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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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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盛夏的午后,太阳烘烤大地,蝉鸣聒噪。
仿佛上一刻还在挤地铁,身体甚至还能感受到车厢的拥挤和潮热,下一刻醒来,他却正撅起屁股扒在藤席上睡觉。
瞥了眼灰扑扑的藤席,再看看自己黑瘦的小手,林振文小声叹了一口气。
明明只是很轻的呢喃,旁边午睡的何氏却还是察觉到了,抬手拍拍他的屁股作为安抚。
林振文小脸一红,顺着她的力道瘫在藤席上。过了会儿,听旁边没再有动静,他慢慢掀开一只眼睛。
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转,他悄悄往炕边伸手,扒拉住炕沿,胳膊带动身子往外拱,整个小人儿跟蚕蛹似的,拱啊拱,眼看就要拱到炕边。
嘿嘿,他可以下去了!
林振文正准备勾腿下地,转眼就被捞了回去。随即听见何氏的威胁,“文娃,你老实点儿,再不听话以后就让你跟着爹娘睡大炕,到时候娘搂着你睡。”
小身子整个僵住,小心翼翼把试探的小脚收回来,窝在何氏身边做乖宝宝。
何氏说完话后就没了动静,林振文抬头,发现她已经又睡熟了。
这也正常,顶着炎热,从早起忙到午后,身体上肯定非常疲乏。
唉,算了算了。他娘这么辛苦,他还是不去打扰她了。
趴着的这片藤席很快便热的烫人,林振文轻轻往旁边翻了个身。
何氏像是知道他热一样,闭着眼睛摸来一把破旧的蒲扇,呼呼给他扇风。
林振文想把扇子接过来,何氏不给,还用胳膊圈着他的手脚往一块拢了拢,意思是叫他老实点。
林振文索性不动了,伸手抓住自己的脚丫,全身心感受着来自亲娘的爱护。
不知不觉的,嘴角就带上了笑容。
他是穿来的,确切的说他穿书了,穿到了一本名为《农门青云路》的小说里,成了男主林振兴的堂弟,和前世同名同姓的林振文。
书中他们家是作为林振兴一家的对照组存在的,也就是说男主爬得越高他们就会越惨。
对,就是这么不走运!
上辈子,林振文小镇出身,以高考改变了命运。大学毕业后他留在大城市打拼,穿越前他刚交首付买了房,然后穿越大神把他带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
得亏他下面还有弟弟妹妹,爸妈就算伤心,也不至于缓不过劲来。
这世,他托生的林家,家庭关系比上辈子复杂很多。
林家大家长,他爷爷林仲田在四个兄弟里面排行第二,娶了他奶奶吕氏后,先后生养四个孩子,三子一女。
他爹林青山是长子,娶了他娘何氏,生了他姐林荷花和他。二叔林青河和大姑孟林氏是龙凤胎,林青河娶媳妇张氏,俩人养育三儿一女,振兴、金菊、振家、振业。三叔林青园,娶了表妹小吕氏,现生了女儿林银梅和儿子林振起。
农耕社会,世人皆看重子孙繁衍,男丁多寡可以直接作为衡量家族各方面实力的关键。林振文的奶奶吕氏进门三十余年,生子有功,协助丈夫处理家里大小事物,少有出错,现在还有余力操持孙子孙女,是族里有名的贤惠妇人。
不过,“祖母好”“祖母棒”这样的夸赞,注定不会从林振文口中说出来。
作为亲娘,吕氏对他爹林青山称得上苛待,更不用提对大房其他人了。
事情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吕氏进门第二年就生了长子林青山,时林家没分家,林家长房长孙林青丰满十岁,正式被送到县里学堂读书,每旬只一天假。
眼看林家老太蒋氏卧房的隔间空了出来,林仲田和吕氏就把刚出满月的林青山抱了过去,请老太太代为抚养,蒋氏欣然应允。
刚开始,夫妻俩自然满心不舍,不过很快吕氏便再次怀孕,次年就生了林青河和林桂芬这对龙凤胎,再无暇看顾想念长子。
一直到五年后,郭氏突发疾病去世,林家正式分家,林青山才回到二房,当时吕氏正怀着林青园。
现世分家,长子独分七成,其余诸子和长孙均分剩余的三成。
林家情况特殊,未分家时,老大林伯材就因读书耗尽家中钱银,合算早已经超过总数的七成。现分家还要在所剩不多的家资中分走七成,其余三房心中难免不忿。
林仲田吕氏夫妻本来想着,长子得老太太怜惜,可以多分些家财,再不济也会有些好处,没成想郭氏突然离世,连句话都没留下,导致他们的想法全部落空。
看着分到手的几亩田地,吕氏恼羞成怒的同时,难免迁怒长子林青山。
母子关系一直不瘟不火,很快,兄弟仨就相继到达了适婚年龄。
林青山和林青河前后脚成亲,区别在于林青山的媳妇何氏,是郭氏在的时候随口定下的娃娃亲,家世比林家还差得远,才貌一般往下数不说,刚嫁过来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进门两年,就生了一个丫头片子林荷花,五年后才生下一个男娃,也就是林振文。
反观张氏,这是吕氏千挑万选的儿媳妇,能织布、会裁衣,烹饪家务样样在行,出嫁时有二十两银子的压箱底不说,最重要的是她还会生孩子。进门次年,张氏就生下林振兴和林金菊这对龙凤胎,接着又生下次子林振家。去年,又添了幼子林振业。
两厢对比,吕氏能待见何氏才怪了。
更不用说林家长孙林振兴,也就是本书的男主角,打小聪明伶俐,会说第一句话就是喊“奶奶”。这可是吕氏的心尖肉,家里连上林仲田谁都越不过他去。
因着这份偏疼,连带他的双胎姐姐林金菊,都是吕氏最看重的长孙女。
除了一直被对比的大房二房,林家三房也值得一提。
林青园是小儿子,吕氏本来就偏疼些,他媳妇小吕氏,是吕氏娘家大哥的独生女。吕家族传木工手艺,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能保证衣食无忧,吕舅爷四十无子,本想着选个徒弟做女婿顺便养老。
吕氏知道后,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就给小儿子求了这门亲。
小吕氏进门头年生了大闺女林银梅,吕氏安慰她说“先开花后结果”,和之前对待何氏的时候简直天上地下。
第三年,小吕氏如愿生了儿子林振起,年龄比林振文还大半岁。
爹娘那样的态度,俩兄弟又这么努力,林青山和何氏在林家的处境可想而知。
结婚两年后的五年,林青山和何氏的头顶上都压着无子这块石头,夫妻俩腰杆子就没挺直过。一直到林振文出生,这种情况才有了变化,所以才说这个儿子是他们的命根子。
林振文是胎穿,不过直到三岁前,确切的说是被牛甩进河里之前,他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大概进水那一瞬间激发了大脑潜能,他才想起了所谓的“前世”,只是一直到现在记忆都称不上绝对完整。
他知道自己穿书,男主角,也就是林振兴以后科举出仕,一路贵人提携,步步高升,然后娶高门妻子,子孙满堂。
他以一己之力改换林氏家族的门庭,堪称天下寒门子弟的典范。
不过很可惜,这一切和他们大房并不相关。
林振兴去参加乡试,名次尚未公布,林仲田和吕氏就会主持分家,主要就是把他们一家子分出去。
树大分支,要说分家其实也正常,尽管这个分家节点教人看不惯。
农门供养读书人不容易,都是以全家人十几年的辛苦劳作为代价。更不用说,其中能读出成绩的,更是千里无一。
林振兴号称是林氏举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但要说最主要的贡献还是林仲田和他三个儿子。毕竟,族人只是特定时候才相帮,他们家里却每年每天都在为这个忙活。
像现在酷暑炎热,前天刚收完自家麦子,林青山林青河就出去当短工了,就为了挣够林振兴秋后的学费。
两个壮年劳动力不在家,地里的活还是得干。像他娘何氏忙的更狠了,除了固定要去喂养牲畜打猪草,还要下次拾麦穗,这才几日,整个人就脱了层皮。
夫妻两个跟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说没有私心是假的,他们就盼着林振兴有出息以后能拉扯一把林振文。
这朴素的愿望因为分家彻底破产。
认真想想,他们分家当时的情况可能比上一辈好不了多少。要知道他大爷爷于科举是屡试不中,林振兴却是连着考了县试、府试、乡试,来回路费住宿吃饭等花费,全家几年的积累恐怕都被消耗殆尽。
“穷秀才,富举人”,当时林振兴才看到第二阶段的影儿,林家根本尚未得到实质好处。所以,虽说大房分产七成,大概也就只得几亩田地。
结合随后林振兴就中举的情况,分家相当于大房被变相的净身出户。
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最后啥都没有,大房一家的郁闷可想而知。
事情发展到这里,对大房来说,结果还不算太坏。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他们看清局势,和老宅划清界限,努力生活,未必不能活出精彩。
只不过亲兄弟,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在外人看来,他们和林振兴仍然是一家人。
林振兴入朝后,很快便得到了上官赏识。官运亨通的同时,他的强硬也得罪了不少人。
这把火烧到了大房一家,原主受连累,被林振兴政敌以莫须有的罪名关进了大牢。
林青山和何氏就这一个儿子,尽管家境普通,自小也舍不得他吃一点苦。孩子娇气,哪受得了牢狱之苦?
夫妻俩当即就要求助林振兴,却被林仲田和吕氏强硬拦截。他们言说兴哥儿无根无基,能走到今日全靠自己,你当大伯的不给他助益就罢了,绝对不能拖累他。
结果可以预料,重刑之下,林振文没坚持几日,就惨死狱中。
知道这件事情后,林振兴直接闯进了金銮殿,为弟伸冤。皇帝感念其兄弟情深,不仅没有处罚他,还把案件交给他亲自审理。
主角出马,一个顶俩。最后,林振兴不仅把直接凶手绳之以法,还重创敌对阵营,正式成为首辅文定乾阵营的中流砥柱。
事情尘埃落定,林振兴立刻回乡祭拜堂弟。他当着全族给林青山磕头赔罪,言道堂弟因他出事,他心惶恐难安,官他不做了,回来给堂弟守坟。
一时间,林振兴名声大噪。
大家夸他有情有义有担当,都说这事不怪他,只怪罪魁祸首滥用职权。现在贪官受到惩罚,林振文终于沉冤昭雪,可以安息了,九泉之下他肯定十分感谢堂哥。
甚至还有人阴阳怪气说都怪林振文倒霉,要不然林家这么多兄弟,怎么出事的就是他?
当初看到这段,林振文心里很是膈应。
原主是比不上林振兴会读书,本事大,但是论事怎么能颠倒黑白?没有林振兴他不会入狱,更不会受刑丧命,怎么,最后他还得感谢林振兴?
再说林振兴的道歉,听着让人心生感触,其实根本不可能实现。林振兴是林氏族内最有出息的年轻人,因为有他,全族都支棱起来了,突然说要放弃仕途,就是林青山和何氏答应,族里也不会答应。
这个道理他都能想明白,林振兴难道不懂?
这件事情后面是怎么处理的,书里虽然没有交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林振兴的官途并未中断。
啧啧啧!
整体来看,他们一家妥妥就是工具人啊,俗称大冤种!
所以,还是赶紧分出去的好。
这三年,林振文每日都在思考怎么才能名正言顺从林家分出去。
只他人小言轻,真要是大喇剌说出来,他不会有事,大家只会说他爹娘教导不利。到时候一个不孝罪名砸下来,他们一家就完了。
到底咋办啊?林振文想的脑壳疼。
旁边传来敲击木板的声音。
林振文偏头,随即精神一振。
他瞅准机会,迅速往外一滚,这次何氏没有察觉,他顺利下了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