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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未归(上) ...

  •   【双调】大德歌春  元·关汉卿

      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几日添憔悴,虚飘飘柳絮飞。一春鱼雁无消息,则见双燕斗衔泥。

      康熙三十三年。春。

      黑暗中,忽然现出了一点亮光,慢慢地向四周扩散开来,不多时,眼前的世界便已是一片炫目的光亮了。

      那是三十三年最美丽的季节,桃花初绽,满园子里逸漫着淡淡的香气,引来了阵阵蝶舞纷飞。她一路磕磕绊绊地走来,行了许久的路,却发现仅是绕着假山来回的穿行,一时间才意识到自个迷了路,心里骤然生起了一阵惊慌失措。

      “平妹妹!”

      淑库伦踌躇着唤了一声,随即沿着假山外围往前走了几步。

      无人答应。

      “珉妹妹!”

      她低头想了想,心想兴许换个名儿叫也许会有人答应,只是结果仍是叫她失望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儿,也没有半点声响。

      她咬咬牙,心里的恐慌越发地深重了,忍不住又唤了几句。话音刚落,她忽地听见近处有些响动,四下里张望了下,并没有瞧见什么人。她只道是自己听差了,摇了摇头,扶着假山又往前走了几步。

      “扑通!”

      隔着假山的溪泉边上,石子儿落进了小溪中央,噗通一声闷响,一时水花四溢,仿若烟火一般灿烂。她似受惊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往假山后面缩了缩,待四下里又是一阵清宁,方打着抖探出了半个脑袋往溪泉边张望着。

      坐在溪泉边上的男子恰好起了身,欲转身离去,恰好望见假山后忽然多出的半个小脑袋瓜,一时便愣住了。她心里一哆嗦,忙缩回了脑袋倚着假山,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连他的模样都瞧不清楚。

      “谁?”

      她闭上了眼睛,额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

      “谁在那儿?”

      他又喊了一遍。淑库伦素来便是个胆儿小的,禁不住他这样一再的追问,直起身,咬咬牙就要出去。不巧遇上珉素和博济格手挽着手寻她到这儿来,远远地便望见她倚在假山脚下,欢快地朝她招手道:

      “淑姐姐!”

      “蕙妹妹!珉妹妹!”一见着她俩,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仿佛是有了依靠一般,提着裙摆便往她们那儿奔去。无奈那花盆底穿在脚上硬梆梆的,跟块木头一样,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着实让人不舒服。走路尚且不便,跑起来更是如此了。淑库伦一个不当心,脚下一松,原本结结实实地套在脚上的花盆底霎时便闹起了别扭,由她的脚上甩了下来,落在她身后约莫一丈远的地方。

      珉素和博济格忍不住笑出了声。她顿时涨红了脸,料想她这会儿的模样定然很是窘迫,一时呆在了原地上不知所措。待那俩小蹄儿笑够了,心里都觉着有些过意不去,一前一后忙赶了上来。

      “姐姐怎的这样不当心!”博济格搀起她,轻声怨怪道:“若是叫那些训导嬷嬷见了,不定得怎么罚你呢!”

      淑库伦扶着博济格的胳膊,强笑了笑不答话。珉素接口道:“可不是么!姐姐可和咱们不一样,石家叔伯还指望着你能被皇上看上选进宫里去呢,可不能马虎了。”

      “嘘!”博济格轻推了珉素一下,四周望了望,见不得半个人影,方才松了口气,回头责骂珉素道:“你这缺心眼儿的,这些个话咱们姐妹私底下说说也就是了,怎的还拎到这儿瞎嚷嚷!没得给姐姐添了麻烦。”

      珉素慌忙捂住了嘴,蔫蔫地低下了头。淑库伦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很是不忍,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博济格叹了一声,望见淑库伦的鞋还落在前头,轻拍了拍珉素的肩膀道:“珉妹妹,你且先扶淑姐姐一把,我去把她的鞋捡回来。”

      珉素点了点头,搭过淑库伦的胳膊。博济格眼见着她们站好了身子,方才上前去拾那鞋子。她蹲下身,手刚碰到那歪歪扭扭的花盘底儿,忽听见耳边一阵响动,一对明黄色的长靴霎时便出现在了眼前。

      “平姐姐......”

      珉素在身后弱弱地唤了一声。博济格慌忙抬起头来,待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方拾起鞋子直起身,屈膝福身道:

      “见过太子爷,太子爷万福。”

      康熙三十六年。秋。

      七福晋站在屋檐下,愣愣地望着撷芳殿的院子,一动不动。

      方才下起了淅沥的小雨,到这会儿雨势却是仍不见大,夹杂着几丝晚风,冷冷清清的。雨点虽细,却很是密集,由这儿望去,外头的天色仿佛弥漫着浓重的雾气一般,朦朦胧胧的,教人看了胸口直憋闷。

      她伸手按住胸口,微蹙了蹙眉,待舒服了些,方轻叹了一声,回头问身边的侍女道:

      “偏殿那边仍是没信儿来么?”

      侍女摇了摇头。见七福晋脸色又沉郁了些,她赶忙安慰道:“主子放心,方才我见得好几位太医都往太子妃娘娘那儿过去了,定然出不了什么差错。”

      七福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地喉咙一紧,忙用手绢捂住嘴轻咳了几声。侍女赶紧上前给她披了件衣裳,劝道:“主子还是到屋里坐着吧,下雨天的,风儿大,呆的久就该着凉了。”

      咳过之后,她喉咙似是舒服了些。她自知自个身子也算不得好,便不再逞强,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好。你扶着我进去罢,咱们到里头等消息。”

      侍女搀着她进了屋。这儿是太子妃所居之处的正殿,其华彩之处自不必说,然而这会人都上偏殿去了,偌大的屋子里仅余得她和她带来的侍女,看着很是孤寂凄清。她随手找了把椅子坐下,见着桌上隔着一盏茶,像是没动过一般,便取了来啜了一口,却是凉的,恐是在这儿晾了有些时候了。

      那侍女眼尖,见她皱着眉头将茶盏放下,心下便猜到了几分,不悦道:“这屋里的人都是怎么做事的,搁了这么久的茶都不收拾,万一叫哪个主子不小心喝了闹肚子该如何是好?”说着便拿起茶盏,对七福晋道:“主子且先等等,我去找人换一盅热的来。”

      “罢了罢了,”七福晋拉住她摇了摇头,“你这会儿过去,不是成心给人添乱么?还是先搁着罢。”

      她既是这样说了,那侍女也不好说什么,撇了撇嘴把茶盏放下了。七福晋闲着无事,于是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串佛珠拿在手上,闭着眼默念起佛经来。

      那侍女听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主子,您这念的是什么经?听着怪生的,好似不是平常寺里常念的那些。”

      七福晋睁开眼,柔声问道:“你平素常看佛经么?”

      “奴婢没看过佛经,”侍女红着脸答道:“只是进宫以前常陪着我额娘上寺庙去,常听那些个和尚念经,听着听着,也就有点儿熟了。”

      七福晋淡淡一笑,说道:“我念的是再平常不过的《法华经》,只不过是用梵文念的,故而才听着有些生。”

      “我倒极少听得人用梵文念佛经的。” 侍女不由得赞叹道,“主子可真是诚心。”

      “我是想着,若是用梵文念的话,兴许要比满文念的灵验些。” 七福晋微微有些脸红,轻声答道。

      “先前我曾听映蓉姐姐说过,主子选秀那会儿和太子妃甚是要好,如今看来,映蓉姐姐确不是诳人的。”

      七福晋脸色一白,捏紧了佛珠低头不语。当是时,门外忽然进来了几个人。不等七福晋扭头去看,便听得有人急声唤道:“平姐姐!”

      七福晋一惊,忙起身往门外看去。五福晋领着个女子抬脚进了门,旋即飞奔至她面前,拉着她问道:“平姐姐,淑姐姐境况如何了?”

      “那边一直没信儿来,仔细的也不清楚,恐怕是不大顺畅。”七福晋轻声道。

      “好端端的,怎的就这般模样了......”五福晋喃喃道,失神地在七福晋一旁落座。七福晋的侍女忙向她请了安,心里暗暗称奇:这五福晋待人素来是极清淡的模样,没成想这会儿竟急成这般模样,想来定是同太子妃很是要好才是。然而七福晋一听五福晋这样说,心里好一阵惴惴不安。

      五福晋坐了一会儿,心绪方才平复了些,看着又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了。她招来了跟着来的女子,柔声对七福晋道:“这是我们爷新纳的庶福晋,领来给您见见。”说罢,便对那女子道:“庶福晋,同七福晋请个安吧,以后都是一家子的人儿了,别生分了才是。”

      七福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那女子一番,皱起眉头道:“这不是原先你房里的丫头么......”

      “庶福晋原先是在我屋里头伺候着的,” 五福晋轻声道,“后来叫我们爷看上了,见她出身也是顶好的,就把她纳做房里人了。”

      “原是这样。”

      七福晋随口应道,多看了那庶福晋几眼,只觉不大喜欢,便不再提这事了。五福晋问道:“姐姐今儿晚上怎么上这儿来了?”

      “闲得慌,就上这儿来坐坐。谁知道竟遇上这样的事.....”

      五福晋就势叹了一声。七福晋捏着佛珠,念了一会儿佛经,忽又睁开眼问道:“太子爷来了么?”

      “来了。先前在偏殿外头见着他了,”五福晋应道,“同三爷在一块。”

      “这样啊......”

      七福晋复又合上眼。法华经的梵文在她眼前飞快地掠过,化作细小的针锥,深深地戳进她心里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未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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