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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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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敲在地上腾起一片薄雾,地上的青石板朦胧一片,让这本就与现代格格不入的古老街道好似真的回到了过去。
长伞捏在手里,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攥在伞柄上,因为过于用力而泛了青色,尚未来得及入口就已经熄灭了的半截香烟被他塞进兜里。
重九半低着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泛着墨绿色的光。
他没急着转身,听着那人站定在身后继续道:“怎么不说话?”
重九闭上眼,那一抹光被藏匿在眼睑下,片刻后再睁眼,眼底沉寂一片,黑漆漆的仿佛什么都不曾出现过。转身时,他已经恢复成原本的样子,那些异样好似错觉。
大雨顺着帽檐在重九眼前形成个雨幕,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轻笑出声。
那人一身白色长衫,微微歪着头,模样干净出尘,表情看起来却有些吊儿郎当。
这张脸重九太熟悉,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许多事情已经在他记忆力模糊,这张脸却依旧清晰的印在脑海里,不知是因为记性太好,还是他见了太多次,就跟这次一样。
伞尖在地上滑动,重九向前走了两步,走到那人的面前,低声道:“又来做什么?”
那人笑着,即便在这样的雨天,面色看起来依旧很好,不像重九,一副阴鬼样。
两人身高差不多,重九却垂着眼皮,并不与那人对视,目光落在下巴处。
他平时很少开口,都是由着别人引话题,碰见这个人却一改原本习惯,像是将平时所有积攒起来的话全都用在了这一刻。
“这次出现是为了什么?想给我提供点线索还是告诉我猫去了哪里?”重九抬起帽檐摸了摸额头,笑容有些恶劣,“还是说,为了提醒我给你还命?”
他伸出手似是要摸摸那人的脸,然而手伸了一半停在了半空中,而后握成拳头收了回来。
“放心,快了。”
雨势很大,重九衣服早就湿透,他拿起雨伞砰的一声在身前打开,从眼前到头顶,视野再次打开之际,面前哪里还有人影,那个说他习惯不好的故人就这样消失在烟雨里,不过是一场幻觉。
重九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没有去寻找消失身影,转身走向一旁的胡同里。
巷子重新安静下来,四下只剩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
不知道是重九刚见了故人有些心绪不宁,还是心中惦念的事情太多,他没注意到在街巷的另一边,一个人低头靠在墙上,嘴里咬着根木棍上下晃动着,看似无心却将先前一幕尽数收进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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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淮在为被提到新一线城市前在西岗路有一个名为隆安御园的别墅区,打着高档小区的旗号,在房价低廉的时候喊出的价格比市场价贵了一倍,过了很久才将别墅卖得七七八八,大多是富豪买来度假,平时住户还没有保安多。
虽说入住率比较低,但也是有财大气粗买来住的,比如晏子晋。他买这里时价格没在考虑范围内,完全是因为他觉得这里是个风水宝地,至于多么宝,用晏子晋的话说:依山傍水,鸟语花香。
山是身后的小土丘,水是小区中心的水池,鸟是一年四季蹦跶的麻雀,也就花还算正经点,他自己种了不少。
别墅每栋之间间隙很大,每一户前后院落不小,绿树林荫,周围的铁栅栏上爬满了蔷薇,院落之间很难看清邻居家有些什么,私密性倒是很好,所以这里就被晏子晋当成非常规案件调查组的办公地址。
说着是办公,其实真在这里的人坐班不多,很多人长期出差在外,或者驻扎在外地,这里地方虽不是很大倒也够用。
重九撑着黑色的伞,在门口站了犹豫了少倾,指腹略显生疏的摁响门铃。
他其实可以闪身直接进到屋内,即便唐突也不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那些人对他除了惧怕估计只剩下厌恶了,毕竟他的名声一直不太好,只是到底是到了人家的地盘,总要给晏子晋点面子。
原本以为要等一会儿才会得到回应,他来的突然,屋里的人总需要一番准备来迎接他这个煞神,结果没多久对讲机便传来声音。
“九爷?我马上过来!”
晏子晋的声音压过了雨水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声音刚落没多久,里面急冲冲的跑出一个人,别墅的院落虽大,从屋内到大门也没几步的距离。
“吱扭”一声铁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怎么现在过来?这么大雨,赶紧进来。”
晏子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伞,上面印着细碎的小花,一看就不是他用的。
重九淡淡的瞥了一眼,跟着晏子晋进了门。
院子四周种满了绣球,和“乙”门口种的一模一样。
当初晏子晋就是因为看中了书店门口的花,财大气粗地将一个花市的绣球全都搬回了自家院子,搞得满院子里只有这一个品种,不知道着了什么魔。
不过到了花季,大簇大簇的绣球从蓝色到紫色确实美极了。
“你现在已经沦落到看门了?”重九落后半步跟在晏子晋身后,倒不是因为身份,他毕竟是客人,客随主。
晏子晋翻了翻白眼:“看什么门,我这么日理万机,这不是亲自出来迎接你这位大爷,你应该怀着感恩的心。”
说来这世上好像只有晏子晋敢这么跟重九说话了。
重九:“感恩,等你死了单独给你安排个地方放你的人生阅历,每日抽出点时间拜读以表感谢。”
晏子晋嘴角抽搐了一下:“谢谢,请你将我的书放在一个角落就好,千万不要看,我怕我丰富的人生阅历闪瞎你的眼睛。”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台阶,重九收伞,晏子晋手已经摸到门把手。
门还没开,重九突然开口道:“那具尸体现在是在这里还是在别处?”
晏子晋刚要拉开门,听见这话疑惑的转过头:“尸体有什么问题?”
重九:“我想看看。”
晏子晋点点头:“在这里,除了解剖让专业人士插手以外,尸体一直放在我们这没有人别碰。”
重九:“知道我要来?”
晏子晋开门的动作不动声色地顿了一下,而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向门后侧了一步,做出请的姿势笑道:“欢迎九爷大驾光临。”
重九瞥了眼晏子晋,没再多说什么。
估计外面水汽太大,屋内开了空调,一脚踏进室内,温暖的气流扑面而来,冲的重九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周围缭绕的冷气好像又降了几度。
晏子晋打了个冷战将门关严,雨声被关在门外。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打着伞还能将自己淋成这样。”晏子晋抖了抖裤脚沾上的雨水,抬头时才注意到重九的模样。见他惨白的脸色,嘴唇颜色浅淡,几乎的周围皮肤合为一体,浑身湿漉漉的,像个水鬼。
末了在心中吐槽一句,淋成这样,这张脸都没打个折。
重九粗略地扫了圈四周,屋子的装潢不像是办公地点,客厅里沙发电视一应俱全,茶几上摆放着各种水果,中间花瓶里插着一束紫色的桔梗,屋内没见到什么人,与其说是到了调查组,倒更像是到了晏子晋的家。
晏子晋率先进屋拿出条毛巾递给重九:“你要不要先去冲个澡?”
他原本想说,怎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但他没敢,估计这话说出口,下一秒他可能就要跟那具尸体躺在一起了。
重九没接晏子晋的话,目光落在屋子的一角:“尸体在地下室?”
晏子晋顺着重九的目光看过去,上楼的楼梯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并不在一处,地下室一般会放些不方便普通人看见的东西,所以楼梯其实修在西北角的一扇门后,被一小面墙遮挡着。
平时大多时候都是上着锁,钥匙由专门人保管。
“是在地下室。”晏子晋见重九没有接毛巾,便随意地扔在鞋柜上,“直接去?”
重九点头。
别墅的一楼很宽敞,毕竟是建给资本家住宅,早年地皮没现在这样贵的时候,开发商肆无忌惮地给房价翻翻的这里增加使用面积,整个小区别墅建了没几幢,估计算到冤大头太少,想在难得愿意花钱的大款身上多薅些羊毛。
室内装潢比较温馨,巨大的落地窗两侧挂着鹅黄色的窗帘,窗边地上摆满了绿色植物,外面雨水敲击在玻璃上,院子里的绣球被打的浑身颤抖,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墙角处都放着小小的圆木桌,花瓶里插着颜色各异的桔梗。
穿过大厅路过楼梯,重九脚步突然停顿。他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楼梯的尽头处空空如也,一眼能看见走廊两侧摆放的花瓶与一楼如出一辙,连花的品种都一模一样。
“怎么了?”晏子晋侧身看着突然不动的重九,跟着看了看二楼。
重九顿了两秒,收回目光道:“没什么。”
说罢率先迈步从晏子晋身侧走过,路过时拍了拍晏子晋肩膀。
晏子晋被拍的浑身一哆嗦,一时呆立在原地没来得及跟上脚步,等他缓过神的时候重九已经站在西北角那扇门外。
他最后瞥了一眼二楼,快步跑到重九身前,掏出钥匙插进锁眼里。
二楼楼梯口处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冒出一个脑袋,快速瞥了眼楼下的场景后赶忙缩了回去,靠墙坐在地上小声道:“走了走了。”
另一人紧靠着他,抱着膝盖:“天地良心,我就是出来透个气。”
台絮先前被重九扔在街上后,茫然的在原地站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身旁驻足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掏出手机正在考虑应该打120还是打110,他才回过神,拖着麻木的双腿,残疾似的一点点挪。
还好办公室里留着的几个人都是比较热情的,其中两个就是他当初在巷子里见到的“结巴”和一直扶墙吐的两个人。
“结巴”叫余辛,呕吐的叫路江。
台絮初来乍到,关于重九的传闻听到耳朵里就跟听钢铁侠没什么区别,心里本能的生出一点惧怕以外,更多的是好奇,没有真的见过说不清到底是信还是不信,潜意识觉得不过是夸大其词的传闻,就跟小时候听说邻居家的老爷爷会吃人一样。
所以他上午即便内心纠结,还是乖乖去了书店找人。
这一会儿回来后,几人在办公室待着无聊了,实在不知道干什么,就想着下楼拿包茶叶,谁知道正巧碰见重九进来。
余辛在组织里也算是个老人了,可每次见到重九依旧控制不住狂跳的心,好像多看几眼心脏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离他而去。
路江则双手捧着水杯,里面仅剩的一点点水也被他哆哆嗦嗦地抖了出来,活像得了癫痫。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嘴唇上下翻动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真有这么可怕?”台絮惊讶于两个人的反应,他感觉九爷除了有些生人勿进的气质以外,并没有其他,至少当初还在巷口里给他指路,虽然只有两个字。
“废话!”余辛将自己乱蹦跶的心脏安抚好,听见路江正在嘀嘀咕咕,没听清说了什么,转头问了句,“你说什么?”
路江好像正在神游太空,根本没有搭话的意思,依旧在嘟嘟囔囔,余辛怀疑这人是不是吓傻了。
“他是在念佛经。”台絮凑近听了听,又道,“现在成圣经了。”
楼下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余辛还算胆子大的,这会儿已经恢复如常,蹲到路江面前,抓着他的肩膀一顿狂摇,一边摇一边叫:“醒了醒了!别做梦了!再做梦九爷上楼来扒你皮了!”
扒皮两个字刚出,突然一道闪电劈下,将昏暗的窗外照的通亮,雷声轰隆一声乍起,路江手上的杯子也应声落地,他瞪大了眼睛,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活力,脸色惨白地顺着楼梯口看向对面的窗户。
他看见窗外花丛中,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