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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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纯属虚构】
仲春将至，又是莺飞草长柳枝儿柔的时节，含光殿前已然热闹无比，但见砥平毬场上麟驹奋蹄紫杖翻飞，黑白两队统共二十余骑彼此飞驰逐击，马背上竟皆为身穿窄袖袍的劲装女子，一个个于尘土飞扬中奋勇争先。而兩边高台上下除却皇亲国戚，尚聚有许多宫娥粉黛，莺莺燕燕一片姹紫嫣红，无疑又替这九重宫阙添了笔盎然春色。
熙攘人群热情高涨，吵杂声此起彼伏，七宝球离球门每近一分，喝彩便跟着响亮一分，当中还有不少人在异口同声喊着“小公子”名号，不谙就里的大抵以为唤的是哪位富贵郎君，熟识的却知惹来欢腾雀跃的乃傅家小女儿——傅菁。
回望场内，那傅菁一马当先长驱直入，随着偃月杖奋起、龟兹乐骤急，红漆彩绘的七宝球应声入门，霎时欢声雷动响彻云霄，险些将宫殿给掀翻开来。
“傅郎——”
不知谁扯开嗓门喊了一句，尖细尾音飘出极远，真切而又揭底斯里，由是一呼百应，惊起林园鸟雀无数，扑棱棱地展翅高飞。
如厮情形叫一众王孙贵戚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恰好底下那傅菁仰了头，刚用纱罗软巾擦完汗的俊秀面庞红彤彤一片，分不清是因为羞涩还是急促挥杆所致，明明是极明艳的容貌，举手投足间偏还能透着股远超男子的潇洒意味，难怪要把诸多小娘子迷得神魂颠倒了去。
周遭翁声四起，有的说女子击球不如男子干脆，有的说底下并非真斗、难撇炫耀之嫌，还有的说上场诸位合该穿襦裙佩金钗戴步摇，好展示娇娥本色等等。一时各有各的奇思妙想、各有各的怪言谬论，喋喋不休愈演愈烈偏，许久不见消停。
就在这时，旁边忽地飘落一声冷笑：“亏得那傅菁是为女儿身，否则这满城襟钗可都轮不到你们喽。”
循声望去，就见沛王身边端端坐着位稚气未消的玉面公子，执铜壶饮浆酒，望过来的眼神蔫儿坏，满脸皆是揶揄。众人笑容一窒，顿时止了酸溜溜的评头论足，扭开脸面不与对视。
那玉面公子姓杨，名超越，家中世代公卿，虽说年纪尚幼，平素里谁要敢得罪傅菁，小孩儿准是跳得最高的一个。如此一打岔，倒是点醒了贫嘴之众，要知傅菁上元节献舞时可是得了天子褒奖的，时下正炙手可热，她爹也还在宪台内当着差，若哪天稍有差池被咬住不放或于御前参上一本，麻烦可就大了。如是想得越多脑袋不禁垂得越低，少顷，几个脸皮厚的又赶紧拎起酒壶小跑上前，舌灿莲花般好生殷勤，及至杨超越笑嘻嘻把酒吃下，那些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本以为，再过几年傅家一准要把女儿嫁入杨府以结秦晋之好，没曾想，在此之前居然出了个吴宣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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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赢了球的傅菁正打算往外退，冷不防身后荡起一声惊呼，然后是马蹄重重踩落地面的闷响，扭头一看，就见一匹受惊黄骠马正自横冲直撞，偏生对面栏杆旁还站着数个妙龄女子，穿宫装的几位忙不迭地拉扯起穿男装那位，却因太过害怕而未能齐心协力，反把人推搡着又往外奔了两步，正正对上发狂的马儿。
说时迟那时快，傅菁驱起白龙马抢在前头，舒腰展臂将少女一把捞起，堪堪避开擦身而过的黄骠马，只腰上软巾被转瞬带飞，落到地上被踏了个稀烂，好险!
于危急中露这么一手，霎时又将偌大毬场再度点燃，戏耍调笑与喧嚣起哄声声入耳，夹杂着乐师们奏得愈发起劲的龟兹乐，一浪接一浪不住从高台上往四周滚落。
啪啪两下，傅菁甩动马鞭发出清亮脆响，示意众人适可而止。
怀中少女未及抬头已是颊飞红云，还道前来搭救的是位少年郎，及至切实感受到对方胸前的一片温软时，才幡然醒悟原来这同样是位女儿家。而今日，马毬场上出尽风头的女儿家只有一位，便是适才驻足观望许久的傅菁。
记得上元节时，这人于万花丛中争胜斗舞的冷艳无双一直被人所津津乐道，想不到居然还有如此英姿飒爽的一面，直教她瞧得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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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傅菁呵斥着众人，少女刚涌起的些许害怕就此散了大半，旋即听得耳边胸膛内的急促心跳，才知这人远不似表面那样镇定，于是又忍俊不住伸手往她紧绷的脸上戳了一下，咯咯笑出声来。
“别乱动。”傅菁身子一颤，咬牙斥了一句。旁边新局已开，球飞马跃的实在不好把人扔下，唯有硬起头皮带回到幕帐之内。
及至翻身下马，才得空看清对方的五官容貌，倒也长得挺美。
那少女丝毫不怕生，细长眉毛往上一挑，声音宛似高山流水般清澈透亮：“多谢傅姑娘救命之恩。”说罢杏圆眼儿又瞄着傅菁扫得一圈，这才弯下腰去长长做揖，衬着身上的男子装扮，居然凭空添了几许狡黠灵动，丝毫不显突兀。
“不敢当。”傅菁当即拱手还礼，不知对方是甚来历。边想边抬手捋直衣裳上的折痕，当即又随之传回一缕艾草幽香，想是少女身上香囊所致，清幽得紧。
少女掩嘴轻笑，故意逗她道：“小公子在场内意气风发好生厉害，怎地下了场却这般拘谨?”对面的傅菁略显木讷，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傅菁闻言一怔，方始察觉自己分神太过险些失了礼数，于是赶忙作揖：“我姓傅，单名一个菁字，小公子三字乃旁人给的戏称，当不得真。”
少女娉娉婷婷站直身子，依旧是笑：“小女子姓吴，名宣仪。”她五官精致眉目含情，笑起来霎是甜美，叫傅菁忍不住又再多瞧了几眼，瞧完过后又不禁若有所思，口中道：“文武双全的武?秘而不宣的宣，有凤来仪的仪?”对方年纪与自己相仿，均在十六七岁光景，若真个与当今皇后同姓，那么龙朔元年宦官从济度寺带回武氏幼女一事，恐怕就并非空穴来风了。
那少女一听不笑了，脸色立即沉将下去，一双眼儿狠狠瞪向傅菁：“口天吴，非武也，宣仪虽同字，却是宣化承流的宣和礼仪之邦的仪。”她素来讨厌众人拿此事说道，一来既对家中长辈不敬，二来更是对主子之亵渎，故而说得极不客气。
傅菁一怔，那“宣化承流”指的是奉王命教化百姓以便恩泽长流，这么个词再加上礼仪之邦四个字，可不就是在指责自己不通教化么!好犀利的言辞，多久不曾这样被当面诘难过了?
那厢边，吴宣仪见傅菁站着不动，心中便愈发不满，又正色道：“家父一介盐商，北上置得几亩薄田度日，曾给城南济度寺送过稻米，所以被出家的武后记住了。后来双亲不幸亡故，武后怜我孤苦无依，才接入宫中做的侍女，还劝傅姑娘莫要听信流言，妄自揣度武后之旧事!”市井杜撰闹得人尽皆知，连这卓尔不群的傅家女儿都未能免俗，径自把自己看成了武皇后的私/生女，何其荒诞!
傅菁背起双手脸面朝天，哼了哼，半冷不热道：“我怎么从未见过前呼后拥的侍女?好大排场!”分明是自己唐突在先，然则被言语一噎，倔脾气登时就上了头，摁都摁不住。
如此，吴宣仪怒火亦蹭蹭跟着往上蹿，先前积攒的些许好感荡然无存，遂将袖子用力一甩：“我于麟德殿当差，鲜少外出走动，你没见过不足为奇。罢了，今日之恩往后必当重谢!”说罢掀帘直出，险些撞上跑进来的杨超越。
抬头看见傅菁铁青着脸，好好一根鎏金马鞭几乎被当场折做两截，杨超越就知这人吃了瘪，于是笑嘻嘻凑上前去：“哟!还有舍得给小公子脸色瞧的，那位姐姐谁呀?”要不是傅菁在幕帐内待得太久，他断不会巴巴地赶过来寻人。
傅菁瞪起双眼，用力揉上他脑袋：“小孩子家家少管闲事，油嘴滑舌的怎么不见你喊我姐姐?”这下轮到杨超越不乐意了，索性气她道：“再过几年娶了你过门，不得叫夫人?还喊甚么姐姐!”他比傅菁小三岁，此时身形尚未长开，只老气横秋地说得煞有介事。
傅菁戳了他脑门一下，啐道：“一天到晚把娶亲二字挂嘴边，臊也不臊!别个不清楚，你还不知道么?”
“是是是，唯有青娥与裙钗能动你心，我的傅小公子!”杨超越缩起脖子躲开接下来的栗凿，见好就收。
有唐一代胡风盛行，男女大妨远不似后世苛刻，达官贵人府中乃至皇家禁苑都豢养有不少舞姬娈童面首等各色人物，种种韵事更是不胜枚举，两人又打小嬉闹惯了，故而此刻说得毫不忌讳。
“哼，即便似你这样的傅粉何郎亦入不得眼，谁稀得嫁!”傅菁又再冷冷了一句，横眉竖目地唬得杨超越一哆嗦，赶紧把脑袋摇得飞快：“傅粉何郎太惨，才不要像他。”闲来无事与傅菁凑一处打打闹闹过过嘴瘾还行，倘若真个把人娶回家中，自问可吃不消那些个执拗劲儿，加上这人老爱拿自己容貌说事，跟老学究一样絮叨个没完，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怎的?难不成你还想做掷果盈车的潘岳，又或好辞赋的宋子渊?”傅菁得势不饶人，憋心里的怨气总算寻着了出处。
杨超越再度翻起白眼，暗道啥时候才能有人可以挫挫这祖宗的锐气?念头一起，立马就想起适才的吴宣仪来，于是又打趣道：“诶，适才出去的姐姐可动得了你的心?”
傅菁哼了哼：“她眼高于顶，我哪敢惹!”吴宣仪在提醒自己不假，然则话中有话分外尖利，此刻回想尚觉硌得慌，着实不爽。
杨超越嘿嘿干笑两声，懒得继续和她争辩。
傅菁甚么脾性自己还不清楚么?好也罢歹也罢，总之是把吴宣仪给记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