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之上》纯白阴影

96、96

　　门口大巴开来，秦杉才知道，乐有薇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乘坐热气球看日出，他大喜过望，心如群鸟齐飞，哗啦啦。乐有薇塞给他一个面包，自己也叼一个：“生日快乐。”
　　两人上了大巴，秦杉靠着车窗睡着了，翘着唇，像个猫猫头。乐有薇揪起他两撮头毛，对准他拍了一张照片，坏笑着用软件添了两只猫耳朵，再打开手机通讯录，给他当头像。
　　集合地点到了，游客们闹闹喳喳，秦杉醒来，乐有薇说：“预订得晚了，没订到两个人的，我们只能和大部队挤一堆。”
　　秦杉觉得人多更好玩，和她一起登上16人位的热气球，飞越清晨刚刚苏醒的奥兰多。从高空俯瞰迪士尼世界，森林、湿地和湖泊，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壮观得像置身幻梦。全场欢腾，秦杉和乐有薇都在摄录，腾出一只手击掌。
　　飞行员升降了好几次，让游客观赏不同角度的风景，周围五颜六色的热气球都在升起缓降，笑闹声响成了一片。
　　日光穿过云层，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乐有薇自拍，秦杉凑过去，日出时分最美的一刻，留下两张甜蜜笑脸。
　　飞行员的技术很好，乐有薇放松得像漂浮在白云上，专心拍湖水上的波光。秦杉看看她，又看看天空，这是母亲去世后，他过得最快乐的生日。
　　完美的飞行结束，游客们享受到香槟和烤面包，还获得了飞行证书和纪念照片。乐有薇把赠送的明信片填给陶妈妈，秦杉则寄给自己，填的是他位于休斯敦的家庭住址：“25岁第一天，小薇在身边。”
　　乐有薇接连发了几组视频给郑好，郑好赞叹风景好，还说这样的时候应该是两人相拥看日出。乐有薇说眼睛看不过来，且忙着拍照录视频：“还有两个肉嘟嘟的小朋友，又哭又笑的，我一会儿看景色，一会儿看他俩，笑得肚子疼。”
　　两个卷毛小朋友都可爱得像天使，视频里，秦杉抱起小男孩去够新生的太阳，它沉甸甸得像近在指间，郑好发来一行字：“真为他惋惜，如果他抱你，你不会推开吧，今天寿星最大。”
　　秦杉和外公外婆分享视频，一边兴奋地讲着这是哪里哪里，乐有薇回道：“幼稚鬼玩得很高兴，大呼小叫的，想不到别的。”
　　郑好说：“风月无边岂可错过良机，也太慢热了吧。”
　　乐有薇心想秦杉才不慢热，他比谁都直接，回复道：“慢热不好吗，其进锐者，其退速，想想江天。”
　　秦杉租了车，开往太空中心。车开到停车场，他扭头一看，乐有薇陷在副驾室睡得香喷喷。
　　天气热，乐有薇额角沁出汗珠，秦杉凑近，再凑近，连她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心动得不能自已。双唇几乎相接之际，乐有薇动了动，空气凝固了。
　　乐有薇歪着头接着睡，秦杉屏住呼吸，艰辛地把意识找回来，拉上遮阳帘。白得像香草冰淇淋似的人，不能晒化了。
　　乐有薇睡醒了，秦杉在画远山寺那对掐丝珐琅宫灯的内部结构图，他想做个去掉鎏金、镂雕和掐丝等工艺的简易版：“以后挂在你阳台上。小薇玩会儿手机，我先把这一块画完。”
　　秦杉低头继续画，漆黑睫毛轻轻闪动，乐有薇静静看他一阵：“这么复杂的灯也会啊？”
　　秦杉说：“这个结构不难，不懂的就让大东师傅教我。”他给乐有薇看细节图，“看这里，上沿饰镂空围栏一周，下束腰也镂空，类似家具里常见的涤环板。”
　　秦杉头顶有个旋儿，像清白无辜的眼睛，乐有薇对着它吹了口气，一笑离开。
　　蒲公英飞了起来，毛茸茸的。
　　秦杉静止几秒，乐有薇去换门票，她的脚步声很轻，气息也很轻，柔软得像白纱。
　　幼时住在休斯敦，一日一日都是晴好的天，秦杉最喜欢躺在草坪上玩电动飞机，母亲哼着歌，把窗帘都换成白纱。
　　母亲送给儿子最多的礼物是航模，她所在机构正在研发单人飞行器，阳光很香，白纱在微风里荡漾，母亲说：“我们下周又要试验，带你去参观！”
　　那是记忆里最好的，最好的时光，跟现在一样。
　　在太空中心，乐有薇看到各种太空船及火箭展览场，目不暇接：“讲给我听。”
　　在火箭升空模拟室内，乐有薇也玩得大呼小叫的，秦杉说每当航空飞机发射升空前夕，会有几十万游客拥入，在附近露营，观看发射盛况。乐有薇神往不已：“以后我们也来看！”
　　真高兴和她是“我们”，还拥有“以后”，秦杉开心得要命：“当然要再来，还要去看海底两万里。”
　　海底两万里是迪士尼的游玩项目之一，游客坐上特制潜艇，观赏五光十色的海底植物和水族，还能看到满载珠宝货物的沉船，以及因为地震，陷落海底的古代城市。乐有薇兴高采烈：“下次时间充裕就来度假！把春萍也喊来。”
　　王春萍陪伴路晚霞，受制于英语不灵光，深居简出，乐有薇猜她也会喜欢迪士尼。
　　在太空中心玩了一整天，两人去海边餐厅吃饭，乐有薇提前订了一只红丝绒蛋糕，等秦杉许完愿，她吃一大半，秦杉吃一小半。连日来勤奋地摄入热量，她胖了3斤，还得再吃些，达到她的理想体重。
　　吃完生日宴，在海边漫步，夜宽广极了，也亮极了，星子擎着灯。有个亚裔女人挽着丈夫，丈夫抱着女儿，女儿拿着气球，说说笑笑走过，乐有薇看着他们，从前气盛，说要扬名立万赚大钱，但如果能顺风顺水，平凡安宁过一生，就是福分。
　　秦杉回纽约的航班更早些，磨蹭到广播响起，该去安检了，乐有薇摸摸他胸前的圣克里斯多夫勋章：“下次见。”
　　真想听到她说明天见，秦杉张开双臂，抱了抱她：“小薇，我这两天过得很开心。”
　　乐有薇说：“我也是。”
　　走出一段路，乐有薇回头看秦杉，他在过安检，忽然也回了头，遥遥地挥挥手。
　　回云州后，乐有薇洗浴换衣服，出门和郑好吃午饭。等待上菜时，乐有薇整理在美国的照片，郑好看到她偷拍的秦杉睡相，吱吱笑：“光添上猫耳朵哪够，我来加胡须。”
　　乐有薇抢过手机：“吃你的沙拉！”
　　郑好在减肥，愁眉苦脸吃鸡胸肉，肉柴得像在吃碎纸。江天召唤乐有薇，他跟方瑶分手了，想找人说说话。
　　开车去今生珠宝旗舰店的路上，乐有薇发现好像又被人盯梢了，她把车开到辅路停下，尽管相隔还远，什么都拍不清，还是举起手机拍了一下。
　　江天准备了两扎橙汁，天颜集团拍卖会后，方瑶几次要求他喊来乐有薇，她觉得乐有薇得当面向她道歉。
　　乐有薇问：“是为了我在你爷爷家打她那一巴掌吗？好说，她向郑好道歉，我就向她道歉。她在大都会博物馆，对郑好夹枪带棒。”
　　江天恼道：“我最气她总跟你过不去，跟她谈分手了，她说分手就分手。”
　　江天气呼呼，乐有薇笑起来：“为我闹别扭不合算。”
　　上次方瑶主槌天颜拍卖会，江天又是送花篮又是开香槟的，全是被方瑶要求的，不然就得每天接送上下班。两害相权，他选了个只用花钱的。
　　当时，方瑶担心乐有薇不去现场，让江天去请：“我们是一个大项目组的，她把天颜大厦拍出高价，我也完成任务的话，我们是双子星闪耀。”
　　江天明白自己被方瑶当成打压乐有薇的工具，但那时他对方瑶食髓知味，忍了，但方瑶总想让乐有薇道歉，他不干。
　　乐有薇说：“整个贝斯特的人都传说我被高富帅男朋友江总甩了，她还不知足？”
　　江天托腮：“依我之见，立刻从了秦，让整个贝斯特的人知道，是你甩了我。”
　　乐有薇笑笑，回到家，她说起江天和方瑶分手，郑好恍然大悟：“我就说这几天在天空艺术空间，她又看我不顺眼呢，原来是在闹分手。”
　　乐有薇警惕：“又挖苦你了吗？”
　　郑好忙道：“那倒没有，不过公司有个男的这几天老接送她上下班，长得一般，个子也不高，佳宁说他有女朋友。”
　　乐有薇一问，那人叫钟泽康，他女朋友是他高中同学，谈了多年恋爱，但公司新员工里只要有富家女，钟泽康就去追，没人中他的计，方瑶看着也不像。
　　郑好不解：“他女朋友也是我们公司的，这样都不分手？”
　　乐有薇说：“要分早分了。”
　　男人没有自知之明的很多，跟你在一起心有不甘，总想去攀附别人，攀不上就缩回来；女人怕孤单，宁可活成他人眼里的笑柄，仍能自我安慰：“她能干又怎样，还不是没人要，老娘可是有主儿的人。”
　　乐有薇倒时差，后半夜才睡着，她早出晚归，见完这个客户见那个，为年度秋拍揽业务，一直没跟叶之南见面。郑好参与江知行个人作品展筹备工作，倒是每天都能见着他。
　　歧园的史料馆有4个展厅，江知行个人作品展将占用其中一个展厅，叶之南带着策展组在天空艺术空间搭出相似的格局，进行预展，从搭景到展出作品的陈设，都亲自动手。
　　叶之南站在升降机里指挥摆放画作，他穿立领衬衫，站在光源下，像被打上了柔暗的滤镜，像个中世纪的贵族，郑好看得痴迷。
　　江爷爷的作品好归好，但郑好不解叶之南为什么看得那么重，对乐有薇说：“他说是共同探讨，但我觉得是在手把手教我们。”
　　乐有薇不认为叶之南对江知行的作品过于偏爱，他是个做事情的人，他想为当代艺术做点事。她说：“你没发现吗，师兄把工作重心转到天空艺术空间了。”
　　想念依然存在，但工作能填满一切。唐莎换了人跟踪，又被乐有薇发现了。这次她开足马力，猛然倒车，逼得跟踪者落荒而逃，但被她拍下数张较为清晰的照片，报了警。
　　唐莎怒骂跟踪者：“你不是专业的吗？不是让你别跟太近吗？”
　　跟踪者很委屈，那女人估计是亏心事做多了，很狡猾，会把人引到对她有利的地方，然后伺机观察，还轻蔑地调戏他。他认为乐有薇是存心激怒他，他胆敢有跟踪以外的动作，她就能把他揪住。
　　叶之南回国有时日了，但他和乐有薇似乎没见过面。唐莎很狐疑，也许自己弄错人了，叶之南心里的人不是乐有薇，是陈襄。
　　贝斯特的内线说，陈襄曾经是叶之南的未婚妻，有且仅有这一位走到了谈婚论嫁。唐莎找人查过，陈襄住在加拿大维多利亚的一所教会里，她决定把主要精力放在那边。但乐有薇这里还得再跟一阵，越避嫌，可能心里越有鬼。

　　业务部通知乐有薇领受新任务，拍卖37辆豪车。豪车是真豪，最便宜的市价也有大几十万，上千万的超级跑车超过半数。
　　本省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卓然有效，去年下半年，省国资委主任俞伯清涉嫌严重违纪，7名省部级官员相应落马，顺带揪出了与之沆瀣一气的华彩窑炉集团董事长蔡晓禹等人，省里决定拍卖这帮人的家产。
　　据说省领导内部有些争议，贪污受贿金额巨大，行贿的一度被评为杰出企业家，大规模展示他们的奢靡腐败，会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省.委.书记拍了板，他们搜刮民脂民膏，就该进行抄家，敲山震虎，并给老百姓满意的交待。
　　拍卖会被冠以“用之于民”的主题，拍卖款将用于改善公共设施，对高铁站、过街天桥和飞机站的楼梯进行改造，统一配备上下行电梯，方便负重的市民出行，还将在全省范围内打造残障人士的便捷通道……都是民心所向的举措。
　　本年度春拍结束两个多月了，拍卖师们又都有大事做了。违纪违法分子的资产已进行盘查，海内外的房产上百套，进行线上拍卖，剩下的实物比如古代字画、当代书画及相关，瓷器和古玩杂项，名表和珠宝首饰等奢饰品，都是线下现场拍卖，一众拍卖师都有主槌任务。
　　乐有薇负责的那37辆豪车原本归属蔡晓禹的独子蔡哲，蔡哲在云州是个挺出名的纨绔，因撞上高速公路护栏和市中心隔离带，上过几次新闻。
　　华彩窑炉是家族企业，当家人蔡晓禹被查，被冻结扣押了其全部个人财产，还将面临漫长监.禁。雪上加霜的是，集团对赌失败，上市失利，须回购投资方的股权，加上投资款和利息，共计8亿人民币。
　　蔡晓禹被拘押，投资方把蔡家母子和亲属都告上了仲裁庭。蔡家母子既要为蔡晓禹的官司奔走，还得履行股东责任，但他们无力支付巨款，被迫出让股份还不够，蔡哲37辆豪车也保不住了。
　　大案里连着大案，钱里套着钱，云州全城都在期待“用之于民”系列拍卖会。公司的鉴定师也开了眼界，按以往的经验，大多贪官收藏的古玩字画多为赝品，有的还假得很离谱，相当于美院新生在景区里现场作画，30块钱一幅的水平，但俞伯清等人雇了几个高人帮着掌眼，好东西颇不少。
　　司法拍卖主力拍卖师石庆生本是豪车拍卖会第一人选，但赵致远说想让儿子也练练手，石庆生改而主槌名表专场。
　　洪经理喊赵杰签字认领豪车拍卖会，赵杰回绝了：“我对车没兴趣，连驾照也懒得考，您也知道吧？”
　　慈善拍卖晚会和天颜大厦两场让人看到乐有薇的潜质，她情感充沛，感染力也强，理应给予更多锻炼机会；但豪车拍卖会是大场合，喻晓实战经验丰富，发挥更稳定些。洪经理难以抉择，吴晓芸问：“有薇做哪场？”
　　洪经理说：“女人们的奢饰品多，首饰衣服鞋子包，要做好几场，我想让她负责两场。”
　　吴晓芸说：“让有薇做豪车。”
　　豪车拍卖会定在绯云湖公园广场露天举行，37辆豪车排开，面对所有老百姓现场拍卖，场面必然是人山人海。洪经理对乐有薇推心置腹，老板钦点她主槌最有排面的一场，可以说是隆恩，万望她珍惜。
　　拍卖师们纷纷道贺，这说明乐有薇被吴晓芸视为公司拍卖师里的门面了。乐有薇个人认为，从综合实力来看，喻晓比她强，气质温婉大方，样貌也出色些，吴晓芸却没选她，乐有薇很怀疑跟天颜大厦那场拍卖会有关：秦望截住秦杉，被吴晓芸助理看出问题了，吴晓芸因此产生不太妙的联想，想再观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