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执》尹瑞泽

53、第 53 章

　　53、
　　小辈们的打打闹闹，热闹从宫外传到了宫里，自从萧睿鉴入了延祚宫，顾家两个小孩都没少来，本来萧睿鉴有些担心天子呵斥，没想到天子不仅没有责怪，碰到顾承恩还夸了几句。

　　天子年事已高，封太子封太孙更像是了却心事。
　　朝政几乎是放手给了萧睿鉴，几回太子禀告事情，说完了天子却已经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最后也是挥手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就行了。”
　　今年北方干得厉害，京城却是连绵的雨水一下数月。在秋雨季节里萧睿鉴在鸾台召朝臣讨论北方如何救治旱灾，也幸亏早前有所防范，今年灾情也不是十分严重，地方上尚可支持，萧睿鉴将沈鸣李柏舟都调到了北方，时时听令。
　　之前江南的一批巨贾勾连虚抬粮价垄断布匹，被陈青岚一刀切了之后，又向朝廷申请了新的盐、铁转运证，北方新设棉布、五谷售贩许可，京中和北地官员、商贾都活跃了起来，倒是缓解了北方的灾情，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流民。

　　陈曼歌临盆那一日雨水格外猖狂，如天漏一般，寒风呼啸，倾盆豪雨一股脑儿往下砸，皇宫里水道都满溢出来，萧睿鉴是趟着到小腿的积水去看陈曼歌。
　　也奇怪，从上午到下午，萧睿鉴刚到雨水就小了，等他洗过脚换过衣裳，就听见孩子嘹亮的哭声，而雨，也停了。

　　是个女孩。
　　萧睿鉴把孩子抱在怀里时，热泪直接滴到了孩子的脸上。
　　“曼歌，这是我的女儿，我的长女。”

　　萧睿鉴心情大好，连带着每日在鸾台处理政务也加快了速度，几乎是放下笔就往回赶，赶回去看女儿。
　　天子听闻后“哦”了一声，也不再强留人陪着吃晚饭，而是亲自去了延祚宫探视，孩子尚未满月，天子瞧着皱巴巴的女娃娃也说了和太子一样的话，“女儿好啊，睿睿就喜欢女儿。”
　　一旁萧睿鉴听了笑呵呵没答话，却又听天子道，“名字想好了？”
　　“还没有。”
　　“我们的长公主，名字不能随便啊……”
　　“陛下！”萧睿鉴听了心中一惊，天子却摇摇手，道，“这孩子一出世，天都晴了，吉兆啊。”

　　天子早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也不再忌讳这事。近几年萧睿鉴做的不错，让他也没了后顾之忧，只不过，这孩子一向内敛，悲喜都不会摆在脸上，唯有这回女儿出世，却是在帝王面前都忍不住笑出来，引得天子也要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太子心情这般好。

　　天子自从看过了小娃娃，就没再离开过宴安宫，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几日已是神情迷蒙，太医只敢说天气骤然下降，帝王怕是难熬。各府部都已开始预备，帝王瞧着萧睿鉴，了然道，“北方旱灾还未除去，就不必大办了，一切从简。”
　　“陛下……”萧睿鉴听着心里很难过，跪在床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子瞧着他天天跑来跑去，白日里鸾台处理政事，早晚要过来看着，这几日甚至就在外间守着夜，眼下都攒起了乌青，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心中疼惜。
　　“往后，萧家的天下都要你一人撑起，要爱惜自家，别再这里守着，快去休息吧。”

　　结果萧睿鉴刚刚回宫洗漱，头发还滴着水又听太监禀告帝王已经不行了，把头发一握就往帝王寝居赶过去，路上用布巾随意擦了几下，赶到天子床前头发还在滴水。
　　帝王看着他，眼睛睁大了，抬手拿着帕子就要给萧睿鉴擦掉鬓边落下的水痕，胳膊没什么力气好半天才抬起来，萧睿鉴看着心里酸楚，扶着父亲的手道，“爹爹，不碍事的……”
　　“没事……”天子似乎没听到萧睿鉴的话，又或许是单纯误解了，继续慢慢擦着，一边擦一边说，“爹爹轻些给你擦，不会再把你弄疼了。”

　　萧睿鉴猛然想起了那年除夕，自己还在宁王府，陛下下散席之后竟然专程带了两个桔子出宫，也是要给他擦干头发，当时的布巾有些干涩，当时的他还有些惊恐……这只是一件小事，不足为道，萧睿鉴从未回想过，如果帝王不提，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想起。但是天子此刻提起，萧睿鉴闭上了眼睛，眼泪却从眼睛里渗出来。

　　天子擦了一会儿发现萧睿鉴的头发都是湿漉漉的，终于叹息着，两手伸长把人拉进了怀里。
　　“我死以后，顾玉山如果能够安分守己，诸顾子弟仍可留用，但凡他父子二人想要专擅朝政，立即废后除顾氏……睿睿，这天下，是萧家祖先留给你的，决不能让他换了姓！”
　　“父亲？”萧睿鉴绝没想到天子临终遗旨竟然会许他废后，一时愕然，随后也只能回报住天子，泣道，“孩儿谨记……”

　　萧定权是半夜被人唤醒抱到了宴安宫，看着父亲给皇爷爷换了衣服。
　　“阿宝，跪下，给你皇爷爷磕头。”
　　“哦……”萧定权尚不明白为何一向最宠他的皇爷爷躺在床上不说话，但是父亲神色肃穆，他只敢乖乖跪下来磕头。

　　那一夜，萧定权陪着父亲守夜，后半夜不知不觉靠在父亲怀里睡过去，再被唤醒已经是早上。
　　“你皇爷爷走了，他生前最疼你，今日，你要捧着他的灵位送他最后一程。”
　　宫人替萧定权换上麻衣时，萧睿鉴已经是一声素白，后来萧定权看着两位兄长和诸位阿姨叔叔赶过来。

　　萧定权只觉得冷。
　　天色朦胧，天上还有如钩弯月。
　　站在他旁边的父亲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他伸手去拉父亲的手，发现就连父亲的掌心都是冷的。

　　寒风从远处来，搜刮着热气。
　　萧定权冷得发抖，却不敢出声。
　　他偷偷去看父亲，本就严肃的父亲今天看起来更加沉闷，嘴唇紧紧抿着。
　　萧定权四下张望，发现许多人都和自己一样才偷偷看着父亲，但是父亲却谁都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