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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别怕 ...

  •   萧恂在吹奏安眠曲,低缓温柔的笛音似流水拂过冯令瑜的耳畔,让她紧绷的思绪松懈,睡意在眼前浮动,她不禁想这碧玉笛真不愧天下至宝,音色清淙,是普通的笛子所不能比的,更能缓解她的头痛。到了深夜,她还是从浅梦中醒来,望着飘动的帷幕,拉开少年搭在腰上的手,下榻离开。

      还下着小雪,她来到浩雪女神的石像下,仰头望着女神慈悲的脸色,向前一步,触碰石像的脚趾。她总是想到虞轼,在这座他督造的石像之下,她想到他那双冷淡的,从来没有多余的情绪的眼睛,曾经她既仰慕他又害怕他,听说他处事公道、尚有贤名,背着方作求他放了自己。当时她罕见的,从他的脸上看见挣扎和迟疑,但是最终他还是说了“不可以”。

      和那恶心的老东西一丘之貉,她对他厌恶至极。却见识到他如何游走在贵族和百姓之间,如同一尾闲适悠游的鱼,谈笑间让各方敬服,难免产生了些许倾佩之心。直到后来,她偶然得知,他主张杀了她。

      他这样向方作进言:“冯氏女惑乱天命,主公宜杀之,以绝后患。”她竖着耳朵偷听,知道虞轼算出来的“天命”并非皇后命,而是,篡夺周室国运,倒反天罡的女主之命。“女子为主,必有祸殃,冯氏已经知晓她在越地,主公,不可再拖!”

      方作反而迟疑,他知道自己年岁已高,戎马半生也只得了方寸立足之地,难与那些出身显赫的、年轻英武的各路诸侯较量。冯令瑜,是他唯一可以握在手上的,做皇帝的机会。

      他道:“虞先生,你多虑了,冯氏小女乳臭未干,我会将她带在身边妥善教导,不至于什么倒反天罡。即便她长大后依旧顽固不灵,这世道,也绝对容不得一个女子翻过天去。”

      冯令瑜的身上阵阵发寒,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接受,为何虞轼对谁都那样淡然温和,却执意要杀了她!只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天命,就要她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实在太过分!她在昶州当着谢氏和方氏众人的面请求乘坐他的马车,一路上无论如何满口浑话,他只是冷淡垂眸,拒绝回应,直到快到锦州地界,她重重叹气,半真半假地说:“如果当年你没有怂恿方作抓了我,也许,我现在会和无数的京中小姐一样,安心待嫁,不至于受这般劳苦。”

      虞轼这才撩起眼皮:“冯小姐多虑了,绝不会安心于闺阁,天命如此,无论如何,你都会走上这条路。”冯令瑜激动道:“你实在太过高傲,凭什么,就凭一纸虚无缥缈的批文,我当时才七岁,你便要杀了我!你对苍生万民堪称圣人,为何偏偏对我这样残忍!”

      虞轼不再回答,冷眼看着她大吼大叫,在马车内打砸发泄,一如十年前。直到她累了,在马车里辟了一角闭目休息,半梦半醒之间似听到他的声音,说“对不起”。

      “阿瑜。”

      冯令瑜回身,两行泪痕挂在苍白的脸上,萧恂将她拥入怀里,他见过郡主的很多面,快活的、难过的、失意的……从未见过她像如今这般脆弱。他很难不联想到虞轼,每次提到他,郡主总会有细微的不快,这种微妙的感觉困扰了他许久。

      郡主在深更半夜,独自来到这座虞轼督造的女神像下,看着他的题诗怅然流泪,不得不让他警钟大震。他不停抚着她的背,问她怎么了。

      在雪地里冻麻了,冯令瑜感到丝丝缕缕的热和痒,从萧恂的手心一直传到她的心脏,她逐渐发抖,不客气地把眼泪都蹭在萧恂的衣衫上。她抱着他的腰,这才惊觉少年又窜高了一截,肩膀也宽上许多,让她想要,依靠。为何女子都要一个夫君,她曾这样问姑姑,姑姑说,因为大多数女子本质弱小,无力面对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所以需要一个依靠的港湾。

      但姑姑也说:“我们瑾娘足够强大,便可以如同男子一般游戏人间。切记,不要把心交付给任何一个男人,他们都不值得。”

      冯令瑜仰头给暂时给她安慰的男子送上一个吻。萧恂激烈地回应,唇舌热切纠缠,她却逐渐冷静,仍覆着泪膜的眼睛变得清冷自持,手握着他的一缕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予以回应。萧恂非常开心,因为她的脆弱和依赖,他将她扑到在雪地上,像摇着尾巴的小猫小狗,披风垫在她身下,不太冷,而他挡住了从天上飘落的雪花。

      就在女神石像的脚边,夜深露重,应当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也不一定,郡守说最近半个月都是纪念活动,热闹的很。冯令瑜的疑虑落不到心底就被萧恂打散,她打着摆子,潮腻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触摸到石碑,纪念虞轼功绩的、她方才光是看着,就已经伤怀不已的石碑。

      很快她的手掌被收拢回来,被牵引着,握住了萧恂的一缕头发,他说若是痛就扯一扯他,眉眼全是精致的红晕,像上了妆的戏子。她感到荒唐,野外媾和让她觉得他们像两只不知廉耻的野兽,但她,也很是喜爱。

      萧恂自然知道她喜爱,趁她不备在平日里不允碰的脖颈、脸颊处咬出一个个印子,她不说痛,也不说滚,只会呜咽地抱紧他说他好坏。

      “好喜欢你,萧恂,好爱你,你真棒,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郡主开心的时候,一张嘴便是比蜜还甜的情话,萧恂不怀疑,换了任何一个旁的男子都会在这个时候想要为她去死。他怔怔然,到底还是擦去她眼角的一滴泪,问她为什么哭。

      “他们都想杀了我,我害怕,萧恂,你一定要帮我,好不好?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无论如何,都不许背叛我,不许离开我,好不好?”

      若非她亲口直言,萧恂绝对想不到,郡主心中是这样的害怕。她一直风流不羁,言行无状,以此掩饰真心,其实,她多害怕啊,方作和谢氏确定联姻,京城灏王那边从来没有信任过她,两州的立足之地遍布险礁,麾下将士们心思各异,她腹背受敌,如履薄冰,自从蛮族回来,她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萧恂既心疼她,又感到无量的喜悦,缠着她胡乱亲吻,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决心,如果郡主此刻想要他的心,他会立即用她发上的银簪,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奉到她面前。“我一定帮你,我这颗心,我这条命,你想要的都尽管拿去,我愿意为你而死。”

      他将她汗湿的额发拨到耳后,一遍遍在她耳边承诺:“别怕,就算前面是悬崖峭壁,只要你想,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就算粉身碎骨,我们总是在一起的。”

      年关降至,各处息兵止戈,张禁将军和一干戍边将领回到章武城,冯令瑜与他们闭门商讨了半日,炽焰军的大部分将士都不是萦州人,要给他们一些银子寄回家里,萦州本地招纳的军士更要妥善安置,末了,她摇了摇脑袋,“就这样决定吧,张禁叔叔,那此事便麻烦你去操办啦。”

      张禁知道廖炬被她杀了,虽然可惜一名爱将,更是心疼她,私下里对她道:“我真是没想到,廖炬是我看准的人,曾经背着中箭的我冒死离开敌营,我才对他多为信任,先前的神箭军被出卖、你在蛮族遇刺,几次疑点,愣是没有怀疑过他。没想到,你父王的手伸得那么长,连他也……罢了,我会将炽焰军的高级将领们仔细调查一番,绝不再因为私心误事,你放心吧。”

      张禁这会儿看郡主翘着二郎腿吃光一大盘梅花酥,这般悠然闲适,三两句话把苦活累活都安排好了,忍不住打趣道:“你惯会差遣人,我们几个老东西操劳惯了,无妨,可怜那萧公子熬了几个时辰的安神汤,在门外站着等了几个时辰,只怕郡主已经饱腹,再也吃不下了。”

      将领们都发笑,冯令瑜脸皮修炼得越发厚实,让他们都散了,把门外的萧恂拉进来,用手去暖他冷冰冰的脖子,喝了安神汤,噙着笑拉他去看京城动向的书信。

      “这是?”

      京城来信,灏王冯协已向皇帝进言,为平乱有功的冯令瑜请封。京城的文官们为这事吵翻了天,圣上已经决定,封她为征西大将军,统领炽焰军,兼领幽萦两州州牧。冯令瑜抱着萧恂的手臂和他一道又看了遍书信,抵在他肩头笑道:“若你了解我父王那人,便会知道,让他亲自为我请封有多不容易。”

      萧恂心潮澎湃,寥寥几百字的书信,每一个字都仔细看过,他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对天下局势已经了然,自然知道这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第一位御笔亲封为大将军的女子,注定震惊当世,名垂青史。他拱手向郡主施了个臣礼,“恭喜大将军,终于如愿以偿。”

      “萧恂,对不起。”冯令瑜抚上萧恂被廖炬挟持留下的伤疤,只有极浅的一点,总归白玉微瑕,叫她心疼,“我得当场抓住廖炬,用他震慑灏王和言老狐狸,因此故意给了他机会将你抓走,对不起。”

      她说这其中的层层博弈,因着廖炬一事彻底清查炽焰军上下,揪出了几位大人,所有供词并着廖的人头一道送到京城,还有受了数道刑罚的冯翦亲手写的求情信,这才迫使灏王仔细考虑她请封的折子。萧恂实在聪明,只需要她稍稍提点,便能领悟其中关窍,道:“灏王命廖炬暗通方作,让神箭军全军覆灭,为了推冯大公子上位,在去蛮族的路上对郡主设伏,若他同意与你言和,这些事都可推到已经死了的廖副将身上,保全他在军中和天下人之间的名声。”

      “没错,我阿翁那人,最好面子,他看重冯翦,而不是我,无非是因为我是女子之身,离经叛道,让他失了脸面。”

      “郡主如今就要用一个廖炬表明,你不可小觑,让灏王明白,只有与你合作才是最好的出路。”

      萧恂说完自己的猜想,才发现冯令瑜用明亮的、充满欣赏的眼神看他,这才感到脸颊微微发热,后知后觉,郡主与他说了这样多,是在亲自教他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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