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沈逢春

5、第 5 章

　　宋弥急匆匆回家，拿出钥匙打开门，便看见了客厅里的人。
　　那人在沙发上坐着看着电视剧，是自己那个长时间在外面工作不回家的大姨夫王岩，今天难得回来了，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回到家就半躺在沙发上抽着烟看电视。

　　还没走到客厅，就闻见了那股呛鼻的烟味儿。
　　不受控制的，突然想起了那次在网吧，他坐在她的身边抽烟，见她被突然传来的烟味儿呛到，立马掐灭了手中的烟。但是此时此刻闻到了大姨夫的烟味儿，却觉得当时在网吧里闻到的烟味儿一点都不刺鼻。

　　“弥弥回来了。”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宋弥，笑了笑。

　　“姨夫。”宋弥礼貌打招呼。

　　“听你大姨说你去图书馆学习了？”看见了宋弥身上背着的书包。

　　“嗯。”

　　“挺好的，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

　　大姨听见客厅里说话的声音，从厨房里面走出来，身上还围着个围裙，手中拿着个炒菜的铲子。
　　“弥弥回来了，今天大姨做了很多菜，很多你喜欢吃的，一会儿就做好了。”
　　丈夫从外面回来了，心情自然是高兴了，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家里三个人，准备多做些好吃的。

　　宋弥回到房间，将东西放好，坐在椅子上，想起刚刚在巷子口听见的声音，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出事。她本来是想要报警的，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在手机里面找了一段警铃的声音，在巷子口播放。
　　一旦报了警，警察到了，谁都跑不掉。

　　低头注意到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像是少了点什么，上面什么也没有。
　　猛地从椅子上起身，蹲下身子，低头在地上找。
　　地上没有。
　　思来想去，应该不会是掉在了家里，如果掉在了家里，她不会不知道，应该是掉在外面了。想一想，今天她只去了图书馆，就走了那一条路。

　　抬头看着外面已经黑了的天，很黑，漆黑一片，天空中没有星星和月亮，被大片大片的乌云遮蔽着。
　　想要出去寻找手链的想法瞬间被打消了，天已经黑了，后街和职校那边晚上很多人，想着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再去看看吧，说不定没有被别人捡走。

　　晚饭，三个人坐在一起。

　　餐桌上摆放着好几道宋弥喜欢吃的菜。

　　大姨给宋弥夹着菜，“弥弥吃这个，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的就是大姨做的糖醋排骨了。”说着又给宋弥夹了一筷子青菜，“荤素搭配，现在正是高三，多吃点有营养的补补身体。”

　　姨夫看了一眼，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做这么多菜，能吃完吗，这么浪费，咱家现在还得养一个孩子。”

　　“能吃完，吃不完放冰箱里明天热一热再吃。”大姨完全不在意做的饭菜是否能吃完。

　　吃完饭之后宋弥想要帮大姨洗碗，但是却让大姨赶回房间里面学习了。说现在的高三学生，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别的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她做，她只需要认认真真学习就好。

　　刚刚关上房间的门，就听见客厅里大姨和大姨夫说话的声音，大姨夫说话声音向来都比较大。即使是隔着一道门，也能够清楚地听见。

　　“你在饭桌上说这些做什么？”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平白无故让我们给别人养孩子。”

　　“什么叫养别人的孩子，那是我外甥女。而且我妹妹已经给了我们弥弥一年的生活费了，你还想干什么。”

　　“你那是什么妹妹，一点都不负责任，给笔钱就把孩子扔给我们了？”

　　“养一个孩子需要多少钱？学费零花钱弥弥都自己有，没花我们多少钱，我妹妹给的钱弥弥吃三年也吃不完。”

　　“行了你，你就做慈善吧。老子可没有义务，养你一个儿子就够了，还来了个外甥女。”

　　“你什么意思，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儿子已经高中毕业了，没花你的钱！”

　　大姨和大姨夫两个人都是再婚。大姨夫年龄比大姨小，两个人是被人介绍认识的，大姨夫的长相比同龄人都要好一些，大姨从年轻就有些颜控，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上了，婚后也是处处依着他，每次他回家大姨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他挣钱不多，家里也都是大姨补贴。即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经常吵架，但是每次他从外面回来，大姨依旧是会很开心。

　　-

　　第二天，宋弥早早出了门，去那条巷子口找自己的手链。
　　那条手链对于她来说很重要，是她真正用自己挣的钱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记得那次打了很多天的零工，才给自己买了那一条手链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没有花别人的钱，那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来到巷子口找了又找，几乎是走过的路都走了一遍，完全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也没有看见手链。
　　那条水晶手链很闪，掉在地上，很快便就能发现，如果找不到，那真的就是找不到了，应该是被别人捡走了。

　　天气很热，宋弥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阳光照在皮肤上，依旧是很烫人，额头和鼻尖不停地出着汗，鬓角的汗水顺着头发流下来，一直到下巴的位置，宋弥抬手轻擦一下，强忍住头晕的感觉，顶着大太阳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已经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

　　刚刚准备离开，就听见巷子里有脚步声响起。宋弥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想到里面还有人，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后怕。

　　回头便看见了从巷子里走出来的江闻。

　　慢悠悠的，不慌不忙的，像是在等她。

　　今天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身黑，黑色纯色短袖，纯黑色的运动裤，一只手里拿着个手机，另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吊儿郎当的，非常符合谢莹口中不务正业的坏学生的形象。
　　走了几步，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他站在她的面前，然后微微半倚靠着墙壁。墙壁很脏，轻轻一蹭就会粘上灰，但是他却像是丝毫不在意似的。

　　江闻微微垂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白色的短袖，浅色牛仔短裤，扎着个高马尾，发尾微微垂直在肩膀的位置。额头上冒着汗珠，脸颊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很白，白到在阳光下都有些晃眼，一双桃花眼看着他，像是疑惑他为什么会突然停在她的面前。

　　“找东西？”

　　宋弥没有说话，垂眸不去看他，准备转身离开。

　　还没来得及动作，那人就好像是知道她不会搭理他似的，“手链？”

　　宋弥看向他。

　　只见他慢吞吞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握在手心里，缓缓地递到她的面前。

　　他并没有伸开手，她看不见他手中握着的东西，但是她却看见了他手臂处的血管微微泛青，手筋明显，微微凸起。
　　同时，也看见了他手腕上的纱布，那白色的纱布在他细瘦的手腕上随意缠了几下，很随意，很敷衍，松松垮垮的，像是随时都会散开似的。他像是根本就不在意手腕的伤口。手指上也有很多道划痕，没有进行处理，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

　　随着他缓缓展开手的动作，她看见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

　　粉色的水晶手链，细细的一条。

　　阳光落在上面，闪烁着细碎的光。

　　是她的手链。

　　下意识伸手想要拿，却被他躲开了，没让她碰到分毫。

　　“别人捡到了你的东西，一句话也不说就想要拿回去？”像是故意刁难似的，语气平缓，没有什么起伏，不是疑问，是陈述。

　　“谢谢。”

　　他完全没有直接给她的意思，反倒是问了她两个问题：
　　“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
　　“你昨天来过这里——”

　　他的语调被刻意拉长，并不是疑问的意思。

　　“不给算了。”
　　宋弥不想和他掰扯，也不想再次提起昨天的事情，就当做是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了，转身想要离开。

　　像是笃定了她不会不要自己的东西，“你不要那我扔了？”

　　“别！”
　　顶着大太阳找了这么久的手链，怎么会轻易不要。

　　江闻看她有些恼了，也不再逗她，伸手将手链递过去，示意她可以拿走。

　　宋弥从他的手中拿过手链，你来我往的动作，手指指腹和他手心的皮肤轻轻接触，仅仅只是微毫的接触，触感却异常清晰。他的手心火热，皮肤间相接处，像是被烫到了般的，她急忙躲开。

　　她微微低着头，并没有看见当他们两个人的手相接处的时候，他微微上挑的眼神。

　　“谢谢。”她再次道谢，拿着手链转身离开，脚步有些快，想要立马离开这里。

　　江闻看着那个逐渐走远的身影，依靠在墙边的身体突然站直，看着逐渐远去的那个身影，像是不受控制般的，缓缓的开口——

　　“哎，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刚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那人懒洋洋地声音，他在问她的名字。像是街上随意调侃女生的小混混，语气轻佻，但是又好像不一样，宋弥不能给出明确的感受。

　　脚步微顿，稍稍停下脚步，并不想告诉他，但是刚刚他才将自己丢失的手链还给她，她的那点理智，在此时此刻完全不受控制。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他们看不清彼此脸上的任何表情，她回应：“宋弥。”

　　阳光强烈刺眼，江闻倚靠在墙壁上，迎着光，被阳光包裹着，看着前面女孩的清瘦的背影，听见了她的回答，他突然笑了。

　　“我叫江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