！害她以为，它是可以做为宠物的一尾幼狐！
“我还不曾选择性别，”那狐微笑，“上媛不要生气。上媛是想让郁天死心么？那么上媛……”他缓缓上前。那媚惑的微笑，可以令任何人天旋地转！
上媛闭上眼睛，以抗拒那媚惑的笑意，却有温热的唇瓣落上眼睑――她已被那狐抱在怀里。她没有挣脱，郁天该上来了，那么郁天应该看到了吧？这个有强大灵气的狐狸精，是不容易被看出本质的。
破浪而出的郁天，目光一滞，转头没入海水：原来传闻是真的，上媛要嫁到东海，上媛不要我了，上媛爱上了别人……
上媛眼角，落下一滴泪水：我是你的牺牲，而你，是天地的牺牲！郁天，我再不能教你了，我再不能爱你了。上媛不应该教你，也不能爱你。你忘记上媛吧，好好做龙神。这是我无权干涉，却无比热爱的天地，请你担负好龙神之责，为我，为天地，活下去。
我不应该喜欢你啊，更不能，被一个精灵玷辱，因为我爱的，只有你一个……
上媛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那是龙身解体！自她口中吐出一个七彩珠子，缓缓升上天际，又如流星一般，落入了海水――龙女自碎心肺了……
那狐眼见怀中的人，委顿下去，倒在他臂弯。那深黑的眼睛，顿时射出愠恼的神色：“曾经我是个卑微的精灵！是下等的狐狸精！可如今我已是神祗！而你和郁天，却将我视作玩物！可你要嫁的，就是我啊。那些高傲的神仙，把你指给了我，可你，却喜欢那个无用的郁天！”
我化身幼狐，是为了接近你啊。我不希望我的妻子，是高傲跋扈的龙女。可你虽然任性，却是我喜欢的，可你却喜欢别人，在我怀中，为了他，自碎心肺！
“对不起！”上媛闭上双目。我从来没有鄙视，任何的生命，只是我爱他一个，我不愿意与别人接近。你忘记你的任务了么？你是来杀我的啊，你是来，给我一个决然的理由，将力量转移的人。
可是，是不是众神又选中了你，做另一个牺牲？天地不仁，以万物刍狗……
突然，心中一疼，胸口好像多了什么，闷的很，突觉全身剧痛起来，好似，蜕变就要开始！他躲在被中，慢慢辗转，很想哭：上媛，我好痛啊，上媛，你快回来吧，上媛……听到动静，郁天惊喜地回身：“上媛？”
“上媛已经走了。”门口，是似笑非笑的精灵，一个墨色衣衫的，难以辨别男女的精灵。
郁天皱眉：“你是那只狐狸，可是，你怎么是如此强大的狐狸。你的灵气……”
“我是那狐，天庭的夜魇神，也是，你的未婚妻子。”那狐依旧似笑非笑。
好痛！郁天甩手将桌子掀翻，琉璃盏中的珍珠滚的满地都是。郁天笑眯眯：“我不要你。”
那狐低下眼睑：“我知道，掌管天地轮回的龙神，爱上了他应该叫祖婆婆的女子，那个女子，做了龙神师父，可她体内流着人类的血，没有漫长的生命，无法永生，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成为龙神的爱。”那狐说着，抬起头来，那已是一张，酷似上媛的脸：“只有我，才可以辅助你。郁天，你要听我的。否则，你无法觉醒为神，更不消说承担天地转轮。”
“妖孽！我不要见你变成她的样子！”郁天化身为龙，卷起地上珍珠，向那狐扑过去。
“郁天，你不过愚笨的小龙，以你只能，如何庇佑天地？你连你爱的人，都无法维护！”那狐说话间，强烈的攻击破水而至。他冷冽宣告：“攻击我，你将得到千年的梦魇！”我无法爱你们任何一个，我只好恨！这是你们咎由自取！
上媛留给你的力量，你不配拥有！那狐一边抵挡攻势，一边冷笑，“上媛把你教的很好，可是，你只是孱弱的小龙！为什么只有龙族才是天地之首！我要颠覆这一切，我要让你，无法觉醒！”
“味道不太好的样子，而且这么小，我不吃。”
“狐有狐臭，我才不要！”
无知的人，你们将为你们锋利的言语，付出应付之代价！可是，为什么，打败他们之后，心也会痛呢？
上媛，为了郁天，甘心就死，而郁天恰在蜕变，正是孱弱之时……他们死在我手里，是宿命吧。神祗抛却的上媛，神祗眷顾的郁天，而我，是孤独修行的一个。我毁灭了他们，可我，又得到了什么？
那狐飘在半空，修行数千年，难道只会寄生那个所谓的仙班，做那可有可无的神职？即便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掌握别人的命运，却无法左右自己，那该怎么办？活着，终究是这样的不快活！
他俯视地上，挣扎翻转的龙神，那一片片龙鳞，正慢慢脱落：但如此死去，是不是更加不快活？他伸出双手，踩在龙身上，拔开肺腑，抓出一颗璀璨的七彩子：以你之能，如何能炼出如此强大的龙珠？这是上媛啊，这是上媛的力量与灵魂。她居然为了将龙珠给你，听信所谓的命运而自尽！
那狐旋转血淋淋的手掌：活着，是如此不快乐，那么，我就让你活着！
龙神怒吼一声，飞上九天，盘旋数遭，又颓然地自九天落下。
神祗临世啊！生灵狂欢，在欣喜中，以昆仑绝顶，造成巍峨的神台，千仞的神台之上，是空寂的神殿。那金发雪肤的少年，被安放在神榻之上，而他，将一睡千年。
九天之上，一声叹息：龙神终于觉醒了！无论龙珠的有无，他将在哀绝中将所有力量，用于转轮的运转。那么苍生，就在他的梦里沉沦吧，所有盛世繁华，死亡与苏醒，都不过看似热闹却苍凉的梦境。即便神祗，也只有沈睡，才能承担千年的孤寂与等待！
上媛，上媛！你从来不曾入我梦来。你是爱我的，是不是？上媛？
千年之中，多少次地转星移，当龙神在梦魇中苏醒，又在茫然中含泪睡去。
我已是龙神，可是是这样不快乐的神！我不要做神，可这是上媛热爱的天地，我要为她代为支撑。可是，我的上媛，又在哪里？
千年的孤寂，可我始终愿意，在离你最近和最远的地方，等你。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八 那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