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世子妃（明）》冼池

6、有好事

　　盛霜到了店内，只见坐着两三个灰衣仆从打扮似的人，便问道：“这是赶路吗？”

　　“是了是了，所以才在这孤店暂时歇脚，听说孤店关也就这一家歇脚吃饭的地方——盛家饭馆，就巴巴赶来了。”

　　盛霜急忙热了水给这仆从，这才问道：“吃什么面？”

　　另一个也开口道：“简单些、快些就是了。”

　　盛霜了然地点点头，随后道：“那就浇面吧，剔尖儿、揪片儿都快，随意给您来一样？”

　　“好好好。”

　　虽然没有盛雷在一旁打下手了，但盛霜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不过一刻钟就做了几碗热腾腾的面出来，只是这次不是浇面而是汤面，这北方冬日虽然不下雪，却要比下雪更冷上几分，喝一碗热热的汤面那是再好不过的。
　　众人见那一盆热辣辣的汤面端上来，隐隐有花椒、辛夷的香气弥漫，不由纷纷食指大动，各自用碗盛了大口朵颐。

　　盛霜坐在一旁一边听几人闲聊，一边清点自己手头还剩的粮食蔬菜够不够度过这个冬日的。

　　听这几人言谈，似乎是受主人家所托来跑生意的，而且做的似乎还是和关外的生意，因此才在这么冷的天气还跑到这北方边境来。

　　盛霜心中有些好奇，明朝前期似乎还没有和鞑靼开关做生意的习惯，怎么会有人跑到边关来做生意的？
　　她正猜想，忽然记起那天胡姨给自己拉生意的事情，便对吃得正香的几人道：“客人们喝酒吗？我有个长辈酿酒手艺极好，冬日里喝起来热辣辣的，舒坦。”

　　“我们这些给老爷跑生意的，不便喝酒。”为首的那人刚刚说了，旁边的几人又有些犹豫，他见状只好道：“小酌几口也好。”

　　盛霜喜笑颜开，立刻去对门胡姨家喊道：“姨，拿点不醉人的酒来，暖身子！”

　　胡姨听到她的话，不由笑出了声，随后应声道：“好妮子，姨听见了！”

　　盛霜又返回自己店里去，那人又道：“怎么这店里只有小姑娘一个人？”

　　“我爷娘走得早，阿弟跟着长辈去读书认字了，店小客少，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那人见状笑道：“那可是马上就有好事了。”

　　盛霜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好事？”
　　恰巧此时胡姨也进来了，听到这位客人如此说，也十分好奇。

　　“小姑娘再给我们做点面来，我细细给你讲。”

　　盛霜见状只得再返回后厨又做了一大盆汤面端出来，道：“客人们不要吊我的胃口了，我们可都想听听呢。”

　　为首的那个客人道：“两年前先帝不在了，这鞑子借机南下烧杀抢掠，虽说是国丧，但也够丢人的，堂堂大国的边军让鞑子打得七零八落，皇上都嫌边军无用……”

　　盛霜心里暗暗称是，后来正德皇帝为了不丢人，还亲自打仗呢。

　　对方不知道盛霜的心思，接着道：“打不过不就只能暂时安抚着吗？因此待到开春了，边境便要重开互市，到时候这孤店恐怕就能热闹起来，小姑娘也有生意可做，贴补家用了。”

　　盛霜想到之前来这里吃饭的士卒所说，边境频繁动乱，为此丢了性命的边军数量不在少数，若是能因此换来短暂的和平，倒是也不错。
　　更何况到时候有商户往来，她就有钱可赚了。

　　她正这样想着，胡姨却忽然呵斥道：“那不行！怎么能和鞑子做生意呢！”

　　盛霜被她突如其来的厉声责备吓了一跳，抖了一下，赶紧对被她镇住的几个客人道：“客人们继续吃——继续吃。”

　　胡姨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急忙道：“吓着客人们了，这酒算我的——”

　　盛霜还有些纳闷，胡姨听到要和蒙古做生意情绪怎么这么激动，等到一会儿客人们走了得详细问问。

　　好在众人早也酒足饭饱，加上突然来了这样一个插曲，便都没了兴致吃饭，盛霜在买过菜后已经基本熟悉了此时的物价，因此很快便给这一桌人结了帐。
　　为首的那人还算和气，将饭钱和酒钱都放下了，其中给盛霜的那份还多几个钱，可见对这顿饭还算是满意的。

　　盛霜又学着之前盛雷那样，陪着笑尽心尽力地将这些客人们送出了店。
　　胡姨僵着脸，神情很是愤愤不平，盛霜有些奇怪地问道：“胡姨，你怎么了？怎么那样生气？”

　　“霜妮子，你年纪小，命也好，没有赶上那些兵荒马乱的年头，可是姨不一样。”胡姨紧咬着牙，道：“这鞑子南下，不是没有来过孤店，如今孤店日渐冷清，还不是被鞑子祸害的？现在却要和这些杀人放火的畜生做生意，那绝不可能！别说是我，就是说出去让其他人知道了，也都不会同意的！”
　　她见盛霜似乎还有些茫然，接着道：“雷小子刚刚到你家的时候不也说了吗，他娘之所以带着他南下来，就是为了避开鞑子的，他爹是个兵蛋子，因着鞑子南下再无音讯，还不就是被鞑子害了性命？你去问问他，他愿意和那些鞑子做生意吗？”

　　盛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劝慰胡姨，只好看着她连酒钱都没有拿便愤愤走了。
　　不过胡姨这一番话她是明白了，虽然皇帝同意与蒙古互市，但像胡姨这样的边境百姓对于鞑靼那是深恶痛绝，即使准许他们去与鞑靼互市，他们也绝不会去的。

　　“唉……”盛霜将那小半吊钱拿起，从上面取下酒钱，又亲自给胡姨送了过去。

　　胡姨丈夫正在柜台前坐着，见到盛霜来了，笑着开口道：“霜妮子来了。”

　　盛霜应了一声，她微微抬眼，看到他虽然坐在那里，两条腿却不自然地曲着，裤腿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她不由盯着出神了片刻，随后赶紧回过神，开口道：
　　“叔，姨忘记从我这里拿酒钱了，我给她送过来。”

　　胡叔也不客气，接过她手中的酒钱，接着问道：“叔还想问你，你姨是怎么了？怎么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盛霜便把今天听到的事情和胡叔如实说了，随后道：“我觉得胡姨说得也很有道理……”
　　她是没有亲身经历这些，可将心比心，盛雷也是因为鞑靼才背井离乡，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换成盛霜，只会更恨鞑靼。

　　胡叔叹了一口气，道：“我这腿啊，就是因为鞑子没的……”他见盛霜有些疑惑，道：“我和你胡姨早先也不是孤店的，少年时为了躲鞑子，藏进了柴火垛子，五天五夜不敢出来，饿了就咬手……没想到躲过了鞑子，却被垛子把腿压折了，和你姨成亲这么多年，也没有一儿半女的……”

　　盛霜静静听他说完这些往事，不由叹了一口气。

　　胡叔见她叹气，不免有些好笑，随后道：“不过朝廷要和鞑子来往也是好事一件，鞑子也是人，有饭吃不就不会南下了吗？到时候我们这些边关住着的百姓也好过得安宁些。”

　　盛霜微微一愣，随后道：“叔说得也对。”

　　“好了，妮子，辛苦你送钱过来了。”

　　盛霜摇摇头，心里又有些后悔没有多给胡叔几个钱，但转念一想，她的境地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胡叔的话还真是提醒她了，既然如此，不如她也考虑一下那个互市，看看能不能将自己的腌菜卖出去？

　　“对了，霜妮子，雷小子一大早去做什么了？平时不都留在店里帮着你干活吗？”

　　说起这个，盛霜脸上多了一丝笑容，道：“我让他去和李爷学读书识字了。”

　　胡叔有些诧异，道：“和李爷？他可不是个好脾气。”

　　盛霜正色道：“有才的人都是这样的。”

　　胡叔被她的话逗笑，道：“妮子，还是你精明强干，是个有主意的，咱们孤店这么大，哪个不是就这么混着长大了去干农活过一辈子的，就你想着要让雷小子去读书。”

　　盛霜只是嘻嘻笑了，随后她又想起什么，对着胡叔小声道：“叔，你家的酒酿的好，那互市要是这能成，不去就可惜了。”

　　胡叔叹了一口气，道：“到时候再说吧。”

　　盛霜见状回去收拾碗盘洗涮起来，又顺便将桌椅重新擦洗了一边，倒是十分充实。天色渐暗，约莫着六七点了，盛雷总算回来了，盛霜见他垂头丧气的，便开口道：“在李爷家吃过饭了吗？再吃点吧？”

　　盛雷不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今天做汤面留下来的汤头还不少，盛霜又加了点料重熬了一锅，给盛雷端出来放在面前，道：“快吃吧，第一天上学，累坏了吧。”说罢她又说起今天自己又做了一桩生意，因着对方是商人，出手阔绰，因此给了不少钱。

　　盛雷虽然跟着盛霜一起露出笑容，却没有大口吞咽汤面，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手里的筷子，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阿姊，我是不是太笨了？”

　　盛霜微微挑眉，道：“怎么这么问？”

　　“今天李爷骂了我好久，还让我回来用树杈写字一百遍。”

　　盛霜眨眨眼，这才看到他的手似乎有些发肿，隐隐泛红，十有八.九是被李爷打手板了，难怪他这样垂头丧气的。

　　盛霜拉过他的手在烛光下仔细看了看，道：“李爷下手可真狠呀，看看，这手瞧着像猪蹄，我都想动锅铲了。”

　　盛雷脸一红，道：“果然是我太笨了，否则李爷也不会废了大力气打我……”

　　盛霜被他这呆呆的样子逗笑，道：“你是不是傻啊？李爷打你那不是嫌你笨，是让你长记性呢。”她拿起一根筷子递给盛雷，道：“你现在在这地上写个字我看看。”

　　盛雷拗不过她，只好用筷子在地上写了今天李爷教他的大字。

　　盛霜虽然看不清他写了什么，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看，这不就写好了吗？”
　　她见盛雷流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解释道：“都说那些读书人家都是从生下来就开始读书，每天看的是书，就连睡觉都枕着书，咱们家贫，现在才开始读书识字，比常人还晚了许多，李爷这样逼着你、打着你，也是为了你好——这叫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盛雷这才了然地点点头。

　　盛霜接着道：“等你将来能够读书了，你就是咱们孤店除了李爷最有文化的人，今天胡叔还和我夸你勤奋呢。”

　　盛雷总算露出了一个笑脸，随后嘟囔道：“其实……阿姊，我本来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可是阿姊这么一说……我明天还去李爷那里。”

　　盛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好，我要有个会读书的阿弟了！你尽管去读书，家里我来看顾着，你放心就是了！”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