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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杀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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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的云殿里,灯光渐次暗去,一人端坐殿上,表情冷峻,凌然看向前方,缓缓道:“我报了仇,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成为至高无上的天帝,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我还是一无所有,求而不得,便是天帝也无可奈何。”
音乐响起,镜头逐渐拉远,云殿的一切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Cut!杀青!”导演说完口令,四周明亮的灯光重新亮起来,照亮了整个摄影棚,黑暗也消失无影,大家欢呼庆祝,原先的空寂感荡然无存。
还沉浸在戏中情绪的罗钰瞬间被灯光刺得眯上了眼睛,他愣了愣神,再睁开眼时,只见殿下人声欢悦,他好像大梦初醒。
从一个仙侠世界突然回到现实世界,从完全进入角色到完全抽离角色,此时对于眼前的一切,他多少有点生疏感和不适应。
“润玉,结束了。” 他轻声低语,也不知道是和谁说。
“小罗,辛苦了,演得不错!情绪有感染力!”跟着助理走进人群中,导演正理着设备,看到他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罗钰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导演的手在空中愣了愣。
“不好意思,导演,小罗还在戏里呢!”经纪人赶紧过来打圆场,赔笑道,“感谢导演给小罗这个机会。”
“有演技是好事,但年轻演员也不能太傲了。”导演的话里带着不满,但罗钰却是置若罔闻,只静静看着空荡的殿上。
那殿上空无一人。
从五月到九月,那个人、那个故事,永远留在了夏天,留在了阳光最灿烂的时节,却写尽了此生冷寂。
如同罗钰这二十三年的人生。
“你怎么回事?”空荡的酒店里,经纪人“哐当”一声关上了门,靠在门前,看着正在卸妆的罗钰,“你刚刚在剧组也太不给贾导面子了,他怎么说也是圈内知名导演,得到夸赞是你的荣幸,多少人上赶着呢!这部《九天政论》能请得到贾导,你该知道公司为你耗费了多大的心血!”
“刚刚还在戏里。”罗钰不去看他,拿毛巾擦干净了脸,表情从演戏时的冷峻变成了完全的安静与木然,沉静如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公司为你量身打造的角色,这次肯定能爆。”看到罗钰俊美的脸,听到他一如既往的乖顺的回应,经纪人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这次就当你还在戏里,晚上杀青宴好好和贾导交流……”
“我不去。”三个字平淡却斩钉截铁,打断了经纪人的话。罗钰戴上了帽子口罩,似乎准备出门。
“你给我回来!”经纪人语气里带着震惊和愤怒,“我看你翅膀硬了是吧,公司的话都不听,这部剧还没播呢!你还没火呢!”
罗钰坐在床上,似乎十分疲惫,“我累了,我想休息。”
“休息?”经纪人冷哼一声,站在他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带着不屑和嘲讽,“别忘了你的合约是二十年,在为公司赚到足够多的利益之前,你没资格谈条件。”
罗钰低着头,闭上眼睛,这样的话,他听过无数次。
自从十八岁签约公司以来,他每天的生活便是练习,直播,参加节目,拍视频,拍照片,换衣服,化妆、卸妆,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在一部部剧里从男N号演到男二号。最终,在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在《九天政论》里演男一号润玉。
这五年里,他的微博粉丝从最初的十几万变成了几百万,不算太火,却靠着矜纯清绝的贵公子人设在古装剧中成为了众多粉丝心中的白月光。
当然,只有罗钰自己知道,他有多厌恶这个人设,他不是白月光,而是公司万千饭粒中的一颗,他们一起被精心打光,呈现在镜头面前。
在他之前,在他之后,仍会有一个个“白月光”被创造出来。
“还有40分钟,小景就来给你化妆,你先休息一下。”经纪人看了一下手机,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在安慰,“晚上万熙传媒的朱总也来,后续的海外宣传还要靠他,你好好表现。”
门不轻不重地合上了,罗钰抬起头,径自向后躺在床上,直直地盯着上方的天花板,完全的白色,床上也是完全的白色,目之所见,看不到一点色彩。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许久,直到小景推门进来。
罗钰坐起身,平静地看着她,“不化妆,你先回去。”
“翔哥说……”小景看着他正欲说话,却被他的眼神止住,那目光淡然如水却极其冰冷,带着一种冷漠的威严感,看得人心里发怵。
罗钰径自走了出去,留下了身后的一片白色。
九月末,天气渐凉,影视城的夜晚灯光明明暗暗,场地杂乱,微风吹着店前的布帘,处处笼罩着一层萧瑟的秋意。
罗钰走过曾经拍戏的场地,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云殿之上,窗户透着外面的光,御座还未撤去,罗钰坐到了座上。
二十三年的人生,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今天是他的生日,9月23日,但自从高三签约公司以来,他的生日便变成了4月,因为星座更符合他的人设,与之相关的,还有公司为他打造的富裕家境、幸福生活等。
除了这张脸,什么都是假的。
“电线起火了,里面还有没有人啊?”呼喊声从外面传来,罗钰立在火光之中,站在殿下,静静看着空无一人的殿上,恍惚之中,他看到自己穿着帝服端坐在上面,眼神冷漠,似盛着千万年的枯寂。
千般挣扎,却仍是一无所有。纵是天帝也无可奈何!
罗钰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六岁的时候,妈妈带着他嫁人,他以为终于有爸爸了,等待他的却是全家的冷眼。
七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他默默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
十六岁的时候,他读高中,对未来尚存些许期望,想要逃离这个家。
十八岁的时候,他高三,偶然被人拍摄视频发到网上,收获了一批颜粉,而后在家人的推动下,迅速签约影视公司。
从十八岁到现在,他被公司打造成了矜纯清绝的贵公子,通过一场接一场的直播、综艺、影视、代言,他积累了大量的人气,在盛名之下,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扭曲与阴暗。
在娱乐圈的纸醉金迷里,他沉溺过,也清醒过,他放纵过,也坚守过,走过五年,曾经对于演绎别人故事的憧憬变成了刷脸式地完成任务,如今只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
正如润玉苦心孤诣地谋划了多年,得到了天帝之位,却仍是一无所有。
如果往后的人生不过是日日重复着今天,还不如就此结束。
火势蔓延,顺着地上杂乱的电线一路烧过去,摄影棚被火海包围着,即将坍塌。火苗顺着罗钰的衣角爬上来,烧着他的衣服,露出裸露的肌肤,又继续炙烤着。
罗钰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无尽的炽热黑暗。
在黑暗之中,他恍惚听到了一个声音:
“罗钰,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