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降兮》余烬m

1、愁予愁予

　　“宫里的宦官又来催促了，将军若是再不动身，大王怕是要怪罪了。”府里的小厮在杜若的耳边说道。
　　“我知道了。”杜若皱了皱眉头，再次向将军居住的院子走去。一时间，空荡荡的将军府里杜若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这将将军府虽然大，但却没有什么人气，总是如此寂静。
　　将军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兄弟姐妹也死的死，散的散。将军原先有一儿一女，不过将军的女儿楚韵是个有脾气的，一及笄就上赶着把自己嫁了出去，仿佛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在将军府多待似的。将军的儿子楚歇虽然年少，但十分受大王赏识，大王喜欢把他带在身边，还在王宫里为他安排了单独的居所。从那之后，除了逢年过节礼节性的探望之外，楚歇也不曾回过将军府。
　　因此偌大的府邸，算来算去大大小小只有将军一个主子，落寞得很。

　　走到院子门口，一阵秋风袭来，灌进杜若的脖颈里。初秋的风已经带了几分寒意，杜若还没来得及换上秋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杜若是将军的贴身侍女。虽然她年纪尚轻，刚刚进府工作不久，但在她小的时候，她经常能听到旁人对于这位大将军的评论。
　　将军名叫楚舜，是当今渚国的令尹，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杜若的情郎在京城里当侍卫，他提起将军时，总是带着崇拜的神情，形容将军为最最最神勇的大将军；杜若的姐姐曾在街上见过策马的将军，她说将军像雄鹰一样桀骜，像阳光一样明媚，像神仙一样俊美；而杜若的阿爹是个粗人，他几乎从不赞美别人，可他却说将军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将军。
　　但是在杜若看来，她眼中的将军与她先前所听说的截然不同。府里的这位将军是深沉的，阴郁的，全然不似传说里那般意气风发。她在将军的院子里打扫时，常常能看见将军坐在院子里的那丛竹子旁边，有时是在喝酒，有时就什么也不做，一动不动地杵着。杜若甚至怀疑，将军能够坐在这里整整一天一言不发。
　　就像现在一样，将军又背对着杜若，跪坐在竹子前，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宫里又来催了。”杜若的声音不自主的带上了几分急切，她降低了音调“请您赶紧更衣去见王上吧。”
　　楚舜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回头睨了一眼杜若，眼里满是不耐烦。
　　这把杜若吓的起了冷汗。
　　她觉得将军生气了，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杜若在将军府中侍奉，从未出过什么大的疏漏，将军也从未责备过杜若。虽然街坊邻居的八卦婆娘总说贴身侍女不是个好职位，容易遭善妒的小妾欺负，但杜若却毫不担心。因为将军只有一个早亡的夫人息氏，和一个只有在将军府下人们的闲聊里才听说过的罗姬。她曾经十分庆幸这一点，可现在，她却多么希望将军府里能有个夫人，好帮忙劝一劝将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杜若的汗已经逐渐浸湿了后背的衣裳。
　　这已经宫里第二次命人来喊将军入宫了，也是杜若第二次进将军的院子里来催促了，她不明白今天的将军究竟是怎么了。以往的将军虽然是个寡言的人，但从未像现在一样不搭理过谁。如果再次催促将军，她怕极了将军会翻脸，可要是由着将军任性，杜若又怕大王一怒之下惩罚整个将军府。杜若又心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觉得自己像被放到了蒸屉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又一滴汗水顺着她的脖子淌了下来，杜若简直要窒息了。
　　她交替着放松了一下已经站麻的双腿。在那滴汗滴进衣领的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再次张口道“主子，请您……”
　　杜若不再往后说了，她看到楚舜缓缓地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向她走来，步履蹒跚。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酒气向杜若袭来，熏得她头昏脑胀，差点晕了过去。
　　可不能这样去见王上，杜若心想，王上不生气就有鬼了。
　　可好歹将军进宫去见王上了，这样王上就算生气也只会对将军生气，不会迁怒整个将军府吧，杜若随后又想到。
　　就是这一刹那，杜若突然意识到她作为一名贴身侍女对于主子的情分究竟有多么寡淡。她突然觉得孑然一身的将军是个寂寞又可悲的人，随后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危险极了。杜若赶紧把头埋得更深，等待将军发话。

　　楚舜的目光掠过她，直直的朝着院子外走去。浓郁的酒气依然弥漫在空气中，可杜若却松了一口气，秋风吹过她汗涔涔的后背，冷的她直发抖。
　　在杜若的背后，楚舜张开了嘴，他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知道了。”楚舜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