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简安哲

3、03

　　我想要一个完美恋人，来陪我度过余生。

　　大概是在高中，春意萌动时，周羽白曾在日记本里写在这样幼稚的话。

　　但是，在大学，那样的恋人真的出现了呢。应该说，是可能成为这样恋人的人选。

　　“同学，同学！等一下，你的书掉了。”

　　那天下着大雨，他捡起那本掉在泥水坑内的《古诗词鉴赏》递到她面前，哇，那本书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封面湿漉漉的一层灰泥，他穿着浅蓝色条纹衬衫，挽起的衣袖上也溅上了泥点，拿着书的手掌更满是泥水。

　　他爽朗的笑道，“或许，你这样鉴赏起来会更有趣。”

　　周羽白瞧见他的笑，心里轰隆轰隆好像在打雷，她顾不上那本惨兮兮的书来，慌忙翻包想找纸巾给他擦手，“你，你等一等·······”

　　但她同时意识到，她并没有出门带纸巾这个好习惯！天啊，她真是个笨蛋！

　　“同学，你现在拿回宿舍，用吹风机吹干，应该还有的救。举手之劳，你也不用特意感谢我······”

　　只听“啪嗒”一声，他夹在腋下的那本《东方快车谋杀案》，精准的落在他脚下的水坑。

　　······

　　她又做这个梦了。第一次遇见严浮生的场景，而这一次，他的样子是最清晰的。

　　洗漱好出来，其他人还没有起床，只有唐绮在厨房准备早餐，周羽白走过去道，“妈妈，我去上班了。”

　　“哎等等，吃完早餐再去啊。”唐绮赶紧拉着女儿。

　　“不吃了不吃了，我赶时间。”周羽白已经走到玄关处换鞋。

　　“那带上这个！”唐绮急忙拿着面包和牛奶过来，放进她的包包里，“早上一定要吃点东西，你这孩子迟早把身体弄坏了。”

　　周羽白答应着，穿好鞋子后，她突然想到什么，朝二楼看去，那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她小声问妈妈，“昨天，唐雨檬回来后，可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唐绮摇摇头，“怎么，你又和她吵架啦。”

　　“没有。”周羽白心道，算了，她也不管了，本来就是唐雨檬先挑衅的。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先走啦，还有妈妈，我昨天和你说的事，一定要认真考虑一下哦。”

　　“行了，先把你自己照顾好吧。”

　　院子的大门外，一个颀长的人影等候在那里，这大冬天的早上，他鼻尖和双颊都冻得通红。

　　周羽白惊讶道，“李正桉，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冲她笑笑，将手袋递过来，“你的鞋子，忘拿了。”

　　哦，昨晚她是穿的那双银色高跟鞋回来的，手袋里是她的白色运动鞋，现在她脚上穿的，是妈妈给她新买的黑色小马靴。

　　周羽白一拍自己的脑袋，“我竟然给忘了，谢谢你啊。”

　　他又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我昨天晚上就可以追上去还给你的，今天早上才送来，我是想，顺便可以送你上班。”

　　我的天啊，周羽白在心里想，她到底一时冲动做了什么？

　　“你，你不用这么费心的······”周羽白往前走，“而且你现在还是实习生，工作不是很忙吗？”

　　“没关系，我今天休息！”他快乐的说。

　　走到马路边，他拿出手机要叫车，周羽白忙道，“我习惯坐公交，很方便的。”

　　“好，那我陪你。”

　　两人并排往公交车站走，李正桉绞尽脑汁说些好听的，周羽白嗯嗯的应着，心里却在斟酌其他的事。

　　等车的时候，周羽白忍不住打断他的夸夸其谈，略带歉意道，“李正桉，我应该说和你说清楚这件事。”

　　“怎么了？”

　　“其实昨天晚上，我和唐雨檬有些不愉快，我是为了气她，所以小小的利用了一下你。可能让你产生一些误会······”周羽白很真挚的说，“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只是，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对不起。”

　　公交来了，周羽白又低头道，“真的很抱歉。”

　　她上了车，李正桉还站在那里，有些失魂落魄，他是个骄傲的男孩子，这明显伤害到他的自尊。

　　公交启动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声拍着车门，“等一等！师傅停一下！”

　　在周羽白诧异的目光中，李正桉上了车，大步朝她走过来，又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他直视着前方，好一会儿才道，“晚上，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啊？”

　　他转头看向她，那热切的目光让周羽白有些害怕，“我没打算放弃，我还是要追求你，你是唯一一个，漂亮到让我心动的女孩子。事实上，我很开心，你选择利用我。以后也可以一直利用我，你愿意的话。”

　　“等，等等啊。”周羽白向后瑟缩着，她是老了吗？现在年轻的男孩子都这么热情，且没有底线吗？“或许是我没说明白，我，不喜欢你，所以，也不打算再利用你了。不过，还是谢谢了。”

　　“不用谢。”他身上洋溢着比朝阳还要灿烂的自信，“你注定是我的爱人，周羽白。”

　　前排的一个老妇人转过头，满眼羡慕的看着他们，点头笑着，“年轻啊。”

　　※

　　贺贺小朋友刚来周羽白的班上不到半年，刚开始来的时候，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为比起和其他的孩子做朋友，他更关心他的昆虫朋友。他做不到在自己的座位上呆15分钟，却可以趴在地上研究蚂蚁研究两个小时。

　　这样一个让所有老师头疼的小男孩，唯独和周羽白相处得很好。

　　她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她只是参与到他的兴趣里，在某天中午的午睡，她与贺贺小朋友一起寻找夏天最后的一批蝉。

　　歌唱家，贺贺是这么叫它们的，“老师也觉得他们的声音很好听吗？”

　　“嗯，有时候好听到必须要捂住耳朵才能欣赏。”周羽白笑着说。

　　这天放学后，贺贺把今天的绘画作业给她看，上面是一个穿着绿色小裙子的小姑娘。

　　“哇，她很漂亮哦。”

　　“她是我未来的新娘。”

　　哇，周羽白惊讶了，同时也放下心来，还好他没打算和那些虫子结婚。

　　“贺贺，你妈妈说今天她没时间来接你，是你······”

　　“舅舅！”贺贺跳起来，“我舅舅来接我了。”

　　他欢快的朝前跑去，而周羽白看到他跑向的那个人，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贺贺姓严，但他的舅舅怎么也姓严？哦，周羽白突然想起来，她怎么会忘了，贺贺的妈妈，那个干练爽利的女子对她说过，贺贺从未见过他的父亲，贺贺是随母姓······

　　严浮生，严浮生！周羽白觉得自己要立马逃走才行，但贺贺欢快的声音道，“舅舅，那个就是周老师！我最喜欢的老师！”

　　“是吗？”他的声音那么温柔，他已经抱着贺贺走过来了，“周老师，你好。”

　　平静，平静。周羽白长呼了一口气，缓缓转身，她试图找到他身上一点点让人讨厌的地方，他的发型，不长不短，帅气。他穿着米色的长风衣，帅气，又合身。他摘掉了那副金色眼镜，更帅气了！

　　哦天啊，不过是接个孩子而已，有必要装扮得这么耀眼吗？

　　“周老师？”严浮生看着面前表情滞住的女子，语气很担心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贺贺，那我们明天见了。”

　　“明天是周六啊。”

　　“那我们周一再见。”她几乎逃跑似的走开，却撞到了来人，李正铭，天啊，他也跟着来添什么乱？

　　“我已经定好了餐厅，可以走了吗？”他微笑着问。

　　“呃，我······”

　　“老师！”贺贺从严浮生怀里滑下来，跑向她，“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你学生？”李正桉看着这个小捣蛋鬼，又发现周羽白有些奇怪，“你还好吗？”

　　不好！她一点也不好！

　　贺贺紧紧拉着周羽白的手开始耍赖，“老师答应和我一起吃晚饭的，我舅舅请客！”

　　“贺贺，老师，老师下次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周羽白没法子，蹲下身柔声哄他。

　　李正桉也弯着腰好声好气道，“小朋友乖，我和你们老师有很重要的事，今天先把她借给我好不好？”

　　“不嘛，不要！”

　　“小孩子就是爱捣乱啊，真不好意思。”严浮生笑着走过来，嘴上说着道歉，却丝毫没有任何行动，任由贺贺缠着周羽白不放。

　　这个小鬼灵精突然问道，“哥哥要带周老师去哪家餐厅吃饭？”

　　“呃，”李正桉本来还想给周羽白一个惊喜的，他双手插兜，有些无奈的开口，“初见。”

　　是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

　　没想到贺贺突然朝严浮生扑过去，“舅舅，你的餐厅是不是也叫这个名字？”

　　世事就是巧得不能再巧，李正桉费了老大的劲预约的餐厅，竟然就是严浮生那家店！

　　于是，这四位奇怪的组合开始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晚餐。

　　周羽白心里却一直在打鼓，怎么会，严浮生怎么还开了西餐厅？他不是杂志社的编辑吗？

　　李正桉帮她解决了这个疑问，“这家餐厅至少开了有五六年吧，严先生这么年轻，难道，是大学一毕业就开始布置这里了？”

　　“哦，这家餐厅原来是我姐姐在做，我大学的时候就经常过来帮忙，后来她有别的事情做，我就干脆接手过来了。”他的目光看向周羽白，接下来的话就是对她解释了，“不过呢，我身兼数职，另外的工作是杂志社编辑，就在昨天，刚巧就是我做编辑的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偏偏遇到她了吗？

　　李正桉微微笑道，“我以前因为喜欢看漫画，还考虑去做漫画编辑呢。可惜现实太残酷了。”

　　“我也是因为喜欢小说，但可惜昨天才遇到有趣的作者，辞职得太早啦。”他身体向后靠着，形成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又打量了对面的两位，语气很怀疑道，“你们，应该不是情侣吧。”

　　周羽白拿着叉子的手顿了一下，又被贺贺的尖叫吓了一跳，“我要吃冰淇淋！”

　　他本来一直埋头吃他的儿童餐，应该是这几位大人的讲话太无聊让他听不下去了，他从座位上滑了下来，对严浮生道，“舅舅，我去找大厨要冰淇淋啦。”

　　显然他很熟络了，严浮生拍拍他的小脑瓜，“找个服务员哥哥带你，不许打扰别人工作哦。”

　　“知道啦！”他跑远了。

　　李正桉坐直身子，刚要反问一下刚刚的话，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是公司打来的，羽白，我出去一下。”

　　“已经叫得这么亲昵了？”看着李正桉的背影，严浮生又莫名其妙的说道，“不过，还是不可能的事。这小子是在追求你吧，你肯定不会答应的。”

　　他凭什么说这么自以为是的话！周羽白心里腾升出一股怒气，她板着脸道，“严先生，我们不过才见过两次面，评价我的作品是你的工作，我不能反驳什么。但这次是我的私人感情，你这样说就很没有礼貌。”

　　他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头，忽地又低声笑起来，接着端起酒杯，那笑容还是很好看，“我们就算关系不亲，也不至于才见过两次面吧，你说呢——周羽白同学。”

　　原来他记得她！周羽白的表情松弛下来，一时间不知是开心还是困惑，一时间怔在那儿。

　　李正桉接了电话匆忙走进来，满脸写着抱歉，“羽白，实在对不起，我公司临时有事差我回去，我要先走一步，明天我再联系你啊。”

　　他走了之后，贺贺端着一个草莓冰淇淋走过来，放在周羽白面前，“老师，这是给你的，妈妈不准我在冬天吃这个。”

　　没一会儿，一个短头发衣着干练的女子走过来，声音极其温柔的，“我的宝贝儿子在哪里啊。”她摊开双手，贺贺朝她怀里扑过去。

　　严浮生奇怪，“姐你怎么来了？”

　　“这小子给我打的电话啊。”

　　“我找服务生姐姐借的手机。”贺贺说。

　　“哎，周老师也在这里啊。”严莉亲切的和周羽白打招呼，“我们家小鬼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您呢。”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周羽白摆摆手，因为吃了冰淇淋，喉咙里都是冰冰凉凉的。

　　“妈妈，我们先回家吧，我想玩我的小火车。”贺贺说。

　　“宝贝先等下，妈妈还想和老师······”严莉正笑着说，忽然发觉一边的弟弟和平时不太一样，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再和儿子那天真无邪的眼神对视了一下后，她果断起身，“哦，我也还有事情没做，周老师，先失陪了。”

　　临走前，她轻轻撞了一下严浮生的胳膊。

　　周羽白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要被冻住了，默默坐了一会后，她才拿起包包，“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回家吧。”严浮生说，模样有些怪怪的，“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

　　如果哪一天可以让人选择一种超能力，周羽白头一个便会想到“随时随地都可以拒绝严浮生”的这一种。她知道，她傻得可以，这种弱智程度让人羞愤得想撞墙而死！

　　现在看来还没这么严重，她只是心跳咚咚咚的上了他的车。“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他想说什么呢？

　　“其实，你的小说并没有那么坏。”他是这样开场的，“人物是有些单薄，但故事还可以，有几个地方修改一下，应该会很有趣。我昨天之所以那样说，呃，其实挺幼稚的，我就是想报一个小小的仇。”

　　就，就这？轻飘飘在风中晃荡的气球，猛然被乌鸦啄了一口，噗噗噗，失了气，变成了瘪瘪的皱巴巴的一团。

　　不过，报仇是什么意思？一路上，周羽白捂着胸口想了又想，她绝对，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车子经过她家附近的蛋糕店，周羽白让他停车，今天是她闺蜜兼室友许默的生日，她定了蛋糕。

　　漂亮的草莓蛋糕上写着字：Honey,生日快乐！

　　周羽白正满意的欣赏着，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冷哼，“感情挺好的嘛。”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周羽白吓了一跳，她接过包装好的蛋糕，跟着他身后走出去。

　　外面的天空已经蒙蒙黑了，街头的灯亮起来，照得他的影子又长又单薄，周羽白拽紧手里的彩缎，终于开口问道，“严浮生，你是不是很不开心再见到我？”

　　他转过头，因为背着光，距离又远，周羽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温柔又好听的开口说，“没有啊，怎么可能。”

　　“那你说的报仇，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周羽白走近一些，固执的看着他，似乎想那张脸上找到答案，不是任何时候都有勇气这样明目张胆的看他的。

　　趁现在，趁现在脑子清楚，多看一会。

　　他又笑了，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是我表达方式有问题，是我的错。”

　　“那么，你只是因为讨厌我······”

　　“我也不清楚。”他忽地微微弯腰，和她的目光对视，那眼睛里有疑惑，恼怒，无奈，总之复杂极了，他就这样看着她，似乎想看到她心底里去。

　　“周羽白，见到你是高兴，是难过，还是不开心，我真的不清楚。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一个人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