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执》尹瑞泽

71、第 71 章

　　71、
　　萧定权是隔了一天才见到皇帝，前一天昏定说是帝王在宣室忙碌，后一天早上说昨夜太过劳碌后半夜才歇，早上还在休息。
　　萧睿鉴的精神很好，身后跟着一如既往沉默的朗月青，年轻的琴师甚至朝他挑了一下眉，像极了炫耀。

　　昨天晚上天子也许根本就不在宣室，今天早上皇帝也许只是不想见他。
　　自从那一日之后，萧定权并未与皇帝——他的生父亲近起来，反倒是愈发疏离，仍旧是晨昏定省，偶尔检查，萧定权却再没从父亲身上看到过笑脸，甚至多次免了他视膳而不是叫他坐下来一起吃。
　　父亲厌恶那天的事情。
　　萧定权从醒来就有的揣测终于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得到确认，可是他不能让母亲知道，不能让母亲知道他们父子关系疏离，更不能让母亲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也许母亲很清楚父亲不喜欢他的原因，但是他决不能让母亲知道如今父亲厌恶他的原因。
　　老师自然是不能说的，而平日里依靠的舅舅已经悄无声息去了北方，正为战事忧愁，萧定权想跟人说说，但是身边只有咋咋呼呼完全不知道情况的小表哥……知道情况的那个琴师，在跟他炫耀。
　　果然，皇帝心情大好，又叫他坐下来一起吃饭，顺带说起了他的课业，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希望他不要只学卢世瑜的金错刀，一味求刚直，绝不是为君之道。
　　为君之道。
　　听着四个字萧定权的手一抖，险些掉了小菜，幸而及时将手收了回来。
　　帝王说完了他的课业，又说道了逢恩头上，叫他们少些胡闹。

　　后头大皇子也来了，虚虚行个礼都没等萧定权反应过来就坐到了皇帝对面，大大咧咧开始吃饭，说着京中新近来了南边的画眉，声音清脆，都是好口，要送与父皇赏玩。
　　皇帝含笑点头，皇太子放下筷子，低声告退，末了是大皇子嘲讽一般的问话，“三弟这就走了？不同我出去瞧瞧？”

　　萧睿鉴就似乎没听出来萧定棠的画外音，神色淡淡用着茶漱口，稍稍一颔首算是许了萧定权退下，这才擦了手问向萧定棠，“你是同谁去的花鸟市？”
　　“啊……就是几位朋友。”萧定棠没想到天子会过问起自己的私事，往日里都是他说，父亲听着开心应上几句，还从未主动发问过。
　　于是帝王接过茶水并不饮用，浅色的瞳眸盯着他，眉头微微皱着，饶是胆大如萧定棠也看得出来天子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犹豫了片刻正想着解释的说辞，却见帝王已经开始饮茶，似乎放过了这件事。
　　但是萧定棠仍是觉得不安，心中一时拿不定注意，幸好今日第一批奏疏已经到了，萧定棠如蒙大赦，规规矩矩行了礼退出去。

　　这一日的奏疏当然不会忽然来得早了，而是前一日积压下来，内阁有两样不敢自作主张，只附了朱批待圣上过目。
　　萧睿鉴很少改动内阁朱批，自他任内阁主事后，已经主政多年，内阁官僚的班底不是他亲自提拔的就是共事多年，行事自然有度，大多数时候只不过走圣上面前过一趟。真正的大事如果不在早朝提出也是要在鸾台内阁商议后，至宣室论处。
　　所以天子阅了昨日奏疏再看完今日呈阅，时间依然还早，又问起陈谨近来赵妃都在忙些什么，陈谨如实答道给在江南养老的父亲送了些冬装和吃食；帝王又问起了近来多动的萧定棠，陈谨笑了两声道，“大皇子也要成年了。”
　　“是啊，他就这么长大了。”萧睿鉴起身，拂了拂衣摆，“长心思了。”
　　陈谨听着不敢答话，只能随着帝王慢慢踱步至清和宫，陈曼歌在同长公主玩耍，母女俩在花园里欢笑声一路飘来，萧睿鉴循着声音吓了陈曼歌一跳，然后听到父亲声音的长公主也像只蝴蝶般从园子里郁郁葱葱的草木间扑到了帝王身前，一头扎到皇帝怀里。
　　“爹爹！”长公主生的可爱，圆圆的脸，亮亮的眼睛，“爹爹好久没来陪晴儿玩耍了！”
　　“定榕呢？”
　　“还在做卢太傅给的课业，上回太子说他没用心写，现在天天都在那儿磨，生怕有一个字没写到位。”
　　“这孩子，做事太揪着细枝末节……”
　　“榕儿哪晓得这些，他都是要等太子说好才敢拿给你看。”
　　“我说的就是太子！”萧睿鉴兀自叹了口气，他倒是不讨厌做事细致的人，但是堂堂太子总在纠结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眼睛越不出宫墙，仿佛长于妇人之手。
　　陈曼歌笑了笑，还是说了句，“定权有个天下最好的爹，自然是做什么都不敢懈怠。”
　　“你啊，竟然同我来这套！”萧睿鉴正牵着女儿，侧着脸朝贤妃摇头。
　　“阿宝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在他心里，陛下的认可才是最重要的，他常说当年拜师，陛下专程带给他一支笔，是以一笔一划都不敢泄力。”
　　“瞧瞧，还是这些小事。”萧睿鉴仍旧是不高兴，继续说到，“也别把定榕管得太死，没事多去马场打打球，出去打打猎，闷在宫里对身子不好。”
　　“前些日子大皇子倒是来带他出去玩，臣妾觉着他年纪还小，没答应。”
　　“哦，他要带定榕去哪儿？”
　　“去宫外，开着牡丹花的楼……”长公主听着爹娘说了半天，终于到了件自己知道的事情，连忙说到，“弟弟想去，我也想去。”
　　“你一个女孩儿，往外头跑做什么？”
　　“大哥说外头有学人说话的鸟儿，还有和他一样高的珊瑚树，比宫里还稀罕，还有黑色的石头能在太阳底下闪出五颜六色的光，那东西只有在万宝阁才有……还有重阳节外头会有菊花宴，大哥说明年再带我们去！”
　　帝王一路听着女儿说话，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不时点头。

　　萧睿鉴在清和宫用了晚饭却并未留宿，回到宴安宫即刻召了朗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