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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东南有座大山,山中草木丰沛巨树参天,叶尖上结出的都是灵气。这些灵气升腾纠缠,浓郁得仿佛雾霾,就这么坦荡地流淌在的山间,绵延不绝。
      传说仓颉造字所用的灵木便采自此处,于是众人唤它仓颉山。
      山脚下有小镇,当地人唤它荫山镇。
      仓颉山灵力丰沛,多山妖鬼魅,是以镇上人很少进山,除非生了重病。
      因为山上有医仙。

      这日,天色尚早,一群人就已经聚集起来了,有赶着驴的孝子,老母亲骑在驴上昏昏沉沉;有背着女儿的父亲,女儿烧得团子脸通红,父亲满面担忧;有背着篓子上山采药的少年,也有……欸,和尚?
      真是头一回遇到,怎么会有和尚上山呢?
      孝子跟老母亲窃窃私语,“听说他在镇上化缘好多天了,说这山上从前有一座庙,他要去把庙重建起来。”
      “就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人。”
      和尚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沉稳坦然。背上的大箱子压得他不得不整个人往前倾,以锡杖杵地做支撑。然而虽然一身袈裟很是破旧,锡杖却是格外华丽的鎏金四股十二环,大环上还镶嵌着佛教七宝中的砗磲和玛瑙。
      这一路过来居然没有被抢,真是有趣。
      头一天下了雨,山路很是湿滑,采药的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和尚一步一滑又坚定地往前。
      突然碰了碰他,“你上山真的是想修庙?”
      他睫羽纤长,眼梢微微扬起,双眸明亮又清澈,一头长发乌黑油亮,一半用木簪绾在头顶,披散的另一半自然弯曲。
      他对着和尚笑,嘴角的弧度有种肆意挑衅的味道。
      和尚愣了一愣,单手行礼,“贫僧是来修复旧庙的。”
      “你是说山上那座要垮的破庙吗?”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已经很多年没人去过了。”
      “施主知道它在哪里?”和尚又行了一礼,“能带我去吗?”
      “你都不知道它在哪里就敢进山?”少年笑起来,“人家都说这山里妖怪很多,你不怕吗?”
      “不怕。”和尚认真地点头,“我有法宝护我。”
      “就是这个?”少年跳起来弹了弹锡杖,十二个小环叮当作响。
      “小心点。”和尚微笑着提醒他,“它伤妖。”

      一行人还未到半山腰就分开了。
      他们说医仙就在不远处,但是能不能见到只能凭缘分。
      很多人成功了欣喜地下山,哑巴向亲人展示新学的歌曲,瘫痪多年的老人健步如飞,也有人哭丧着脸回到原地,没人总结出任何规律,心诚与否毫不重要,病症缓急也并无关联,总之就是纯粹的运气。
      只有少年与和尚继续往上。
      确实很久没人走过了,路上的青石板歪歪斜斜,覆盖着很厚的青苔和泥土,有时候根本看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山。
      但是少年走得准确无误,还能顺手采摘点草叶果子扔进背篓。
      “要不帮你拿吧。”少年看和尚走得实在艰难了,回身去托他的箱子。
      和尚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这个举动让少年挑了挑眉毛。
      “庙就在上面了,你自己去吧。”他指了一个方向,跳下三级台阶,咬着草叶走得很快。
      “你去哪里?”一句话问出来,和尚自觉多嘴,连忙把锡杖抱在怀里,郑重地合十行礼。
      少年跑得看不见了身影,嘻嘻的笑声远远地传来,“他们找不到医仙,哭起来难听死了。”

      和尚找到了破庙,确实是破庙,山门殿和大雄宝殿已经坍塌,只留了地藏王菩萨殿将倒未倒。虽然未倒,瓦却碎了一地,抬头能看见天空,低头能看见石砖缝隙里的草叶,莲花座上空留着一只破碎的白犬,犬背上的佛像不知所踪,不知道是被偷了还是废弃之时搬走了。
      和尚并不吃惊,找了个稍微干燥的角落坐下来休息。
      风呼呼地在殿里打转。
      和尚吃了点干粮,开始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色暗了。
      “居然都是书啊。”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又溜了过来,拿一根手指戳戳书页,“天色快黑了,你不下山吗?那些人没走远,快点还能赶上。”
      “我不走了。”和尚微笑,泰然到好像身处宫殿。
      “那你……”少年惊奇地看看天,看看地,“至少燃堆火吧。”
      火就这样燃了起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抱出许多干燥的枯枝,和尚就着火堆翻看佛经,少年托着腮看他。
      他真的挺奇怪,不似其他人那样一上山就战战兢兢的样子,面上自带几分痞气,又被额头上的戒疤压住,坐得端端正正,居然掏出个木鱼敲起来。
      “和尚,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少年好奇道。
      “若人发心起塔、建寺、造像,如是诸人等,如见无数佛,自成无上道,广度无数众。”和尚闭着眼睛道。
      “什么?”少年没听懂。
      和尚笑了笑,在身边挑挑拣拣,翻出一本书给他。
      《妙法莲华经》
      少年粗粗地翻了翻,不感兴趣地丢到一边。
      “我发了大源,要弘扬佛法,建成大寺。”和尚不恼,用简单的话跟他解释。
      “还是不太懂,有点无趣。”少年爬起来伸完懒腰,自顾自地跑进了夜色中。
      这是和尚在山里的第一夜。
      后来有了第二夜,第三夜。
      他开始收拾这个房子,有时候是拔草,有时候是加固地基,有时候他会下山几天然后请几个壮丁来帮忙扶正柱子,敲上椽子,有时候会自己背一箱青瓦上来一片一片码在屋顶。
      少年像是发现了一个新玩具,每天都来看这个和尚,看着看着就成了期待,像是揭开礼物一样,天还没亮就想着和尚今天要干什么。
      有时候他也搭把手,自从有次和尚差点从房梁上摔下来之后,他就很认真地给他扶梯子。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大殿居然真的修好了。
      那天和尚特别高兴,说之后再去请尊佛像就成了,可以开坛讲法,让更多的民众与佛法结缘。
      他说“浊世中,释迦摩尼会以佛殿与文字形象出现,建造佛殿,会令无数众生从轮回中解脱出来。”
      又说“护持佛法菩萨住世,就是护持虚空法界一切众生的法身慧命,功德无量无边不可思议。”

      少年还是没听懂,只是觉得他真的很高兴,仿佛完成了什么大事,虽然在他看来,只是修好了一座比较大的屋子而已。
      不过,既然高兴,就要庆祝呀。
      他拿了两坛子酒出来。
      和尚说他不喝,于是少年就自己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总不会叫和尚吧。”
      “寂瞬”和尚有点不好意思。
      “啊呀,不是真名呀。”少年饮下第二杯,今年的桃花酿添加了新春才割出来的蜂蜜,特别甘美。
      和尚眨了眨眼,问俗名是不得体的事情,但是他大概……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得体吧。
      “蒋陌”他说,“许久没用过这个名字了,快忘了。”
      “啊,我叫白释。”少年饮下了第三杯,有点醉意,开始在地板上拙劣地跳舞。“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算……吧。”和尚看着他笑,突然问,“你为何要医治他们呀”
      “哎呀你发现了?”少年把整壶酒都倒进口中,戏谑地看他笑,脚底生出白焰,腾起一人多高,他的身形在跳动的火光中一晃,长高了不少。
      “你不怕吗?”火焰中走出年轻男子,一双黄色的瞳仁闪闪发光,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他弯下腰来,摸摸和尚的光头。
      “你又不害人,我怕你作甚。”和尚还是微笑着,丝毫没有慌乱。
      “既然是庆祝嘛,就是要开心点。”白释没有吓到和尚,反而笑得更肆意,“变成舞姬给你跳舞呀。”
      他晃了晃身形,一会儿变做高目深鼻的楼兰舞娘,一会儿变成腰肢纤软的江南名伶,一边问他,好看吗?好看吗?你喜欢哪个样子?
      “都不。”和尚无可奈何地看他胡闹,“我喜欢跟你相遇的样子。”
      话一脱口,和尚就愣了。
      平静的心上不知何时起了涟漪,连自己都未发觉。
      “原来是这个啊。”白释也愣了一下,重又变回了黑发少年。
      “这是我人形的样子”他坐了下来,“遇到你那天刚好是我一年一度妖力褪尽的时候,完完全全的人类模样。”
      “啊,是半妖?”和尚终于惊讶了,半妖及其少见,像这样妖力巨大的半妖更是凤毛麟角,然而半妖有个致命的弱点,每年会有好几天妖力尽失,变回人类,
      “你知道我的秘密了,别用这个对付我啊。”白释面色红彤彤的,似乎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把性命攸关的秘密交付了出去。

      那天之后白释就不化形了,坦坦荡荡地晃悠着一头银发来看和尚,和尚则开始思考着该把佛像也立起来,然后怎么修复大雄宝殿。他怀着对众生的使命感,着实让人钦佩。
      一日复一日,一月接着一月
      一年寒暑,又一年冬夏。
      山花开了谢,谢了开,大雄宝殿终于也完工了。
      看着崭新的飞檐斗拱,和尚笑得像个小孩。
      白日里有了香客,大殿里有了来自他之外的供奉和香火,他对着渺渺轻烟合十,长长久久地诵经。

      “来,和尚,我们又庆祝一下。”白释拎着酒又来了,“去年的梅子酒,用雪酿的,加了野蜂蜜,据说特别好喝。”
      他敲碎封泥,倒了两杯,一边给和尚讲今天来的病人,“肚子里长了个瘤子,麻烦得很,我用白焰包着黑焰,好不容易才给切下来,霍,有这么大。”
      他比了一个大小。
      和尚看着他笑,“为什么老喜欢治病啊?”
      “不为什么,喜欢啊。”白释把杯子推给他,“看看哪些草药配合起来会产生什么效果很有趣的,有些根茎看似是有毒,用对了地方比我的双焰还有效。”
      他永远都这么热热烈烈开开心心。
      和尚把酒推还给他,“你知道我不喝酒,有戒。”
      “嘿,喝一口嘛,就一口,很甜的。”白释一个大男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撒泼。
      “我看你叫木鱼好了,需要敲打。”和尚嗤笑了一句
      地上的人动作滞了一滞,半开玩笑道,“我们妖怪,起了名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你可别乱说话。”
      和尚哈哈一笑,拿起杯子小酌了一口,真是甜,甜得腻人,又醉人。
      不知不觉,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不知道是酒醉人,还是面前的人醉人。

      醒时,已经日上三竿。
      怀里香软的温度令他一时间不知身在何方,记忆里滚过支离破碎的片段,那人迷醉的眼神,光洁的长颈,耳鬓厮磨的呻吟,每一样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把自己关在禅房里,拼命诵读佛经。
      然而心已经乱了。
      全乱了。

      那人还在外面嚷嚷。
      “喂,你还要怎样,我堂堂大妖委身与你还不满?”
      “你睡走了我两百年道行我找谁说理去?”
      “再过五百年我就可以修成仙了,你坏我修行啊和尚!”

      “别说了。”和尚捂着脸开门。
      “和尚,你给我起过名,还睡了我,你知道这对我们妖来说算什么吗?”白释拿开他的手,认真地盯着他看,他的一双黄色瞳仁像兽类一样反光。和尚很少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看他,惊觉他真是不妖不媚又美得不可方物。
      “一辈子的事情。”和尚低下头说,“我大概能猜到。”
      “你不喜欢我?”白释不可置信地看他反应,“是因为我是男的吗?”
      “不,我喜欢,但是人和妖不可以……”和尚不敢看他,“如果你是人……就好了……”
      “倒是有变成人的办法,但那就不是我了,也不会记得跟你的一切。”白释放开了他,眼里泛出一点水光,之后身形一晃,变为黑发的少年,“这样你喜欢吗?”

      此后他们绝口不提这天的事情,白释重新以黑发少年的形象出现在他身边,似乎更黏人了,亦步亦趋,话却少了许多。
      大雄宝殿完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荫山镇,仓颉山里修起了佛寺的事情也传得越来越远,和尚的功绩被人口口传颂出去,又在闲聊中被添油加醋,总之,有信徒远远地来朝拜,把这个奇迹又传得更远。
      “你喜欢我吗?”“这样你喜欢吗?”白释总是这样问他,言语间似乎藏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
      和尚无法直视他期待的眼神,通常会撇开眼睛嗯一声。
      就像他无法直视自己的心一样。
      这么沉闷地日子也过了下去,也偶尔有他无法拒绝白释的□□耳鬓厮磨的时刻,终于有一天,白释喘息着问他,“和尚,我到底算什么?在你爱的众生里面,我是不是只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
      和尚沉默。
      白释凄凉地笑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走了。

      这一走就是杳无音信,很多次夜里醒转,和尚都对着冰冷的被窝发愣。

      再后来,渐渐有很多猎人上山,又扛着成捆成捆的狼皮下山。
      似乎某位娘娘要做狼裘,点了名说要仓颉山产的白色大狼。
      血腥气渐渐污染了山里的灵气,山里的妖灵暴躁不安。
      后来有一天,进山的猎人消失不见了,勉强跑出来的丢了一只胳膊,带出了有可怕狼妖的坏消息。

      不管是道门还是佛门,都恪守着一个规矩,如果妖物没有伤人就不主动出击,一旦手上有了人命,就是赶尽杀绝。

      和尚的庙突然就来了很多人,都是有声望颇高的高僧大拿,他们赞扬着和尚的功绩,同时商量着怎么捉拿妖怪。
      “这里是你的地方,由你出手比较好。”不知道谁这么推荐,所有人都表示赞同,高僧大拿们境界颇高,甘愿为他做副手。
      他们雇佣山民赶制了封印的石函,又做了巨大的法阵。
      相传和尚与那只狼妖大战了三天三夜,终于将他拿下,封入了石函。
      没人知道狼妖在最后那天失去了妖力,他的一句玩笑话一语成谶。
      “你赢了,和尚。”狼妖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含泪笑得凄绝,“杀我之前把刀磨利点,我怕疼。”和尚把锡杖几乎要攥断了,最终没能下手。

      和尚一战成名,寺里的香火突然就旺盛了,他们把石函埋入地底,作为地基的一部分,在上头起了天王殿,后来陆陆续续起了山门长廊佛塔法堂和很多僧侣,人来人往,晨钟暮鼓,俨然庄严大寺。
      而他们的主持,沉默寡言的寂瞬大师,除了喜欢深夜在天王殿长跪之外,很少再露面。
      他给寺庙起名“碧海青山”
      人人夸这个名字大气。

      主持有时候会摸着地面喃喃自语,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当是念着佛法。
      只有地底下的石函中,蜷曲着无法动弹的银发男人能听见,每当这时,他都恨自己身为妖怪的耳力。
      他说:“这里是仓颉山的灵穴,你好好修炼,事半功倍。”
      他说:“封印的阵眼总有消失的时候,那时候已经是仙的你,就不要留恋人世,天上去吧。”
      他说:“今年的新酒出来了,有信众送我,我埋在桂花树下,如果很多年后你还找得到,算我赔你的。”
      他说:“你说,我们要是无缘,三千大千世界,十万菩提众生,怎么单单就遇上你了呢?”
      他说:“若说有缘,灯花百结之后,为何又只有灰烬。”
      他说:“我对不起你,忘了我吧。”
      他说着永远不会有回应的话,地底下的人听着无法给出回复的话。

      几十年白驹过隙。
      他来得渐渐少了。
      终于有一次,白释听到了年迈的步伐。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那个苍老的声音说,“我想了一辈子,终于想明白了,芸芸众生中只有你是特别的,我只喜欢你一个,如果有下辈子……”他深深吸了口气,说话愈加艰难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放弃所有的大义,不去关心其他人的生命,只为你而活。”
      “木鱼啊,再见了。”他把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试图回忆起很多年前的温暖触感,但是想不起来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习惯了冰冷的被窝,习惯了独自沉沉睡去。
      真的,想不起来了啊。
      他的呼吸声逐渐微弱。
      石函里的人疯狂起来。
      “我可以治好你!我可以!”他拼命推着石函,用利爪徒劳无功地抓着四周,一直抓到指甲迸裂,鲜血长流,“放我出来啊和尚!说什么下辈子!我们妖不入轮回,根本没有下辈子!”他喊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然后绝望地听着心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终于走向了不可逆的终止。

      他愣愣地听着上面的动静:哭闹,念经,起灵,入塔,然后是新的方丈。
      终于一切陷入死寂。

      他知道人类寿数有限,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什么都知道,就是无法接受。
      算了,不要了。
      这些痛苦的回忆有什么意义?
      成仙又有什么意义?
      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不要了。
      都不要了。

      妖的长生只是痛苦的无限延长,你不是喜欢我人类的样子吗?那就变成人类吧。
      活生生拔去指甲,拔去尖牙利齿,掏出妖丹,把属于妖的一切全都祛除出我的身体。
      就算这个人不再是我自己,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我也只会羡慕他。

      也许是执念下的奇迹,也许是上天动容,血肉在无人知晓的逼仄空间里分离了又重组,重归平静。

      时间宛如巨轮,从仓颉山上轰隆碾过。风云变幻,朝代更替,士兵和流民交替奔跑,天空飞过鸟,又掠过拖着硝烟的战机。庙宇鼎盛过又衰落,烧尽了又复建,终于渐渐被人遗忘,成了山林中的断壁残垣。
      大殿终于毁了,它地下的空洞也塌陷了,石函第一次接触到了雨露,又一场惊雷劈中了已经看不清楚自己的石盖。
      恰巧六岁的小小少年上山迷路。

      少年惊异于两只小犬中蜷着的婴儿,白白净净,睫毛纤长,小手在胸口捏成拳头。
      婴儿黑亮的圆眸子里映出一张熟悉,又在轮回中变得陌生的脸。
      啊,是你。
      小小的心脏开始了第一次搏动,婴儿咯咯笑着,向少年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九天之上的佛祖拈花一笑,故事,终于再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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