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游梦》雪海梅香尽

2、2

　　两面宿傩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自从变成诅咒，死后身体化为咒物，灵魂被分割成二十份，他做梦的次数寥寥无几。
　　唯一可以肯定，只有那个人，才能将他和早已远去的梦境联系在一起。

　　他梦见生前和那人相处的日子。
　　把奄奄一息的他从雪里捞出来，教会他如何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他梦见那人带着他四处奔波。
　　曾有一次宿傩因为着凉发热，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等到他睁眼醒过来，发现眼前只剩下燃尽的火堆，而那个人却不见踪影。
　　被抛下的恐慌瞬间占据孩童的内心，他强撑起发昏发沉的身体，手脚并用的爬向散逸光亮的大门，想要张嘴呼唤那人的名字，却发现自己连怎么称呼对方都想不起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直至一个身影闯入他模糊的视野中，把趴在地上姿态狼狈的小孩抱了起来，温柔擦拭掉他溢出的眼泪。
　　啊啊真是丢人的回忆，当初被抱起来就死死抓住她衣服不远撒手的自己，把眼泪鼻涕都抹在那白色和服上的自己，迷迷糊糊提了一大堆要求被对方逐一答应哄到入睡的自己，却让两面宿傩控制不住感到怀念。

　　他梦见他们在河边。
　　连钓鱼都不会上鱼饵的家伙，怎么可能钓得上东西，更可气的是她还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愿者上钩。
　　在宿傩准备自己下水动手抓时，对方却反手把她的斗笠扣在他的脑袋，恶作剧般把措手不及的他推到水中，对着狼狈淋漓的他露出得逞的笑容。
　　因为鱼都被惊跑，俩人当天的午饭从烤鱼变成了烤兔子，换下衣服在火边烘烤的宿傩恶狠狠地咬一口嘴边的肉，以谴责的目光瞪着那哼着小调烤制兔子的罪魁祸首。
　　“在瞪我之前先放下你手里的兔腿哦。”
　　“哎呀又不是没给你准备替换的衣服，吃喝穿住都是蹭我的小鬼没有发言权。”

　　他梦见第一次看到那人祓除诅咒的模样。
　　恍若故事里的讨伐恶鬼模样的场景展现在毫无防备的两面宿傩眼前，巨蛙的长舌缠在他的腰间，把还是孩子的他吞入口中，带着他远离这个战场。
　　事后那人浑身是伤的回来，身上的和服变得破破烂烂，上面晕着不少血渍。
　　两面宿傩沉默着看着对方从身下影中拿出疗伤用品，替她为够不着的伤口涂抹上药物，把用于割断绑带的小刀递她的手中，最终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向面前的人说出没有什么要跟他解释的话。

　　“……嗯，小孩子不要知道这么多比较好，晚上会做噩梦的。”
　　那人挠了挠被怪物利爪削短的头发，露出无辜的笑容，从影子里摸出个糖块讨好地凑到两面宿傩的嘴边试图塞进去蒙混过关。
　　“我想知道。”
　　不打算领情的小孩一把拍开那只手，两面宿傩抿起下唇，定定与她对视，俩人僵持许久后，对方错开视线，把糖块塞到她自己嘴里，含糊不清道。
　　“真是败给你了啊，小鬼。”

　　过去他们曾在一些地方停留，每次那人都会找地方安置好两面宿傩，将钱袋放到他的手里，叮嘱宿傩不要乱花以及她何时回来后，便不见踪影，宿傩走遍整个村子都没找到那人的踪迹，向当地人打听的话，那些地方无一例外都会获得最近出现非人怪闻的情报。
　　虽然心中隐约有猜测，但从本人口里说出，还是震惊到身为孩子的他。

　　“你一直都在做这种事？”
　　“对啊，这是我的职责，从出生就注定好的。”
　　包扎好伤口的人伸个懒腰，随意披上一件和服后对两面宿傩招招手，笑嘻嘻地把走到她面前的孩童拉到自己怀中坐下，下巴抵住他的脑袋，两手在两面宿傩面前交握，在火光下投影出狼犬模样，黑影开始蠕动，黑白犬神一左一右在他们身旁显现。
　　“这是玉犬，来和它们打声招呼？”

　　自那一日，两面宿傩了解到那人的另一面。
　　了解到她的名为禅院的姓氏，了解到她离开家族四处奔走所做的一切，了解到她所面对的都是什么样的存在。
　　两面宿傩问过那人，为何要一直带着他这样的拖油瓶。
　　“这个嘛……因为是我把你捡回来的，送回禅院家他们肯定会生气，从家里出来就是为了躲我那些被家族权势迷了眼的兄弟，把你送回去不就等于给他们送了个可以牵制我的东西吗？恕我拒绝，而且你忘了当初我不见的时候你哭得有多难看了？明明我只是去买点东西而已……”
　　“……够了！！！忘掉那件事！！！”
　　“哎呀，我的灵魂不允许我忘掉呢，不过那时候答应你的话全都算数哦，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离开多久多远，我都会回来找你。”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她？因为那个叫伏黑惠的小鬼吗，用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术式，连容貌都有几分相似，但她说她是禅院家的……
　　不属于这个梦境的气息转瞬而逝，打断两面宿傩的沉思，他毫不客气挥散这个梦，任由那人模样在自己眼前碎裂消逝，端坐在骨山上，单手撑着脑袋俯视底下那作为宿主被自己掏掉心脏的小鬼，不悦的情绪充斥着两面宿傩的胸腔，像是自己最珍视的宝贝被他人窥视的愤怒。
　　“不愉快，你窥探的东西太多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