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所向披靡[电竞]》荷锄归

50、初心不复

　　别肃刚刚做完理疗，需要休息。

　　陆喆吻了吻他的额头，叮嘱了几句，便关上了门。

　　他把谢樊深请到了楼下客厅。

　　按说，两人之间有仇，可是陆喆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冷言冷语。

　　礼貌地问了一声：“喝点什么吗？”

　　谢樊深从坐下起一直低着的头总算是抬了起来，有那么一点受宠若惊，也有一点自惭形秽。

　　他就这么傻傻地看着陆喆，嗫嚅半晌，才回了一句：“都……都行。”

　　陆喆微笑着起身去倒茶，谢樊深看着他的背影，内心的挣扎在这一刻得到了平静。

　　他是该来一下的，他得亲自为过去的事情做一个了断。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受够了。

　　离开的时候，连身份证都没问史儒刚要。

　　他想通了，大不了回老家，挂失，补办。

　　他受够了被威胁被强迫的人生了，他受够了。

　　痛苦的情绪蔓延开来，他忍不住双手抱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出神。

　　茶几响起一声清脆的触碰声，陆喆在厨房找到了一包龙井，泡好推到了谢樊深面前：“你有什么就说吧，我也不是警察，更不是法官，无权评判什么。不过，如果你想听听我的想法，我也愿意跟你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谢樊深闷闷地嗯了一声，始终没有抬头。

　　陆喆越是落落大方，他越是觉得自己是个小人，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种滋味很难受，他再也不想尝试了。

　　最终他还是鼓足了勇气，松开手，抬起头，用他闪着泪光的眼睛，认真地看着陆喆，随后起身，九十度弯腰，鞠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当年你反悔之后，史儒刚就找到了我，要我穿上你换下的衣服，戴上你换下的面具，冒充你上场。直接坐实你打假赛的事实。我以为你会反悔，你会妥协，没想到，你居然就那么走了。”

　　“这两年来，我确实打了不少假赛，这个赛季能夺冠，也是队长和花嵘看穿了我的小伎俩，顶着巨大的压力，逆风翻盘的。如果我演得再狠一点，就算是队长，也无力回天的吧。”

　　“我本来犹豫不决的，可是当我看到队长出了一头的冷汗，我就知道，他的腰伤又发作了。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

　　“队长是我最尊敬的选手，我却以一己之私，害得那一场比赛从顺风打成了逆风。明明二十分钟就可以解决的终末之战，硬生生被我拖到了三十分钟。那一刻，我后悔了。”

　　“不但对不起队长，更对不起整个团队，对不起因为我的冒名顶替，而背负了两年骂名的你。陆喆，我现在真心实意地跟你道歉，不原谅也没关系，说出来，我内心会好受很多。”

　　“道歉不是结束，道歉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全新的开始。我想我今后，都不会再涉足假赛的事了，我没有勇气再接受一遍这样的煎熬。一边是战友情谊，一边是金钱利益，一边……是我对史儒刚最后的一点痴念。”

　　“我太贪心了，我什么都想要，最终的结果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其实我很佩服你，那样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你居然可以咬牙拒绝了诱惑。我至今不敢保证，如果再来一次，我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但是我想，有你的榜样在，也许这一次，我会有勇气说不。哪怕我会后悔，我也要试一试挺直我的脊背，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谢樊深说完，慢慢直起腰。

　　泪水刹不住，滚滚而下，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初心。

　　久到那曾经为了电竞二字而鲜活跳跃的年轻的心，早已尘埃覆盖，垂垂老矣。

　　现在，话说出来了，他好受多了。

　　他不祈求原谅，他不配。

　　他只想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做到了了，他终于做到了！

　　他看着陆喆，陆喆却看着楼梯：“你怎么下来了？”

　　别肃来了，不知道听了多久，这一刻，谢樊深的内心再度紧张起来。

　　他不断质疑自己，想说的点都说到了吗？

　　这段话，他在金拱门坐了一晚上，便打了一晚上的腹稿。

　　他想面面俱到，可是他从小语文就不好，尤其是作文格外的差劲。

　　他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想表达的都表达完全了。

　　他只能认命地，被动地接受自己连道歉都道不完美的可能。

　　他像一个死囚犯，在等待着队长的宣判。

　　他闭上眼，不敢再多看一眼，浑身战栗，手脚冰凉。

　　整个人如坠深渊。

　　如履薄冰。

　　明明才十一月，他已经冷得像数九寒冬。

　　别肃应了一声，慢慢走了下来，陆喆已经迎了上去，架着他一条胳膊，像个老妈子似的一直叮嘱他慢点慢点再慢点。

　　这样唠叨的关心，别肃却很受用。

　　他吻了吻陆喆的头顶：“我好多了，不用紧张，不过如果你想趁机揩油，我双手欢迎。”

　　讨厌！

　　陆喆没好气地拍了拍别肃的后背，别肃立马演起来了，哎呦一声，表情痛苦，闷哼声声。

　　陆喆还真信了，以为自己误伤到了别肃的腰，急得脸都红了：“我弄疼你了？理疗师不是刚走吗？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喊！”

　　说着扭头便走，结果，手还没来得及松开，就被别肃拽到了怀里。

　　空着的手环住他半边腰身，像是在摁饺子馅儿似的，把他往自己怀里摁实在了才开口：“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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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喆这下真的生气了，腮帮子鼓鼓，气得像一只河豚：“你再吓我，我哭给你看哦！”

　　“好好好，我错了，错了。”别肃立马投降，惹老婆生气是不对的，是要跪搓衣板的，他现在还不想跪搓衣板，所以他要积极争取老婆的原谅，宽大处理，让他苟过腰疼再说。

　　陆喆哭笑不得，从他怀里钻出来，继续架着他的胳膊往沙发那走：“真是的，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还学会演戏了。看我着急你很开心是不是？好啊，那我下次也受个伤，看你急不急！”

　　“别别别，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来来来，我自己走，我能走，不信你看。”别肃轻轻推开陆喆，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能耐。

　　这一证明，反倒是让陆喆更心疼了。

　　因为别肃他眉头紧蹙，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肯定很痛才会这样，却又死鸭子嘴硬骗他没事。

　　真讨厌！

　　陆喆扑了上去，强行把他架在自己肩上，一步两步，小心翼翼，终于走到了沙发这里。

　　一坐下，他就看了眼谢樊深：“小谢，你真想表达歉意的话，就帮我一个忙吧。”

　　谢樊深一听来了精神，压下对这对恩爱夫夫的羡慕之情，问道：“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的，尽管提。”

　　陆喆看了眼别肃，又看了看谢樊深，最终还是豁出去了：“他的腰伤到底怎么来的，我上次问了，没人告诉我。拜托你跟我说一说，我真的很想知道。”

　　这个问题，实在是把谢樊深问住了。

　　两年了。

　　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习惯，很多事情，却也可以养成很多习惯，让一些观念根深蒂固。

　　而队长的腰伤，就是LR心照不宣的禁忌。

　　没有人会说的，因为都知道，队长会伤心。

　　可是现在……

　　现在队长最牵挂的人回来了，似乎说一说，也不打紧？

　　谢樊深下意识看向了别肃，别肃也看着他，那眼神，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吓得谢樊深一个激灵，低下了头。

　　因为崇拜队长，所以他也格外畏惧队长。

　　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队长讨厌的人。

　　可是……他终究还是成为了那样一个讨人嫌的人。

　　算了，事已至此，反正他也不在LR待了，如果这样真的可以让陆喆心里好受一点。

　　那就让他成为LR第一个打破禁忌的人吧。

　　哦，不，他已经不是LR的人了，即便去了SPL，也不是了。

　　对他而言，LR仅限于APL，无APL不LR，这是他的入队宣誓。

　　他自嘲地笑笑，别开视线，不再跟别肃对视。

　　随后捧起陆喆为他冲的龙井，抿一口，再抿一口。

　　手指不断摩挲着依旧滚烫的杯身，似乎这样的痛感可以缓解内心的煎熬。

　　他豁出去了：“队长的腰伤是因为你。你走后，他便追了出去，沿着所有你和他曾经去过的街道，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的绿灯灭了，亮起的是红灯。而斜对面正好拐过来一辆渣土车，就这样，队长跟死神擦肩而过。虽然没伤到性命，可是碰伤了腰。对了，把队长从渣土车旁边拽回来的，是花嵘。花嵘为此扭到了脚，不过他那是小伤，远没有队长的严重。队长不让大家说，不过是怕你知道了心里不安。不过，我既然要表达对你致歉的诚意，自然要成全你。陆喆，好好对队长，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暖的人。你也是个很有勇气很有坚持的人，你们两个，很配，天生一对。我很羡慕。”

　　谢樊深说着，站了起来，对着别肃深深鞠了一躬：“说千道万，如果不是我，陆喆就不会离队，队长就不会险些命丧渣土车车轮下。对不起，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请你们收下我的手机。里面有全部的聊天记录，你们也知道，转发和截图没法作为证据的。所以，我把手机交给你们。全凭你们处理。”

　　谢樊深把手机留在了茶几上，随后又掏出一叠厚厚的账单：“这是这两年我和地下赌场所有的交易流水，我到银行打出来了。你们一起收下吧，真到了需要的时候，我也愿意出庭作证。现在，我决定接受你们的建议，去日本，做交换队员，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给了我重新做人的机会，谢谢。”

　　说完这些，谢樊深再没有逗留。

　　就这么走了，关门的声音传来时，陆喆忍不住叹息一声：“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