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弥生生

4、004

　　搜索页面关于闻清钰本人的事迹倒是不多，多数都是他的履历，柳城高考状元、A大计算机系学霸，从大二开始去国外当交换生留学，一路念到研究生，之后带着几个同学回国创立开元游戏公司。

　　在后面就是关于开元游戏公司的介绍，什么柳城顶尖的游戏开发商和运营商，荣获“柳城游戏风云榜”和“十大卓越手机游戏公司等称号”。

　　各个媒体都在夸赞开元游戏公司的成就。

　　傅晓略过这些啰嗦的新闻，翻了半天只找到一篇关于闻清钰本人的专访。

　　专访配了张偏休闲风的照片，但照片风格休闲，上面男人的着装却一点都不休闲，正式合体的西装穿得一丝不苟，脖颈、袖口的纽扣扣地整整齐齐。

　　就连头发丝都透露着严谨和规矩二字。

　　面容明明很俊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略薄，但微微往下压得眉骨，犀利的目光让他看起来就显得异常严肃。

　　履历上说闻清钰才二十六岁，但傅晓觉得，就这张照片，这男人铁定有三十往上年纪。

　　老男人。

　　她不由地轻声嘀咕，就算是二十六，也比她大八岁呢。

　　专访里问得多是些游戏的专业内容，傅晓不感兴趣，她粗略看了看，最后看到栏目主持人对闻清钰的总结，比较长，傅晓大概提炼出了几个要点，大概就是他自己的性格干练、严谨、一丝不苟，同时还希望他的员工上进、能吃苦耐劳、脚踏实地，最好就跟天天打了鸡血一样。

　　没看出来，这还是个周扒皮老板。

　　傅晓把男人的照片点了保存，同时又把这段总结截图。

　　鬼使神差地，她又把截图中她提炼的那些词语标红。

　　之后，她才满意的合上手机继续上课。

　　下午放学后，傅晓递给班长姜咏一张请假条，说明她最近一周晚上都要去输液，不能上晚自习。

　　姜咏看着她苍白像女鬼的脸，一双大眼睛像凸出来一样，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沉默了一下接了过来，答应替她交给老师。最后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不来上晚自习也要记得交作业，下周就要一模考试，你请了两周假，进度已经快要跟不上了。”

　　傅晓微微笑了下点头，伸手揉了把班长大人后脑勺上可爱的小揪揪道：“嗯，我会的。”

　　她的语气认真，姜咏就姑且相信了她，看着她提起书包离开教室，阳光迎面照过来，好像她整个人投入一片阴影中。

　　姜咏抿抿唇，忽然觉得傅晓的承诺……好像不是那么靠谱。

　　*
　　出了学校，夕阳将天空染红了半边，云霞像是浸染的丝绸一样美丽。

　　傅晓不知道去哪。

　　她背着书包，随意在学校跟前的小吃街闲逛。炸鸡排、关东煮、烧烤、食物的味道汇聚成一种特殊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文具店的老板，看见她殷勤的打了声招呼。

　　傅晓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像是透过眼前的现实，望到了更深的世界里。

　　此时也是大人们的下班时间，人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再分别流入这些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区，其间她也遇见了熟悉的人。

　　傅晓不想打招呼，就装作没看见扭了头。

　　只是没走几步，她就听见了几句声音不算小的私语：

　　“傅家姑娘怎么在这？”
　　“逃课了吧，她爸妈不是离婚了吗？现在小孩都叛逆。”
　　“真是可怜，听说念高三，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
　　“谁知道呢？说不定以后跟他爸一个德行，天天喝酒赌博。”
　　“我看像，傅家小子不是就在前面跟一帮小混混在一起嘛，一家子不学好。”

　　声音渐渐飘远，听不见他们后面说了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傅晓无动于衷，从她爸把事情闹大之后，她更难听的话都听过，这些算什么。出轨、戴绿帽、破鞋等等，大人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背地里骂起人来却一点都不含糊。

　　傅晓没在意，用手提了提书包带子，侧头望了眼夕阳，目光平静地往前走去。

　　没走多远，她就走到了四中附属初中的小巷子，一眼就看到个子高高的傅阳正在跟几个男孩拉扯推搡，口中高声叫着什么。

　　傅晓慢慢靠近，傅阳的声音逐渐清晰：

　　“去你妈的，你妈才是破鞋！”
　　“你们全家都是破鞋！”
　　“我艹你妈！”

　　傅晓正在变声期，他的声音沙哑撕拉，像是利器在铁片上划过一样。

　　同时也在傅晓心里滑下一道痕迹，蓦地，她觉得自己心里的空洞更大了，像是呼啦啦刮起了风。

　　傅阳跟几个男孩子打起来了。

　　他个子虽高，却瘦，何况还是被几个人压着打。

　　傅晓看着他被几个男孩压在地上，拳头脚纷纷往他身上砸。傅阳挣扎，嘴里叫骂，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冷漠看着他的姐姐。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抡起拳头恶狠狠砸到掐着他脖子的人身上。

　　傅阳的反抗激起了更加暴力的攻击，男孩们骂骂咧咧，硕大的拳头开始往他头上招呼。傅阳抬起胳膊，难堪的抵挡。

　　只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啊，谁打我！”头顶传来一声痛呼，压着他的人慢慢离开。

　　一滴殷红的血液顺着那人捂着后脑勺的手流下，落在傅阳蓝色的校服裤子上，跟上面的油渍污迹混合在一起。

　　傅晓站在几人身后，一手抓着一块砖头，一手不知道从哪抽了一个钢筋条挡在身前：

　　“都滚。”

　　她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仔细去看却能发现她握着转头的手正在微微抽搐。

　　傅阳乘着那些人没注意的时候悄悄爬起来跑到傅晓身后，龇牙咧嘴地冲着对面瞪眼睛。

　　几个男孩认出了傅晓。这些人有四中高年级的学生，也有初中低年级的小孩，校服穿得流里流气，一靠近就能闻到浓浓的烟味，也不知道傅阳怎么会跟他们混到一起。

　　“呦，这不是破鞋的女儿吗？”
　　“她妈是破鞋，给男人戴绿帽子，她长大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哥几个收拾她！”

　　几人笑得很放肆，面上的恶意扭曲了五官，看起来像是一团模糊。

　　傅晓握紧了手里的工具，低头冲傅阳道：“快走，去叫人。”
　　傅阳咬咬牙，转身迅速跑了出去。

　　几个小混混没在意，他们有了更好的欺负对象，哪里会管傅阳是否离开，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都能逮到他。

　　傅晓挥舞着钢筋条，没等小混混们靠近就冲了上去，晃着手中的武器乱打乱戳一气。

　　她的挥舞没有章法，又带着狠劲，几人一时间不敢靠近，谁都不想被那尖锐的利器戳一下，唯独那被傅晓用砖块砸了头的男孩，目光阴沉，猛地一把握住钢筋，狠劲将它甩了出去。

　　他恶狠狠道：“敢打老子，我要你好看。”

　　他说着，往前猛走两步，一把抓住失去武器有点懵的傅晓，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墙上撞，“让你打老子！”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傅晓胳膊麻，头晕。

　　男孩又腾出手拽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把脸仰起来，目光阴沉的上下巡视：“贱货，跟你妈一样都只会勾引男人的玩意！”

　　傅晓被迫盯着眼前这张肥胖油腻的脸，满脸长满深红的青春痘，痘痘顶尖溢出白色的油脂，密密麻麻看得让人恐慌。

　　傅晓闭了闭眼睛。

　　男孩没错过她眼里的嫌恶，气得就伸手拽着她的头发直往墙上撞。

　　哐！

　　哐哐！

　　傅晓被砸得头晕眼花，没了反抗之力，隐约中，她似乎听到皮鞋走动间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一道冷清如雪的声音：“我报警了，如果不想被抓，就……”

　　他的话音未落，小混混们一哄而散。

　　钳制傅晓的人也跑了，她靠着墙慢慢滑下来坐在地上，微微睁开眼睛去看前面的人，男人穿着干净整洁的西装，探过来的手腕上纽扣扣得一丝不苟，手骨修长，手背上青筋凸起，线条冷冽。

　　依稀间，傅晓闻到了好似薄荷混合着松树的清冽味道。

　　他的脸，长得好像手机里的那个人啊。

　　傅晓迷迷糊糊地想到，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闻清钰刚扶住傅晓的肩膀，正要问她，就见女孩已经闭上眼睛毫无知觉，长睫毛遮住眼帘，衬得下眼睑的乌青色越发严重。

　　额头沾着一丝血迹，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似的。

　　他注意到，第一见面时她眼里那簇火苗一样的光，熄灭了。

　　闻清钰叹了口气，弯腰将人抱起，出了巷口。

　　这条小巷，一边连着四中门口的小吃街，一边通往后面的商业中心，只是背靠学校，又总是堆满了垃圾箱，没有人来。

　　闻清钰抱着人出了巷口，等着他的孔西惊异道：“这是怎么了？”

　　他们两人本来在闻清钰的公司谈完事情，下楼去这附近的餐厅吃饭，没想到饭没吃成，闻清钰走过这个路口的时候，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只顿了下一下就走进这个脏兮兮的小巷子。

　　几分钟后他就抱着一个女孩出来了。

　　孔西探究的目光落在闻清钰身上，说好得不近女色呢？而且他怀里的这个，瘦瘦小小的，这还是……未成年吧？

　　难道，一直清心寡欲立志单身到死的人，其实是因为爱好不同常人？

　　孔西觉得自己窥探到了真相，他不由得倒吸口凉气。

　　闻清钰没在意对方诡异的视线，只道：“帮我打电话给程明，让他开车过来。”

　　这个商业中心开起来不久，附近也没个医院，这会又正值下班高峰期，车也不好打，他看到这小孩头被按在墙上砸了好几下，也不知道会不会脑震荡。

　　孔西仍被自己的猜测震惊的脑瓜子嗡嗡直响，但依言打了电话，两人等了几分钟，程明就把车子开了过来。

　　闻清钰抱着傅晓上了车，“去医院。”

　　“哎哎，那我呢？”孔西扒着车门不放手。

　　闻清钰目光冷冷地望了过去，孔西愣了下，讪讪笑着放手：“好吧，我自己去吃饭。”

　　他看见闻清钰抱着一个女孩，这情景仿佛给他沾上一丝人性，让他都忘了大魔王是如何不近人情。

　　程明开着车，稍稍瞥了眼后座，认出了闻清钰怀里的女孩，心里不由得“啧”了一声，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家老板关心人。

　　上次他就觉得诡异。

　　今天这情景就更诡异了，称之为铁树开花都不为过。

　　*
　　医院里，闻清钰将人交给熟悉的医生检查，自己坐在走廊上等待。

　　没多久，傅晓做完了CT，输上液体，被推进病房。

　　叶新医生拿着病历给闻清钰看：“都是些小毛病，感冒、贫血、营养不良，手心被利器戳了下，伤口不深，已经包扎了。脑子好着，就是人太虚弱，加上没好好吃饭，饿晕了。”

　　说罢，他晃了晃手中的病例，笑着问道：“亲戚家的小孩？这也太不上心了点，现在谁家孩子能养成这样，都快跟难民一个模样了。”

　　闻清钰顿了下，微微点头：“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叶新：“没什么，就吃好喝好，好好休息，别劳神，注意情绪。怎么？你最近负责照顾孩子，没看出来你这么闲，公司的事情不管了？”他跟闻清钰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非常了解这人的性格，让他去照顾孩子，难于上青天。

　　闻清钰点点头，没理叶新繁多的问题，转身进了病房。

　　他看了眼床上闭着眼的小孩，转身叮嘱程明几句，又将叶新打发走，才拉了张椅子坐到病床边，“醒了就别装睡了。”

　　闻清钰的声音有股子冰雪融化的冷冽感，一听就让人觉得他这个人不好相处。

　　傅晓睁开了眼睛，她有点尴尬。

　　一醒来发现自己又身处医院，门外隐约的说话声让她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她记得自己看到了闻清钰的脸。

　　被“柳城十大企业家之一”的优秀男人看到自己在街头和小混混混战，还没打过别人这事，微微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位闻总。

　　想必，这个严肃古板的好人会训斥她吧？

　　说不定就像他们班主任一样，唠唠叨叨一大堆，跟念经一样。

　　傅晓一想到这就头疼，所以才在男人进来的时候装睡，没想到……还是被戳穿了。

　　傅晓眨了眨眼睛，干笑道：“闻总，您好。”

　　说起来，不算昏迷前那模糊一眼，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位闻总。

　　他的衣服不如照片上那么干净整洁，看起来皱巴巴的，像是被什么给压的，右手腕处的袖子也崩开了，像是手臂用力过度，裤子膝盖处还有点深色的污迹，不知道是蹭上了什么。

　　跟他总裁的身份相差太远了。

　　唯独那张脸，俊美又严肃，冷峻到可怕，白瞎了那么好看的脸。

　　男人坐姿端正，即使是医院陪护的小凳子，他都挺直腰背，就像是在会议室里开会一样姿态严谨，他目光落在笑得勉强的傅晓身上，眼皮微抬，漫不经心道：“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

　　“不管你家里发生了什么，这都是大人的事情，你还是个学生，现在应该在学校里好好学习，而不是在马路边跟人打架。”

　　傅晓：“……”

　　就、还真的训她啊！

　　这位闻总，真是好为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