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莺莺》书迟意

9、第 9 章

　　进宫流程繁琐规矩众多，鱼燕漪是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的。

　　要见表姐，她不敢穿得太花哨，是以选了件青色衣衫绣黄色色棠花的，底下是鹅黄色石榴裙，外头一件鹤氅。

　　发间换下了昨日红色宝石簪子，改用玉簪，清雅一些。

　　她本生得柔媚，平日里精妆打扮往艳色了去便额外妖娆一些，如今这样清丽的装扮便很显得楚楚动人，加上泉水一般清澈的双眸，更像是林间灵活的小鹿。

　　沈华容素来是这样看这位表妹的。

　　实在美丽，又实在单纯。

　　到底是从前在鱼家被娇养着长大，到了国公府后虽说不比从前，但好歹谁也不会亏了她去。

　　鱼燕漪自来是看不懂表姐沈华容在想什么的。

　　表姐身穿华丽宫装坐在寝宫的床塌桌边，不说话时神色威严，整个宫殿内噤若寒蝉。

　　虽是寒冬腊月，房中的炭火却烧得极旺，比她在国公府的暖阁中还要舒适一些。

　　她规规矩矩上前行礼拜见后。

　　得了表姐免礼的示意，这才站了起来，笑盈盈地往表姐身旁凑：“表姐，我来啦！”

　　听了她的问好，方才还严肃冰冷的沈华容面上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朝鱼燕漪伸出手去。

　　鱼燕漪将手放在表姐的手上，顺势坐在了她身侧。

　　表姐是个冷美人，有一半是随了舅母。

　　不过鱼燕漪不觉得她冰冷。

　　只觉得她很聪明，话也不大多，不过聪明人好似都是这样的，她也喜欢与表姐亲近。

　　“祖母这几日可是正在吃斋念佛？”

　　鱼燕漪点点头。

　　“我听说家中已经寻了媒婆登门相看，可有你中意的？”那些送往鱼燕漪那边的画卷名册，也同样送到了沈华容的手上。

　　端坐在她身侧的小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微微伏低了脑袋。

　　像只做错了事情的小松鼠。

　　鱼燕漪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将那些画像一一数落了一遍，想是这话已经传到表姐耳中了。

　　沈华容抬手轻抚在她的乌发上，语气宠溺：“都不喜欢？”

　　“那上头的人我也看过了，确实不好。咱们莺莺国色天香，又这般可人怜，该寻个天底下最好的。”

　　鱼燕漪顿时像是寻到了知音，抬眼朝表姐看去，她就知道表姐能懂自己。

　　“莺莺是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了？”沈华容也算是除了老夫人外最了解鱼燕漪的人，见她提及未来良配之时没有半分动容，反而说起心仪之人的时候，眼神飘忽。

　　俨然是早已经相中了人。

　　“那人是谁？”

　　鱼燕漪面露为难。

　　沈华容了然地笑：“你只管大胆地说出来，哪怕那人身份特殊些，哪怕他家中人难说话，有姐姐为你做主，纵也为难不到你。”

　　“他是虎卫兵营中副将，我们已然两心相悦。”鱼燕漪低声道。

　　“啊？是他？”沈华容意外道。

　　鱼燕漪疑惑道：“姐姐以为是谁？”

　　“我以为……我以为你的心上人会是沈君度那小子呢。”沈华容道。

　　鱼燕漪连忙摇头，生怕被沈华容误会：“不是不是，自然不是他。我对表哥没有半分非分之想！”

　　沈华容道：“这样啊，那我们莺莺从前不是说最喜欢温柔的君子，如今也变了？”

　　“我已经寻见了温柔的君子。”鱼燕漪红着脸低头将自己和谢玄危相遇相知的故事全说了一遍。

　　沈华容一直没开口。

　　倘若方才她还担心表妹是因为母亲阻拦才不愿意承认她对沈君度心动，这会儿便是真的相信了，鱼燕漪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不过从军之人，身手非凡，还能到副将的位置。

　　这样的人会温柔，沈华容是不敢相信。

　　她并未扫鱼燕漪的兴提出这一点。

　　说实话，沈华容还有些失落。

　　与母亲不同，她对鱼燕漪这个表妹是十分地喜欢，若她能留在国公府中，沈华容自然高兴亲上加亲。

　　“既然如此，那便等到了时候，将他带进宫中，我请皇帝为你们赐婚。”沈华容道。

　　鱼燕漪一听到成亲，脸立马更红了：“还没到那个时候呢。”

　　虽说她也想早早地与心上人成亲，可两人到底只见了几面，对彼此所知尚且浅薄，难保谢玄危不会觉得她是个草率的女子。

　　沈华容见她还残留了几分理智，稍稍欣慰。

　　“那便待你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让我瞧瞧这郎君是何模样，能叫我们莺莺动了春心。”

　　鱼燕漪这才点头。

　　沈华容没忍住又问了一句：“真的对君度没有半分情意？”

　　“没有。”鱼燕漪道。

　　她正为这事愁着呢。

　　鱼燕漪以为那日同表哥说了清楚她如今心有所属便能让他和自己保持一些距离，可如今看来，表哥好像并未将这当做一回事。

　　他不会还认为自己喜欢过他吧？

　　鱼燕漪简直愁得要在心中叹上一口气了。

　　从前鱼燕漪刚进国公府的时候是心怀忐忑，便将沈君度这个大哥哥当做天神一般仰仗，不过那会儿的感情顶多便是对有能力又有权力之人的仰慕。

　　纯粹到没有旁的妄念。

　　可府中不知道那一日起了流言，说新进府的表小姐对大郎君芳心暗许，两人是良配。

　　这话一来二去传到了舅母耳中，便遭了大罪。

　　从前待自己尚且算宽厚的舅母那一日起便防贼似的盯着她，生怕她将表哥拐走了一样。

　　一直到近两年，才稍微和缓一些。

　　至于沈君度，早在得了母亲警告之后，便对鱼燕漪退避三舍。

　　那会儿鱼燕漪刚到府中，没什么人能说话，沈华容是长姐，却性情冷淡一些，沈清知年幼顽皮，只觉得府中多了一个来抢她衣裳的姐姐，对她并不如何待见。

　　唯一一个稍稍关心自己的沈君度，却在那个时候避开了自己。

　　连让她解释的机会也没给。

　　鱼燕漪便是从前有过什么绮想，也早在这些冷待下断了念头。

　　“那便罢了，过几日宫宴，到时让母亲带着你和知儿一同进宫来凑个热闹，你这两年深居简出的太久了，既快要定亲了，也得出来见见世面。”沈华容为她安排道。

　　鱼燕漪点头应下。

　　沈华容知道鱼燕漪喜吃甜食，一早便让人备好了午膳和膳房的小点心，鱼燕漪每每来都得吃上许多，最后再带一些回去。

　　这日同样不例外。

　　等她再乘马车回国公府的时候，便已经是下午的时候。

　　街市上叫卖声正热闹，鱼燕漪听着外头的声音，心念一动，便钻进了书铺子。

　　眉钗云簪二人知道自家姑娘素来不爱读书，上一次认真翻书还是在上一次。

　　这会儿竟然又这般兴致勃勃地进了书坊，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见鱼燕漪抱着一厚摞的书册从里面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和她那次找出来一首奇怪的诗时一模一样。

　　眉钗和云簪赶忙上前接过。

　　眉钗担忧地问：“可是今日入宫时贤妃训斥姑娘了？”

　　鱼燕漪摇头：“姐姐怎么会训我呢？”

　　“那姑娘这是……”云簪可不信姑娘会突然嗜好读书。

　　“这些书自然不是给我看的，是我要拿去送给心上人的。全是如今市面上正时兴的书，多得是人喜欢。”鱼燕漪得意道。

　　眉钗不幸小时候跟着姑娘读书识字，认出了几个书名。

　　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谁。

　　只好闭了嘴，做个听话的侍女。

　　将那书全收进了马车中，回府之后便差人送到军营那边去。

　　鱼燕漪连着来了几日，最近这些日子终于消停，好像忘了他这个人似的，谢玄危还以为这场闹剧终于要唱到终场了。

　　“将军，未来夫人送了些东西来。”松雪在营帐外道。

　　谢玄危皱眉：“又是什么茶点吃食？”

　　“不是，这回是……”

　　“那不会是有送来什么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吧？”谢玄危道。

　　“也不是。”

　　谢玄危掀开帘子，便见松雪怀中抱着一厚沓书本，他面露深思。

　　那日鱼燕漪在自己面前装大方贤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这是又要装什么饱读诗书的书香门第的大小姐不成？

　　谢玄危怀着怀疑打开了其中一册书——

　　《宠夫人的郎君易发发财》。

　　谢玄危震惊，居然不是什么话本子，鱼燕漪这是送错书了吧？

　　他又接着看向剩下的几本书册——

　　《温柔的男子最好命》、《红香玉露之高门贵女》、《三句话让夫人做你温顺的小猫》、《为什么粗鲁的男子孤独终老》、《男儿最该学会的事情——主动》……

　　好，很好。

　　鱼燕漪这些年还是很有长进，从以前那些话本子都看到了工具之书了。

　　松雪看着那一本本被摊开的书籍，简直叹为观止。

　　他看看书，又看看一旁同样愣住了的将军。

　　终于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一件事，他家将军如今是真被人给拿捏了。

　　他下次见着未来夫人一定要好好向她皆是清楚上次的冒失之事，这未来夫人的手段实在太过高明。

　　稍不留神，便是灭顶之灾啊！

　　不过这个顶，恐怕是看书看秃了头发才灭的。

　　自此，鱼燕漪的威名在军营中盛极一时。

　　不过鱼燕漪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她送那些书过去实在是好心，自己喜欢谢玄危，谢玄危也同样喜欢自己。

　　可总不能每次都是她翘首以盼地去主动看他，他也得有些表示，不然家中人都要以为她是单相思了。

　　近日沈君度来见她的次数就频繁了许多。

　　每每都不将她和心上人两情相悦的感情当一回事，让鱼燕漪很是恼火。

　　这几次接触下来，她算是明白了，谢玄危到底是在军营中生活了多年，性子含蓄些。

　　或许也是他这样的男儿并不如何擅长表达心绪，这可如何是好？

　　鱼燕漪自然要挑一些能教会他的书给他送去。

　　将书册送去之后，鱼燕漪便趴在庭院的窗口静静等候，等谢玄危给自己送来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