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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142 ...

  •   雨下到早晨才停,秦杉陪乐有薇回贝斯特,把办公室的私人物品都搬回家。电梯口,万琴拖着旅行箱步出,她是总部员工,贝斯特跟她再没关系了,尽管回北京,不会有哪家公司给她副总的职位。

      万琴上任后,公司很少有人能拿到全勤奖了,她树敌比方瑶多得多。这些天,谁都踩她一脚,公司官网论坛有人把她的照片处理成一条狗,配文说明:丧家之犬。

      张帆、唐莎和赵致远都是心藏大恶之人,万琴不过是个尖酸小人,无足轻重,乐有薇没有任何感触,出了公司的门,她和万琴一生都不会再见面。可是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陶罐,她心里疼得厉害,再看到汉代瓦当,那历经千年的长乐未央四个字,她崩溃了。

      悲痛有滞后性,夏至死后,乐有薇在射击班疯狂训练,麻木了神经,忍到这时候,才痛彻心扉。我多想活着啊,你为什么要去死?

      赵致远为首的团伙摧毁了一个公司,也损毁了一颗心。夏至强撑着,和他的老师追回那15件伪作,做完这件事,他就去死了。

      若叶之南还在外面,是不是就能帮助夏至走出来?乐有薇大哭,虽然她不能干涉叶之南的决定,但他如果知道夏至会死,他会后悔,他一定会。

      秦杉握紧乐有薇的手,也哭了。夏至和江爷爷是忘年交,时常促膝相谈,从早到晚,黄泉路上,他俩重逢了吗?

      刘亚成和夏至父母达成共识,把夏至的骨灰安葬在绿岛。夏至生前总在悬崖边看日落,看鲸鱼嬉闹,他对乐有薇说过,绿岛是他对庄子《逍遥游》里“北冥”的想象。秦杉说:“你手术之前,我们先去看他。”

      乐有薇洗把脸出来,秦杉正把《梨花不分离》从墙上取下,乐有薇抱住他,靠在他胸口说:“小杉,我有我想在一起的人。”

      秦杉一震,这话耳熟,在这间办公室,乐有薇曾经这样拒绝他。乐有薇停一停,把话说完:“有生之年,都在一起。”

      从此都是他。乐有薇抱了秦杉很久,从前爱慕一个人,压抑着自己,连一句喜欢也很克制,不让它溜出口,后来她习惯了不说情话。她喜欢秦杉,很喜欢,但她常常羞于启齿。可是秦杉想听,她就说给他听,比喜欢更喜欢的话,都说给他听。

      乐有薇心里,她的小老虎特别重要,她说不说出来,秦杉其实都知道。分开的这几天,他想过,若非叶之南放手,自己没机会和乐有薇在一起,但是在一起后,乐有薇给了他真心。

      确切地说,相识相知相守这所有的日子里,乐有薇都对他很好,他坚信自己是被乐有薇选定厮守终生的人,今天被她证实,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墙上的书画作品都被取下,办公室空空如也。秦杉环顾四周,这里是他第一次亲乐有薇的地方,是为汉代瓦当对夏至吃醋的地方,是想把自己那不像样子的手绘植物卡片挂满一片墙的地方,却就此倾覆,多么令人痛心。

      沿路都有同事跟乐有薇打招呼,对秦杉也笑脸相迎,秦杉夸乐有薇人缘好,乐有薇笑了:“他们知道你爸是谁。”

      秦杉想听医生讲解病情,以便掌握看护知识,但乐有薇只挂到第二天的专家号。午饭后,两人回家收拾去度假村项目组长住的衣物,秦杉插不上手,坐边上看着乐有薇挑选,这件好看,那件也好看。

      除了在拍卖场和应酬,乐有薇平日不化妆,眼窝凹进去,眼周阴影很深,病态和疲惫尽显,秦杉突然联想到父亲那天的状态,父亲好像不是在发高烧。

      老高说了实话:“胃上的老毛病,前天切了大半个胃。”

      秦杉心想父亲以威士忌助眠,这是很坏的习惯。老高见他没应声,试探道:“秦总吃了药,刚睡着了,没几个小时醒不了,你能来看看他吗?”

      秦杉有点后悔,父亲那天手术在即,自己却骂他落井下石。老高有些着急:“你错怪你爸了,是吴晓芸主动提的离婚。”

      乐有薇和秦杉去探望秦望,路上,乐有薇揣测吴晓芸提离婚的用意,吴晓芸办了取保候审,但她是贝斯特法人,得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罪犯的儿子在社会上难以自处,她跟秦望离婚,对儿子作出切割,儿子归属秦家,能有个好前程。

      秦望睡容不算宁静,乐有薇陪秦杉坐了一会儿,赶回市区了解叶之南的案情进展。律师时间宝贵,她好容易才约到半个小时。

      老高把秦杉叫到里间,是手术就存在风险,秦望手术前立了遗嘱,事关财产分配,需要秦杉补些手续。秦杉没兴趣:“我和小薇刚才问过医生了,他手术很成功,身体没别的问题。”

      老高说:“你女朋友失业了,你不为她想想以后吗,跟着你在江家林洗衣服做饭打游戏吗?”

      遗嘱厚厚一沓,老高坚持伸到秦杉眼皮下,秦杉一眼扫去,傻了。看最醒目的这几行字,父亲似乎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说:“这不对,秦峥也是他儿子。”

      老高诧异:“秦总对小峥另有安排,你把证件拿给我。”

      秦杉不配合:“我父亲应该修改遗嘱,我女朋友的以后,我和她自有打算。”

      老高碰了软钉子,秦杉回到外间,吴晓芸刚来,秦杉看看她,迟疑了一下:“你好,我有事找你。”

      吴晓芸抬头,秦杉对她点个头:“换个地方说。”

      私立医院右边有个咖啡馆,秦杉和吴晓芸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上。吴晓芸冷冷不语,秦杉小时候她瞧过几次,很是机灵淘气,长大变温和了,一张看着清可见底的脸,在乐有薇面前才活泛,他能跟她说什么?

      咖啡馆的人不多,秦杉指指角落,示意吴晓芸坐过去,自己去买咖啡,然后说:“秦峥看着像躁郁症,请你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吴晓芸一惊:“谁告诉你的?”

      秦杉说:“我自己看出来的。我母亲去世,我失语多年,我想秦峥也在生病。”

      吴晓芸垂下眼睫,前妻的儿子很不按常例出牌,只怕是乐有薇教他的。

      当年,秦杉被秦望藏起来,阮冬青遍寻不获,快急疯了,吴晓芸决定帮帮忙。知识分子家的独生女儿,清高得很,儿子现身,她兴许就离婚走人,腾出位置了。

      吴晓芸费了很大的劲打探到秦杉的下落,她找了几个孩子在院墙外做游戏,若楼上那孩子呼救就报警。那孩子也聪明,用百元大钞折了一只只小飞机,飞出窗外。

      秦杉拆穿秦峥的病情,不就是想替亡母羞辱后来人吗?这还没回秦家呢,继承人的谱就摆上了。吴晓芸冷哼一声,他以为指出秦峥有躁郁症,就能让秦望更讨厌小儿子?虱子多了不痒,她早就不指望秦望对两个儿子能一视同仁了。

      听说乐有薇为叶之南晕倒,秦望担心秦杉承受不住,喊来医院开导。嗬,大儿子失恋他都记挂在心,小儿子的家长会,从幼儿园到高中,他去过一次吗?吴晓芸冷笑:“你和老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什么意思?”

      秦杉走出病房就在打腹稿,慢慢说道:“我有工作,有信心过得好,我不用父亲再给我什么。等他醒来,我想跟他谈谈,多分配一些给你们。”

      吴晓芸粉面含霜:“拿你爸的财产做人情,有薇教你的?倒是会做人。有必要对我客气吗?”

      昨晚,乐有薇告诉秦杉,叶之南为了套到证据,不惜帮吴晓芸顶罪,但在秦杉看来,吴晓芸是赵致远的帮凶,江爷爷的死跟她有干系,她别想逍遥法外。

      眼下既已获得呈堂证供,不能再让那雅正君子身陷泥淖中了。秦杉直言不讳:“有必要。如果秦峥能够多得到一些,你愿意马上伏法吗?”

      吴晓芸厉声道:“你有话直说!别兜圈子了!”

      秦杉傻眼了,他已经在直说了。他端起咖啡,揣想女朋友会怎么往下说,仔细一想,乐有薇跟生张熟李说话都很真诚,他直视吴晓芸:“叶先生是无罪的,他在替你承担,但这不符合法律。”

      吴晓芸脸色发白:“谁跟你说的,你有证据吗?”

      乐有薇是从阿豹那里得知事情真相的,但阿豹没对她讲过细节。秦杉皱起眉:“豹哥有。”

      吴晓芸搅动着咖啡,她确定了,前妻的儿子在报复她。他既已知原委,就不会错过这绝杀的好机会,从各个角度,他都有办法把她整得很惨。

      江家有钱,秦杉一撺掇,开庭等着她的,就不会只是律师说的轻判了。秦杉想把自己按在大牢里十年八年的,再把秦峥收拾得爬不起来,吴晓芸手指冰凉。

      那天,她夜奔叶之南,长谈后,她接受了叶之南要求她不得对付乐有薇和秦杉的条件。她当然明白叶之南的用意,乐有薇挟天子令诸侯,将来掌握灵海集团实权不难,叶之南保她,是为了他自己,以乐有薇对他的感情,必会反哺。

      何况在里面躲个几年,好过唐烨辰的明枪暗箭,叶之南这一步棋走得高明。当晚,两人谈完,从包间出来,阿豹守在门口,渊渟岳峙,像身后挡着的是地狱入口。

      吴晓芸不怀疑叶之南真心帮她,但阿豹不可控,大事上他不听叶之南的。当初再多给一点时间,叶之南能把纪飞弄废,但阿豹油门一踩,把纪飞撞翻,倒回来,碾过去。

      纪飞血肉模糊,阿豹转身就去自首。他对仇人狠,对自己也狠,吴晓芸那时就知道。

      没几个秘密能窝藏一辈子,吴晓芸冷然一笑,阿豹告诉乐有薇,乐有薇告诉秦杉,秦杉告诉江家人,从此每一天,她将不得安宁。

      吴晓芸不表态,秦杉耐着性子,去要了一杯外带咖啡给老高。回到座位,吴晓芸说:“那男人出来,对你没好处。你女人跟你在一起,心还是他的,还会再跟他厮混。”

      无论别人怎么想,怎么说,秦杉只从自己感受到的一切出发,笑得很平静:“小薇很喜欢我。我们会结婚,一直在一起。”

      吴晓芸放下咖啡勺。乐有薇想着别人也好,有很多毛病也罢,这傻小子就是爱她。可她跟秦杉不熟,动摇不了他,她双手紧扣,问:“你能为你弟弟争取多少?”

      秦杉拎起外带咖啡:“我会告诉父亲,秦峥也是他儿子。”

      病房里,秦望还在昏睡,老高把秦杉拽到里间,问他和吴晓芸都谈了什么,秦杉说:“等我父亲醒来再说。”

      老高看不出秦杉对吴晓芸有情绪,愕然道:“你不讨厌她?”

      秦杉没太多感受,毕竟不是吴晓芸也会是别人,毕竟母亲后来有新的情缘,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

      秦望醒了,秦杉探身看他。秦望看看儿子,又看看吴晓芸,两人并排坐着,称不上母慈子孝,但绝对和睦共存,他目光转向老高,老高给他一个“我也纳闷”的表情。

      秦望笑问:“你怎么跑来了?”

      秦杉心里组织着语言,没有回答。吴晓芸把病床摇起,老高端来水杯,秦望吃着药片,秦杉忽然想,买给乐有薇的那种小兔子水杯带有吸管,病人吃药很合适。但想想身高1米85肩宽体阔的父亲拿个小兔子喝水,他笑了。

      很多年了,儿子没对父亲笑过,秦望很感喟:“跟你女朋友不吵架了?”

      秦杉摇头,他和乐有薇就没吵过架,一直无话不谈,分享所有没对第二个人说过的隐秘。他指指吴晓芸,对父亲缓慢道:“她担心秦峥无人照顾,不愿意承担本该承担的法律责任,我希望您能对财产重新作出分配。度假村项目您已经帮了我,我还因此得到别的好处,不需要新的了。我谋生能力很好,小薇也会赚钱,我和她能过得很好,但是秦峥还年少。”

      秦望怔住了,吴晓芸居然有本事能让儿子跟他说这么多话,他问:“你跟他都说了什么?”

      吴晓芸按兵不动,示意让秦杉先说。秦杉说:“江爷爷是我老师,是我朋友的爷爷,谋害他的人应该伏法。您多休息,不要再喝酒。”

      他说完,起身就走,老高跟上:“不跟你爸多说说话?”

      吴晓芸趁秦杉还没走出房间,对秦望说:“有薇想救叶之南,他来找我谈条件,让我把叶之南换出来。”

      秦杉一愣,她是这么理解他刚才说的话?不过,她这话也没错。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吴晓芸见他没拆穿,说明他的确有几分诚意,她笑一声:“你大儿子是个情种,这点可不随你。”

      秦望问:“那你都犯了哪些罪?”

      父亲也不傻。秦杉放心了,他们是夫妻,慢慢谈吧。老高跟出来:“你们都是怎么谈的?”

      秦杉说:“就谈了几句。高叔叔,再见。”

      秦杉拨打乐有薇的电话,老高只好告退:“有事你找我啊!”

      乐有薇刚离开律师事务所,律师让她安心,叶之南回收了全部15件伪作,有重大立功表现,且是从犯,量刑不会过重。

      秦杉把自己和吴晓芸的对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乐有薇惊呆了:“听这意思,你的威胁很有效果啊。”

      “我威胁她?”秦杉匪夷所思,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哀求了,但对方是罪犯,他不能气短,“我装模作样,生怕她看出来。”

      乐有薇本来心情沉重,硬是被他逗乐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

      秦杉完全不理解乐有薇高兴从何而来,他很没底,不知道父亲肯不肯多给一些,也不知道吴晓芸能不能知足,愿不愿意去自首,他问:“庆祝什么?”

      总会为秦杉担心,但他总让人刮目相看,跟吴晓芸正面交锋也不输阵,等到不得不分开那一天,也许能对秦杉的未来放心一些。乐有薇走在大街上,忍不住笑:“庆祝你把家事处理得利落啊。”

      秦杉说:“这叫家事吗?她是继母,但我不会喊她。她是害江爷爷的帮凶。”

      吴晓芸一直很自以为是,最爱以己度人,理解问题的角度向来特别,秦杉误打误撞唬住她了。乐有薇越想越乐:“小杉把外事处理得漂亮,多能干啊,晚上想吃什么?我来订位。”

      坐进店里没片刻,秦杉到了。服务员报了乐有薇点的东西,秦杉看到乐有薇高兴,加了几样烧烤,还要了酒,乐有薇说:“哟哟哟。吃香喝辣,祝贺我男人把我老板教训得满地找牙。”

      秦杉纠正她,他跟吴晓芸是和谈。乐有薇扳着指头算开了,秦杉跟父母官郭立川打得火热,帮江天谈下伯爵夫人琉璃玫瑰项链,劝说路晚霞去看心理医生,她才有机会接触到古乐器,如今连吴晓芸都被他镇住了,再往后,不得了,了不得。

      甜言蜜语一听,酒一喝,秦杉心里美美的,回到家,乐有薇收获一个美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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