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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刚下过今冬第一场雪,料峭寒意大片凝在住院部路边的枯灰树梢上。

      晚间风过,簌簌的白被吹散,落在树下黑色宾利的车顶,沿着车窗玻璃缓慢往下滑。

      盛檀坐在副驾驶,偏头盯着窗上杂乱的雪粒,忘了眨眼,怀疑自己刚才听见的那句话是错觉。

      “你没听错,”男人的声音再度从驾驶座上响起,在密闭空间里尤其清晰,“我说,檀檀,我们结婚。”

      不等她给出反应,他继续从容开口:“只要你点头,别的事不用管,等婚礼办完,钱就到你账上,让你电影顺利开机,后续如果再缺资金,我也全权负责。”

      短暂停顿,车里空气陷入冷滞,明明温度适合,一呼一吸间却像夹了碎冰。

      盛檀一动不动沉默着,男人的口吻听起来仍然平和温存:“公开的婚姻关系,闻太太的头衔,对你来说只有好处,这段时间你在圈子里到处碰壁,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经过今天晚上,你体会得应该够深了,甘心吗?”

      一句淡然问句之后,他并没给她提出异议的余地:“你想靠这部电影站稳脚,想拿奖,但现在关于你的舆论环境太差,几家资方撤资已经是事实,你再僵持下去,就等于判死刑,别固执了,让我帮你。”

      “你知道,闻家限制多,向来不沾娱乐圈,除非关系特殊,名正言顺。”他略拧眉,带出恰到好处的为难。

      “所以檀檀,我是为你考虑,才直接跟你求婚,我们彼此了解,结婚是你当下最好的选择,你也成熟点,不是只有认准一条路才算赢,”久居上位者循循善诱,也居高临下,“婚后,我太太想做的事,我都能实现。”

      “啪”一声轻响,树上悬着的雪块滑下来,在宾利车头上砸得四分五裂,溅起白沫。

      盛檀手指攥紧到一个限度,突然转过头看他,窗外白亮的雪色混着路灯照进来,在她眼里折出迫人清光。

      “到处碰壁?舆论太差?闻董指的什么?”

      她勾起唇。

      “是我的男主角进组前因为私事塌房,全网竟然一边倒的泼脏水怪我剧组有问题?还是被撤资之后,我到处找新的资方,结果没有一个人肯接我电话?”

      男人半眯起眼。

      盛檀放慢语速,耳膜在震动下隐隐发麻:“那闻董应该最清楚原因,要不是您特意安排,我怎么会有今天?”

      她清楚咬字:“至于彼此了解,您太抬举我了,我认识的,只是短暂交往过几个月的闻祁,不是在背后只手遮天的闻董事长。”

      闻祁脸色终于沉了。

      他眼睛注视盛檀,试着从她脸上挖出脆弱或受伤。

      但面前的女人还是像刚出事那天一样,就算内里有裂痕,也被精致妆容和过份冷静的面具挡住。

      他只看得见她黑瞳红唇,长发垂在胸口,刚从酒会上下来的墨绿吊带长裙若隐若现在大衣里,釉白皮肤裹着极佳的骨相,整个人清冷绰约,不管什么处境,始终美得游刃有余。

      盛檀不跟他对视,连现在共处同一辆车里都觉得荒唐。

      自从她导演的上一部电影敲开主流圈大门后,精力就全扑在新片筹备上。

      自己偏爱了几年的故事,每句台词每个分镜都反复推敲,到打算选日子开机的前夕,她定下的男主角却一夜之间成了法制咖。

      男主角是整部电影核心,当初选演员就很难,最终定的这个也没有完全符合预期,只能算将就。

      结果成了泡影不说,舆论反而对准她和电影,怀疑是剧组给他提供了塌房的温床。

      澄清抵不过谣言的负面影响,资方集体撤走只用了不到一天,她立刻再去找新的合作,等来的却是变成整个圈子公敌。

      今天晚上有场圈内人的酒会,大小资本都到场,她穿礼服端着酒杯站在中间,亲身感受了什么是众矢之的。

      直到跟她私交很好的一个出品人实在看不过眼,冒险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哪得罪过闻董?”

      能被恭恭敬敬喊闻董的,只有闻祁一个人。

      盛檀不能理解,她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朋友,怎么能一边不动声色把她推下悬崖,一边还拿这个当筹码跟她“求婚”。

      她拍电影,从不碰他的钱他的资源,而他做了什么?

      毁了你,再伸手拯救你,还要你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盛檀心里本来就缺失的一块被无形中砸到更烂,愤怒失望堵在胸口。

      她按住车门:“闻祁,我早就说过,只恋爱,不结婚,我没有跟任何人发展长期亲密关系的打算,包括你,我就算再想拿奖,也不可能用婚姻去换。”

      “分手吧,电影我一定会拍,找不到资方,我就卖房子,自己投,”她最后看了闻祁一眼,冷意让他额角猛一跳动,“的确不是只有一条路算赢,但我走的那条绝对不是你。”

      盛檀果断收回目光,推门下车,玻璃上残余的雪随着响动胡乱往下掉。

      “盛檀,”闻祁不再伪装,勾下细边眼镜,沙哑开口,语气压迫她的神经,“不如猜猜,你几天后悔,转过头主动来求我。”

      盛檀没回头,甩上车门,酒会后来不及换的细高跟鞋踩进雪里,直接往前面灯光通明的住院部大楼走。

      后面始终没响起车的启动声,静到冬夜的阴冷感更重,若有若无的视线钉着她后背,让她脊背挺直到发疼。

      盛檀快步绕过一个弯,走出宾利驾驶座的视线范围,那种被凝视感才散了。

      她指尖冰冷,随手拢了下被风吹开的头发,一步不停迈向大楼前的台阶。

      她前两部电影的回报不错,在京市先后买了两套房,面积不算大,位置很好,可惜着急出手肯定要压价,加在一起能换四千万左右,跟原来的投资额基本持平。

      开机后她全程跟组,本身就不需要所谓的家,等拍摄结束了可以租房子,住的环境差也无所谓。

      四千万,只要新男主的片酬合理,够她把电影拍完了。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来电人显示盛君和,盛檀想挂断,但手太僵冷,反而划到了接听,粗沉男声远远地模糊传出。

      “檀檀,你还记得今天忙完要来医院吧?爸爸在病房等你,有事当面跟你说。”

      盛檀唇边翘了抹冷笑,她做出成绩的时候,盛君和的态度殷勤讨好,最近出了事,全网发酵,都猜她要跌落枝头,他立马换了副刻薄面孔,她墙还没倒,就迫不及待来推了。

      今天倒是稀奇,盛君和给她打了两通电话,语气都小心翼翼,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没特殊的事求她,不会这样。

      夜色里一簇烟花尖啸着升空,粲然炸开,哄响声盖过杂音,她正好懒得说话,答一声“到楼下了”,就挂断继续上楼。

      露天台阶迈到一半,烟花也淡了,一道存在感十足的清冽声线,就这么适时滑到她耳边。

      ——“你别这样。”

      音色的辨识度极高,动听到抓耳,但夹着紧绷无措的微微涩意。

      盛檀下意识停了一步,往声音来源扫过去,意外晃神了几秒。

      几米宽的台阶另一端,暖黄色照明灯从下往上延伸,隔几级立着一盏,亮度开得很足。

      离她最近的一盏底下,背对她站着个男生,身上穿了件黑色羽绒服,笔直双腿包裹在简单长裤里,满大街到处都是的打扮,他就有本事一眼把人定住。

      盛檀猜测刚才他是被路人挡住了,不然以她的职业敏感,应该更早注意到,哪怕就一个背影,也足够判断质量,他对面明艳女生的热情就已经证明。

      女生咬着唇,忽然扯住他衣袖,仰脸激动地小声说话。

      盛檀看见男生侧了侧身,轮廓标致的左耳通红一片,衬得肤色冷白调更重,唇角敛着,露出的脸部线条锋利漂亮,过份优越。

      因为他,让眼前这幅画面突具电影氛围感。

      年轻,长得帅,充分具备海王玩咖的条件,竟然被告白就红耳朵,这么纯?

      “你就回应我一次吧,跟我试试——”女生似乎看到希望,音量不禁提高,“我追你这么长时间,你今天对我的态度总算好点——”

      “放开,我不习惯。”他打断她,发声还是很轻,青涩内敛,反而更容易让对方热血上头。

      盛檀的手机再次震动,不得不收回目光,电光火石间觉得男生的侧脸莫名熟悉,连声音也在哪听过,她脑中一时闪过很多演员流量,但都对不上号,也不如他。

      她没空多想,拢了拢大衣领口,径直走进住院部。

      盛檀身影消失在台阶尽头,路灯下的女生还在一心一意盯着面前人。

      她眼睁睁目睹,他刚才是故意把左耳捏红,现在颜色已经消退得一干二净,凛冬冷风里,他抬头望着上面住院部的大门,眼里根本没有她。

      “陆尽燃,你看我啊。”女生软着嗓子,试图再去扯他,随即呆住。

      不过才隔了一两分钟,他身上那层少年的紧张羞涩感就荡然无存,像一张乖驯面具被无声揭开,懒洋洋半垂下来的黑瞳里,只剩下她最熟悉的冷锐凉薄。

      女生怵得手一抖,哪还敢碰他。

      陆尽燃全身被路灯的光罩上金粉,如同乙游里氪再多金也抽不到的那张极品限定卡,她太想拿到,才不顾他一直以来的无视,穷追不舍到医院,然而从这一刻开始,她竟然有点害怕他。

      怎么能有人前一秒还看起来纯情好撩,下一秒就让人从头凉到脚底。

      他眼里确实有过稍纵即逝的狂热,可绝不是冲她,那些甜涩乖纯的错觉,也不可能跟她有关,而他转换得毫无障碍。

      她看着陆尽燃不疾不徐拉开羽绒服拉链,露出里面单薄的上衣,任冷风把身上的热气吹散,修长脖颈凉到苍白,唇色也跟着淡了。

      他眼帘往下压,愈发显得眼尾上挑,乌密睫毛遮出小片月牙形的影子,蛊人的劲儿浑然天成。

      这么招摇的五官,眉目间却是过于反差的恣肆漠然,他盯了她一瞬,脸上没有表情:“最后一次。”

      女生心口一突,彻底被警告吓到,所有盘算着继续纠缠的计划自动死透。

      陆尽燃一眼没再看她,转身往楼上走,路灯一级一级拂过肩膀,把他身形裹进寒气氤氲的光雾。

      -

      盛檀站在单人病房门外,隐约听见里面盛君和的说话声,心里厌烦,不想进去。

      妈妈还在世时,她家庭关系曾经很和睦,夫妻俩也感情深刻,等盛君和的生意做大,家里条件变好,在京市买得起独栋别墅的时候,妈妈却病倒住院,再也没能出来。

      去年冬天妈妈过世,她傻子一样以为盛君和会比她更受打击,结果连百天还没过,盛君和就带着陌生女人在商场慷慨买单奢侈品。

      她接受不了,跟他大吵,他还扮可怜说,找女人是为了早点走出痛苦。

      后来他一次比一次更过分,她眼见着从前对妈妈深情的那个男人,在亡妻死后不到一年里频繁更换女朋友,早就忘了当初是谁下嫁,谁给他拿钱创业,才有他今天。

      她威胁过盛君和,在外面怎么乱来她不管,只要他敢把人娶回来,住进她妈妈的主卧,就全家一起去下面见。

      上周盛君和出车祸腿受伤,她来过一次医院,并不严重,今天如果不是他打电话,她不会再来。

      盛檀看了眼手机,通知栏里列着各个房产中介回复的消息,目前都没有合适的买主。

      她忍住情绪,深吸口气,压下门把手。

      病房里灯光很亮,她偏过脸避了一下,先看到窗前站着两个陌生人,像律师打扮,随后才注意病床边有个女人,正体贴地给盛君和掖被子。

      女人三四十岁年纪,很漂亮,保养得当,抿嘴冲她一笑。

      盛檀意识到什么,厌恶地蹙眉。

      盛君和靠着床头一脸笑,抓过女人的手跟盛檀说:“檀檀来了,这是你蒋阿姨,蒋曼,爸爸的女朋友,以后她就跟我一起生活了,我受伤她也方便照顾,今天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盛檀停在原地,被这一刻的荒谬刺得发不出声,他敢把女人拉到她面前?!

      盛君和趁她还没开口,忙说:“我知道你对这事的态度,今天让你来,也不是求情或者商量的,其实是你妈妈她——”

      他不自然地顿了顿,下意识朝病房外面瞥了一眼,喘两口气才有些心虚地继续:“她当初过世之前,留了一笔钱给你,本来要当面跟你交代,谁知道突然病重,快咽气时候只有我在她旁边。”

      “她太相信我,理所当然把这钱让我保管,等你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盛君和又微妙地看向门口,露出少许难堪,“我没跟你提过这事,现在看你遇到难处了才决定说。”

      他抬起头:“檀檀,我也不想咱们父女俩闹僵,你电影不是缺资金吗?要是你愿意改变态度,答应让蒋阿姨和弟弟进门,我就把这笔钱给你应急,不然……你妈妈没写遗嘱,我和你有同等继承权。”

      盛檀耳中血流呼啸,不能置信地看着盛君和,喉咙里像被塞进大把冰块,堵得几乎要笑出来。

      她高跟鞋一步步敲在地板上,发出让他惊惶的咚咚声。

      盛君和不安,立即威胁:“你可想好了!只要你同意,律师和公证都请来了,四千万就是你的!否则你想拿到这笔钱,就得跟我打官司,你耗得起吗?”

      四千万……

      盛檀指甲用力压进掌心。

      她不但耗不起。

      最后还很可能会被他从中占够便宜,分一杯羹。

      她妈妈豪门出身,当初不顾家里反对,带着丰厚嫁妆嫁给盛君和,无数次真金白银支持他,二十几年婚姻都没看出,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看来盛君和是攀上了高枝,才舍得拿出这笔原本想吞下的钱,换她松口接受。

      一想到妈妈留给她的钱,她一无所知,说不定已经被盛君和用到过别的女人身上,现在又作为让新欢鸠占鹊巢的筹码,她恨意就无法控制地疯长。

      盛檀极力控制着呼吸:“把协议和公证书给我。”

      她必须冷静,先握住主动权,不能一时之气,把妈妈的财产推出去。

      拿到钱,再想别的办法。

      盛君和听她答应,表情一松,露出喜色,又补充道:“檀檀,你刚才可能没听清楚,我不只是让你接受蒋阿姨,还有她带来的弟弟。”

      “这孩子在读大学,刚从美国交流学习结束,回国来报道,正赶上快寒假过年,你蒋阿姨马上要陪着我去康复中心复健,得住一两个月,不方便管他。”

      他得寸进尺说。

      “他在国内没有亲人,你以前给他做过家教,正好熟悉,你那房子也够住,替我收留他一段时间,跟他过完这个春节,好好当亲弟弟对待,算我给你额外加的条件。”

      那种跟听到四千万很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本能反应,在“家教”两个字里凝固,再猝然烧沸,有一瞬盖过了所有愤恨。

      盛檀很少有恍惚的时候,她反问:“……谁?”

      回答她的,是身后被慢慢推开的蓝色病房门。

      盛檀动作有不易察觉的卡顿,循声回过头。

      现在接近医院晚间探病的最后时限了,走廊灯已经熄掉一半,和房间里的亮度对比鲜明。

      陆尽燃就站在明暗交接的分界上,五官半掩在昏昧里,一时只能看清锐利明晰的下颌线,冷白调脖颈,菱形宝石似的喉结上嵌一颗红色小痣,随着他脚步,整张脸被灯光逐渐染亮。

      像泥塘里误刮进来的干净雪片,扎眼到格格不入。

      他眼神落在盛檀身上,清黑瞳仁泛出潋滟的微光。

      跟路灯下如出一辙的抓耳声线,但这次,他身边没有别人,只对着她开口。

      “姐姐,好久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改好啦,同一屋檐下伪姐弟,总体故事线感情线不变,人设不变!
    【清醒独立*看起来在设套钓人*实际不自觉被钓*仙女姐姐】
    X
    【钓系黑莲花*看起来纯情无辜被钓*实际上步步为营引诱*深情小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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