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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 ...

  •   从郑好的小区出来,叶之南去了汀兰会所,今晚的应酬才刚刚开始。达官贵人衣冠楚楚,人人都是摇钱树,都在陶瓷拍卖会上豪掷了钱财,是贝斯特拍卖公司所有人的衣食父母,怠慢不得。

      众人已酒过三巡,叶之南到得晚,自罚了三杯。唐莎也在,娇嗔道:“他今天这么累,你们还欺负他!我生气了。”

      很明显是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了,有人见两人手上都拿着酒,纷纷起哄:“交杯酒,交杯酒!”

      唐莎已经喝了好几杯,欠身把杯子往叶之南手边伸,半醉半醒地仰面看他,索吻的姿态。

      财神爷们的起哄声更响了,叶之南一手端杯,一手托住唐莎的后背,顺势勾进怀中,几乎是脸贴脸的,在她耳边冷冷道:“你醉了。”

      唐莎一惊,叶之南面上带笑,如他一贯示人那样,语气却很冷,跟她二哥唐烨辰同等严厉。她霎时心如刀割地明了,叶之南对自己友好,只因自己是唐烨辰的妹妹。

      唐烨辰喜好艺术品,跟叶之南品鉴或洽谈时,唐莎凑过去闲扯,总被唐烨辰不耐烦地轰走。唐莎一边走,一边拿手机拍叶之南,唐烨辰的眼神,就是叶之南此刻附耳轻言的这种冷。他的肢体再亲昵也没有,但他在告诉她,你造次了。

      唐莎暗暗咬牙,笑了,像是听到了情人的呢喃,笑颜明媚。她拿过叶之南的酒,倒入自己杯中,汇合成一杯,对众人笑得浓情蜜意:“我也不欺负他。”

      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红颜体贴如斯,叶之南收获几多艳羡之声。他看着唐莎,唐莎也看着他,眼横秋水,寒意闪过。
      她毕竟是唐某人的女儿。

      叶之南在笑,很欣赏地笑,刚才的冷意像一闪而过的错觉,唐莎怔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忍不了,放不下,很多事,没有办法。

      笑闹声又响起来,叶之南走出去接阿豹的电话,阿豹说:“已经确定了,江天前几天回了一趟美国,没跟有薇去安徽。”

      会所门外,叶之南点了一支烟。明天的中国古代书画拍卖会,是今年春拍最后一场,夏至主槌。

      乐有薇和夏至要好,她不会不去。他两指一揉,摁灭烟头,返身回到包厢,里头都是爷。

      唐莎的身影隐在黑暗里,没让叶之南发现。他半天没回来,她出来寻他,隔得还远,就看到他立在檐下,夜色遮盖了他周身,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以及一星光点。

      别人都说与叶之南相交,如沐春风,可那不过是作戏,戏假情不真,却把众人都骗过了。在他所未察觉的暗处,唐莎的目光一再流连,也许此时这个浑身透着冷的,才是真正的他。

      地暗天昏,这萧瑟的人。她想捂热他。他不肯跟人逢场作戏喝交杯酒,是因为他把情看得很认真吧。

      唐莎见过太多虚情假意的人,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这人明明浪荡名声在外,竟然不是那样。

      江天得和广告公司进行新一轮会议,乐有薇和他吃完晚饭就散了。看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如果回家,必遭郑好拷问,想去看场电影吧,这几天新上映的没有感兴趣的,她索性回公司。

      新办公室被叶之南让人收拾好了,办公桌上陶罐里的小蔷薇很新鲜,有人来换过新的。墙上安装了挂画轨道,预留给乐有薇挂几幅喜欢的作品,装点一下办公室。

      今年的春拍只剩明天下午凌云的“传灯者”和夏至的“故梦”,办公楼只有少数几间办公室还有人。乐有薇整理着在善思堂拍摄的照片,充实到自己的资料库里,再打开那尊金丝楠木自在观音像图片,细细观赏,然后把夏至拍卖会的重点拍品再从头熟悉一遍。

      凌云离开公司已近夜里11点,无意一望,乐有薇的新办公室竟然亮着灯。叶之南主槌的陶瓷拍卖会散场后,凌云就回公司用功了,短短数天,她连开两场拍卖会,不再介意白玉双鱼佩拍出两百万高价,但乐有薇带江天去看自在观音像,她觉得自己露怯了。

      凌云的强项在珠宝类,这次从征集到预展时间太短,她来不及吃透所有拍品精髓,给江天讲解得很浅。乐有薇当面没说什么,还显得很友善,但等凌云一走,她就在现场口若悬河,凌云听了一段助手发来的录音,气白了脸。

      气完了倒回去听,那女人在杂项上是有两把刷子。下午坐在叶之南的陶瓷拍卖会现场,凌云感到委屈,乐有薇成为叶之南的嫡系,被他言传身教才有今天,可自己每一步都是在辛苦摸索,走了很多弯路。别人都说叶之南教徒弟很严格,再严格,自己也求不来。

      叶之南就是乐有薇的贵人吧,凌云泡在资料室里狠狠研究佛教用品,对明天的拍卖会才略微有了底气。可乐有薇在加哪门子班,她和那个江天的关系莫非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但是再对叶之南等下去又何必。凌云突然很想返回楼上,敲开乐有薇的门,瞧一瞧她在做什么。

      深夜,乐有薇回家,吃晚餐时她就关了手机,把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外,谁的话都不想听。然而走到小区单元楼下,家里灯火通明。

      郑好在等自己。她一定是想倾诉晚上和叶之南“约会”的详细经过,一瞬间,乐有薇很想躲起来,可是已经躲了一整天了,来吧,都来吧。

      堵车是个好借口,郑好信了。乐有薇说既然铁定迟到,不如去凌云拍卖会的预展,想把秦杉那几箱紫檀残件搞到手,就得先撺掇江天拍得金丝楠木自在观音像,郑好骂她利欲熏心:“连叶师兄的拍卖会都敢不去,他明天问你,你怎么说?”

      “照直说喽,师兄才不会那么小气。”乐有薇把话题转到郑好今晚的“约会”上,郑好满腔心事顿时滔滔不绝,乐有薇配合地笑叹连连。她能猜到晚餐会很融洽,叶之南是很好的交谈对象,别人对他最多的评价是如沐春风,绝不浪得虚名。

      拍卖场是让人来送钱的,拍卖师的引导很重要。叶之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控场能力很强,他既然能让财神爷散财散得心满意足,或意犹未尽,让一个对他爱慕多年的女人放下羞怯,沉浸于约会氛围,是很简单的事。

      郑好回味无穷:“当时唐莎也在会场,他居然撇下她来找我。”

      豪门千金的社交网页关注者很多,郑好是其中之一。唐莎更新得很勤快也很单调,概括起来就是锦衣玉食和叶之南。

      唐莎对叶之南的称呼是个“他”字,她发出的照片,有时是叶之南在看文件,有时是在人交谈,角度像暗恋者所拍,都是侧影和背面,但又很清晰。不少评论都认为不是男朋友,唐莎含糊回复过:“他不喜欢在工作之外的地方露面。”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宽肩长腿气质好,有人猜:“是明星?”

      唐莎不置一词,依然满怀爱意地捕捉叶之南那些迷人时刻。郑好心怀酸楚地把照片都收集起来,羡慕又心烦。

      叶之南生就一副好面孔,且游走于名利场,注定让身边人风声鹤唳。乐有薇劝过郑好放下,另觅他人,但郑好做不到,她说不能在心里有人的时候,就和别人开始,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别人。

      情之一字,当真迷障,乐有薇劝不动郑好,去洗把脸,郑好跟到卫生间门口,追问:“那么多人不见,为什么偏偏见我?”

      叶之南是想通过郑好打听自己的动向,但这话乐有薇是决计不能说的:“这次重器多,师兄要照顾方方面面的利益,压力太大。所以拍卖会做下来,只想跟自己人待一待,自己人才能让他放松。”

      郑好幸福地问:“真的?”

      乐有薇不想误导郑好,但郑好在兴头上,先点到为止吧,她说:“真的,但也不要把这次看得太重,两个人相处轻松很重要。”

      郑好说起在拍卖场里跟她打招呼的章明宇,倒让乐有薇心生一念。章明宇是她刚招进团队的新人,长相谈吐都还行,家境小康,等郑好入职贝斯特了,多安排他俩共事吧。

      郑好睡不着,练了好几张字,还是睡不着。如此良夜这样对坐,一切犹如梦中,若睡去再醒来,害怕真的只是一场梦。乐有薇明白这种心情,冲完澡,进来揉揉郑好的头:“虾饺和椰奶布丁证明,不是梦。”

      郑好被哄睡了,乐有薇在阳台上站了许久。夜很静,已过零点,新的一天到来了,下午4点,是夏至主槌的中国古代书画拍卖会,叶之南会到场,他知道有个人也会去。

      不想当个只会逃避的人,可是,有的人,当恋人或许可惜了。吃下一颗褪黑素,乐有薇沉沉睡去。在梦里,观音慈悲,人间自在,她的心里无所挂怀。

      “故梦”中国古代书画拍卖会集齐了明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和仇英,再加上颜真卿、柳宗元、八大山人和黄公望等人,哪怕稍微懂一点艺术品的人,都明白是巨星云集。这场拍卖会是贝斯特年度春拍压轴场次,安排在云豪酒店五楼,跟叶之南昨天下午的陶瓷拍卖会是同一场所。

      云豪酒店是五星级商务酒店,坐落在海湾,是云州地标建筑之一。贝斯特最高规格的拍卖会都租用他们五楼的宴会厅,凌云的“传灯者”拍卖会在这里举办,原本不够级别,万琴大行方便:“我们每次都租一下午,没有用满,你动作快点。”

      有万琴出面,“传灯者”定在下午两点到三点期间,酒店方面预留一个小时出来,为接下来的“故梦”中国古代书画拍卖会重新布置。

      乐有薇和江天约在酒店二楼餐厅吃午餐,本以为一点半进场就绰绰有余,往楼下一望,入口处排起了长龙。不用说,凌云在歌剧迷协会的朋友们又来捧场了。

      乐有薇跟前后几人交谈,竟有不少人是冲着王翰成老爷子来的。王翰成生前救死扶伤无数,病人受他恩泽,在病友论坛看到有这么个拍卖会,就赶来瞧瞧:“买不起,帮着抬个价也好。”

      乐有薇警告江天:“竞争者多,咬紧牙关。”

      江天嬉皮笑脸:“别总把我当成背信弃义的人好吗?观音像拍到手,我用来尽孝心,你用来诱捕秦,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你得信任我。”

      诱捕?乐有薇扑哧一乐,笑话江天的中文别具一格。江天说爷爷教导他不能忘本,逼着他看四大名著,他看不进去,爷爷就丢了武侠小说给他,他这才对中文萌生了兴趣。

      乐有薇多敲打两句:“观音像放在你家故居,秦杉不是实际受益者,你想把他收集的紫檀残件弄过来,还得想想给他本人送点儿什么才好。”

      江天皱眉说秦杉没有别的爱好,就喜爱建筑:“等我把今生珠宝做大,将来送他一个十八世纪的城堡庄园什么的,让他翻新着玩。”

      乐有薇笑了一声,江天懂她的意思,比起城堡和庄园,白玉双鱼佩是小钱。他挺懊恼:“我被我爷爷管着钱,人穷志短,不然不会盘算那一下。是挺对不起他,他盼了很久了。”

      去年夏天,秦杉回美国为江爷爷庆生,在书房看到一摞各大拍卖公司寄去的拍卖图录,信手翻了翻。在佳士得的玉器拍卖会图录里,他看到自家的白玉双鱼佩。

      白玉双鱼佩是秦杉的曾外祖父从古玩商人处高价购得,从外婆的母亲,传到了母亲。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曾外祖母把金银珠宝藏起来,那帮人掘地三尺,都翻了出来,白玉双鱼佩藏在养荷花的大缸里,被淤泥裹住,才没被抄走。

      秦杉对着拍卖图录上的白玉双鱼佩愣神,江爷爷问起,才知道秦母带他赴美后,变卖了这件祖传之物,再加上一些积蓄,买了一幢房子。算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转了几道手,上了佳士得的拍卖场。

      佳士得那场拍卖会已结束,江爷爷托人打听到新任买主姓康。江天回国后,让女助理和老康取得联系,秦杉去看货,证实是母亲家族旧物。

      江天犹在遗憾:“我确实把事情办砸了。我爷爷骂我了,秦的母亲走得突然,没给他留什么。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弄回来。”

      秦母不在了?乐有薇心里一惊,江天说:“是秦小时候的事,我只知道是出了车祸。”

      那天在陈贝拉家的庭院初见,秦杉看着白玉双鱼佩黯然又留恋,被沈志杰拍走后,他直言很失望。乐有薇想到秦杉开车时异常谨慎的模样,好生惭愧,她似有心电感应,一回头,后方第五排,秦杉在看她,安安静静,目若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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