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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出了城门登上堤岸,但觉凉风徐徐,放眼望去皆为新绿,大片春色很快就把心田润得再度活泛起来。

      俩人不约而同在四下打量,可惜附近柳枝早被剪去大半,若要再寻嫩的还须往偏处走。

      “去上头么?”

      两把声音同时响起,二人对望一眼又笑将开来,一个抓紧了马鬃一个捏紧了缰绳,直被骄阳熏得暖意融融。

      如是由南向北渐行渐远,时不时还能碰上些踏青同行的青年男女,喁喁细语殷殷切切,叫藏青堤岸越发是生机勃勃了去。过得约莫一柱香功夫,绿柳渐密河堤渐宽,从西渠至东渠,老幼垂髫有增无减,只依旧不见低处有柳可剪,于是傅菁朝吴宣仪说道:“再晚该耽搁了,不如我站马背上剪,树梢上还挂有不少。”

      “也行。”吴宣仪不曾拒绝,身子微微往下探,伸直了手臂要她来扶。傅菁先是一愣,旋即不免暗笑自己多心,将衣摆往腰带上一兜径自站到旁边的小土墩上,然后撸起袖管露出两条白净胳膊、绕过吴宣仪双手就往她那细腰探将过去。

      吴宣仪一下把人拍开,怪嗔瞪了一眼,叫傅菁来扶不过是想借点力,摁住她肩膀或者用手托一下之类,可不是要她来搂自己的,怎地就不明白呢?还回回都想往怀里揽,也忒放肆了点!

      其实这真不怪傅菁,吴宣仪不常骑马,自是不知以白龙马这等高度,单靠简单借力可不容易下来,尤其此刻她还穿着行动不便的窄裙,连脚蹬都不好踩的。傅菁则不然,一眼便看出了症结所在,倘若不掐稳马上那人的腰身举抱而下,要么当成米袋子一样扛落,要么自己蹲身伏低充做踩凳,哪一种都更为麻烦且“不雅”,至少她自己就不乐意的。

      “怎么,你还真想过过当米袋的瘾啊?”傅菁半抬起头,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对着吴宣仪问得奇怪。

      “甚么米袋?”吴宣仪反问,怎地前言不搭后语,好端端提甚么米袋

      傅菁只好缩回手臂,转而往自己肩上虚搭两下,比划着道:“当马草也行,我轻点扛就是。”反正看仆役们搬马草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真没甚么差别。

      吴宣仪恨不能扑过去撕了她的嘴,这人还不如楞着好,没事说甚么话!

      “所以,你想我用抱的还是扛的?”傅菁又说话了,扬起的脸面明眸皓齿,诚恳得不得了。

      她傅小公子行事光明磊落,能有甚么坏心眼?

      吴宣仪手中帕子立时给扔了过去,随后咬紧嘴唇不吱声,双手倒是重新张了开来。傅菁接过帕子往怀里一揣,上前两步乐呵呵道:“下来吧,我接着。”自己这么垫高脚尖去举,老费劲了不是?还不如让吴宣仪就着势头往下跳来得简单。

      吴宣仪牙关咬得咯咯暗响,气不过又打不着,干脆把心一横,闭起眼睛就往外跳。腾云驾雾的感觉还没感受到多少,落空的人和心就被稳稳接住,扣腰上的两只手好烫,这么微一旋转,双脚就沾到了实地。松香随风入鼻,丝丝麻痒,竟是说不出的舒服惬意,再无半分辛辣可言。

      傅菁把人放开,适时收起嬉皮笑脸那劲儿,站得规矩问得客气:“吴姑娘,要不你到边上歇会?我自个也能应付。”吴宣仪好轻,跟猫儿似的。

      吴宣仪睁开双眼对上张笑脸,不知怎地,刚涌起的怒火瞬间给熄没了,分不清是慌乱居多还是开心居多,于是赶忙望向柳树顶上那些嫩条,故作镇定道:“我帮你,哪能让你一个人忙活?”随后跟着解开挂扣将藤筐取下抱在手里,待指尖传回蔑条的粗糙时,才想起合该背到后面才对,居然一下给弄反了。

      都怪傅菁,怎么也不提醒提醒!

      傅菁忍俊不禁,又不好笑出声来,其实是想提醒来着,奈何吴宣仪动作太快,自己话还没出口人家就把筐给重新背上了,还能怎样?

      不过,不得不说她这话题转得极为顺溜,暗窘的吴宣仪压根没功夫再去琢磨下马那档子事,只嘱咐她道:“马鞍不平整,你莫逞强。”傅菁好歹是女儿家,那么高的马背,摔下来绝非儿戏,还是悠着点好。

      “没事,我能在马背上耍跟斗。”傅菁踩住马镫翻身上马,用力挥手:“你且站远些,别一会马儿乱动起来磕着碰着。”她傅菁何许人也,一身马术在长安城里可是名列前茅的,“莫逞强”三个字听着实在是刺耳。

      吴宣仪一听,同样把柳眉儿一竖,啐道:“我才没那么娇气!”说着又往前站得数尺。

      眼看那吴宣仪舒腰展臂,直将水葱儿身段展露无遗,脸上还满是关切,傅菁刚硬起来的心肠就跟着软了,身子一挺直立而起,果然四平八稳不见摇晃,末了还刻意使了个金鸡独立,在吴宣仪的惊呼声中笑得好不嘚瑟。

      如此,先前那些懊恼的、扭捏的、纠结的等等诸多小尴尬愈发变得无影无踪了去。

      “别墨迹,快剪!”吴宣仪绷紧脸面,耍猴给谁看呢!

      对这厮真是和颜悦色不起来!

      “剪,这就剪!”傅菁复了常态,拿起剪子剪得飞快。

      吴宣仪则守在底下接住柳条再放进筐中规整堆好,俩人你来我往,居然配合得极为默契。

      一株大柳树剪得最嫩的几条,傅菁就罢手停下,然后跳下去牵起白马往旁边挪,挪一回剪几根,剪几根再挪一回,走走停停,筐中新柳渐多,簇在一起愈发显得葱绿可人。然,虽说身轻如燕,这么上下折腾还是叫她出了满头大汗,随身帕子不知不觉已揩湿大半。

      “用我的吧。”吴宣仪俏脸微红,指了指傅菁露出衣襟外的小半截丝帕,刚傅菁接住以后一直没还回来。

      傅菁点点头,拿出丝帕拽手里半天没好意思动,最后还是吴宣仪一把夺将过去,抬起手就往她头脸上拍,力道可不小。

      傅菁被唬得一跳,赶紧往后退,一边去牵缰绳一边说道:“你帮我牵着马儿,我上去后就不下来了,白龙马温顺,很容易带的。”再这么多拍两下,自己面皮上就该下巴掌印了,真是的,宫里来的手劲都这么大么!

      吴宣仪见好就收,抿着唇不让人看见自己在偷笑,然后在傅菁的耐心指点下学着牵缰引绳。如此,隔不多时,傅菁爬上马背后就无需再度跳下,而是由吴宣仪引着白龙马慢慢往前挪,变得利索不少。

      这剪柳的新鲜劲儿来得快去得更快,柳条剪差不多后,兴致缺缺的俩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开来。这个说些宫内奇事,那个说些里坊趣闻,一个比一个口齿伶俐,一个比一个眉飞色舞,越说越投缘,越说越为亲近,待到问起生辰年岁,因比傅菁大得数月,吴宣仪便端起架子道:“年长为尊,以后你且唤我做姐姐罢。”

      能压这人一头倒也不错。

      “不成不成,你脸蛋比柳芽儿还嫩,咱俩站一块怎么看都是我比你大。”傅菁跳下马背站到吴宣仪旁边,抬手在头顶比划一番,昂首挺胸地好不得意:“我还比你高,该换你叫我姐姐。”哪怕不占理亦不肯落了下风,直说得振振有词。

      吴宣仪水灵灵的眼睛在她身上绕了又绕,弯腰放下装得满满当当的滕筐,直到重新系回马背缚紧实了,才问道:“那要怎样,傅姑娘才肯屈尊喊一声姐姐?”

      “就不!”傅菁把头摇跟拨浪鼓似的,牵起马儿使劲往前带。

      “不若你我斗草耍耍,由此分个输赢胜负?”吴宣仪踮起脚尖踏着小碎步将将赶上,未等傅菁搭话,又从筐中抽出嫩柳盘做简易花环套到她脑袋上,笑眯眯看着俊俏公子变作稚嫩少女,激她道:“妹妹敢么?”

      时下盛行斗百草,尤其寒食前后,无论酒坊食肆亦或贵人宅邸,皆能看见斗草赌筹者的身影,如此邀斗十分地应节,算不上突兀。

      傅菁推了推顶上柳环,刚一转头,恰好对上吴宣仪挂满探究意味的漂亮脸蛋,好似看不起谁似的,于是脖子一梗,仰起了下巴:“先别急着叫妹妹,咱文斗么还是武斗?”

      所谓文斗,对的乃花草名,看谁采摘种类多,以其名目对仗有趣新颖者为胜;至于武斗,则需各执草茎交叉拉扯,不断的是为赢,相对较为简单,也最受孩童们所喜爱。若要再往细了说,每局尚有不同讲究,各有各的玩法各有各的趣味,真真儿五花八门其乐无穷。

      “你擅长哪种?”吴宣仪反问,文武皆不惧。

      “都行,我随你。”傅菁挑起眉毛,抱着胳膊肘挨到树干上,笑嘻嘻看着她,同样是不甘示弱。

      吴宣仪哼了哼,抬手往外一指:“难得春光明媚,不如就以眼前花草虫鱼以及鸟兽为题,应对者须对一个这儿没有的,对上了方能轮换出题,对不上就算输,傅姑娘意下如何?”宫中好文斗,信手掂来可谓毫不费劲。

      “你这规矩立得还蛮有意思。”傅菁看一眼柳梢上的燕雀,又看一眼水边兰草中的花蝴蝶,便笑着道:“嗯,若出个燕衔翠柳,便不能对蝶舞香兰咯?”词句虽工整,却因燕雀蝴蝶皆在眼前,自然是不合章法的。

      见她心思敏捷一点即通,吴宣仪益发笑得爽朗:“不错,是这么个理,须对这儿没有的,譬如蛇盘劲松。当然咯,反过来亦成,越文雅便越妙。”傅菁未被难住就好,这般斗法不但新颖,还颇考验才情,比起摘花采草要有趣得多,也难得多。

      “行啊,就这么斗!”傅菁走上前来击掌做约,应得爽快。

      “嗯,你先出。”吴宣仪故意让着她道,且试一试这傅家姑娘到底是深是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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