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今天吃饱了吗》lyingts

2、离别总是接二连三

　　霍克先生凝视着倒在桌上的露娜，“没想到，我能在离开之前听到‘爸爸’这个词语，有点舍不得啊。”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咬破指尖，用术式保持血液持续流出，在露娜的周围画了起来。
　　完工后，依稀能辨认出地上干涸的血液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布满了繁复字符的魔法阵，霍克先生取下颈间的项链，把上面的宝石掰下来，把链子和空吊坠扔在了魔法阵里。
　　随着晦涩的咒语被念出，扔在地上的饰物变成一团流动着银辉的光球漂浮了起来，然后融进地面上的法阵中。
　　本来几乎隐入地面的轨迹倏地发出耀眼的红光，将露娜笼罩在其中。
　　虽然早就刻好了隐蔽阵，但以防教廷那几个老不死的玩意又研究出什么新检测方法，在法阵发出光芒的同时，霍克先生还是迅速展开了几个术式，将整个房间覆盖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霍克先生挪动椅子，坐在了魔法阵外沿，准确地说是摊在了椅子上，摊在了魔法阵外沿。
　　他维持着摊着的姿势舒展了一下双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在脸颊的边缘摸索着什么，“真累啊，果然是年纪大了，得趁还没变老之前……”
　　他的自言自语被自己手上的动作打断了，刚刚摸索过的皮肤上有暗紫色的纹路不断亮起，霍克先生确认完成后，放下双手摊着开始施咒，面部的肌肤甚至五官都随着咒文的念起变得破碎而模糊起来。
　　这个法术显然没有持续很久，房间内安静下来后，笼罩着露娜的魔法阵仍在运行着发出光亮。

　　“应该没有变丑吧？”霍克先生在空中虚划一圈，一面巨大的水镜随着他的动作形成，镜子里映出一张与简单甚至称得上简陋的黑袍子毫不相称的面孔：
　　洁白无瑕的肌肤，饱满的额头往下是陷在眼窝里被长长的银色眼睫覆盖的紫罗兰色瞳孔和直挺的鼻梁，最后到达薄但色如春花的嘴唇，并不柔和的下颔线使得这张精致的脸庞看起来并不阴柔。
　　长长的银白色长发如流水一般倾泻到了地面上，在烛火跳动中泛出柔和的光泽，主人却毫不在意的仍由它们在地上沾灰，只顾着摊在椅子上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脸庞。
　　霍克先生看了好一会，终于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好像跟几十年前差不多，莉莉应该不会嫌我老。”
　　他说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着动作调整了位置的镜子里，倒映出终于离开地面的发尾，他看了一眼露娜的位置后往楼上走去，“丑了这么些年，终于能好好打扮了，等我收拾好，阵法应该也完成了。”

　　霍克先生再下楼时，那件在他脸庞的映衬下显得碍眼的黑袍终于被换掉了。
　　虽然美人穿什么都好看，但他此刻穿着的宽松白色丝绸衬衫和裁剪的极为合身的黑裤显然更能衬托出他的美貌，即使衬衣的领子几乎开到胸膛、耳垂脖颈手腕甚至裤子衣服上都坠着镶嵌着紫水晶的金质饰物，他也在昏暗的室内熠熠生辉。
　　现在唯一碍眼的只有他与美貌不相称的名字了，不过一个地下黑商，名字怎么会是真的呢。
　　如霍克先生，我们暂且还是这么称呼他，如他所料，露娜周围的光亮已经消失，甚至魔法阵的痕迹也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就是告别的时刻了。”
　　霍克先生招来一张纸张，在上面写了几句话，写得有一点缓慢，但最终也还是写完了，压在了露娜趴着的桌子的烛台下。
　　他拂开露娜的斗篷，取下她的帽子，“虽然我觉得与我相同的发色和瞳色更能衬托出我们家族的美貌，但是为了方便旅行，还是让你带着你母亲的色彩去游玩吧，醒来不要怪我哦露娜。”
　　在他对着沉睡的露娜道歉的时候，露娜银白色的发丝开始泛起一阵光辉，发色随之变为近白的白金色。
　　“好了，现在我是真的只有拉开窗帘的力气了。”霍克先生摸了摸露娜顺滑披下的长发，“果然还是魔法好，要我说教廷那些人鼓捣出的‘供给普通人’用的东西原料都差得很，之前差点把莉莉的头发染成一把枯草。”
　　“也不对，他们鼓捣出这些东西至少可以让五颜六色的头发在街上走也不显得奇怪，坏东西偶尔能做点好事。”

　　“再看一眼久违的阳光吧。”做完这些事后，霍克先生说着，走向窗边。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时显得异常轻盈，时隔多年，天然光线终于又盈满这间屋子。
　　接着，霍克先生推开窗户，清晨的微风吹拂在他的脸庞上，他凝视着窗外的街道，嫌弃地说道：“就算久违了，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那颗项链上拽下的红宝石浮在了他的面前，曦光渐渐明亮，他的身形却如灰烬一般被吹散。
　　宝石在这个过程中变小了很多圈，在那个身影消失后变成一道微弱的流光划过，落进露娜的颈间。
　　他最后落下的话语不知道是“再见”还是“我来见你了”。

　　露娜醒来时已经是晌午，桌前大开的窗户和窗外挂在正上方的太阳是这么告诉她的。
　　居然睡到了这时候，太阳这么大，等会该怎么回去呢？霍克先生也不知道叫叫她，露娜这么想着正准备埋怨他两句的时候，终于想起来她晕过去之前的事情。
　　“霍克先生？霍克先生！”没有人应答，只有弥漫在房间里空荡的回响。
　　居然连送行都没有，霍克先生就这么走了吗……
　　露娜呆呆地坐着，眼前的桌面落上了颗颗水珠，慢慢地氤出一块块暗色，还有些落在瓷盘上，在阳光下晃动着。
　　阳光下？这块书桌的区域居然在阳光下？
　　露娜慌张的站起来，推开桌子跑到眼前最近的阴影里，等待记忆中久违的疼痛到来。
　　她蹲在阴影里紧张地等着的时候捏着挂坠缓解恐惧，不过等了半晌，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回事，难道是霍克先生离开前做了扇假窗户出来让她感受一下阳光吗？露娜有些茫然，她壮着胆子走到光与暗的交汇处，把食指伸出去了一截。
　　5秒、10秒……在数到30的时候，露娜壮着胆子走进光的那边。
　　真的没有事！她几乎要欢呼出声。
　　这个太阳光好逼真，霍克先生好厉害！
　　撇开如同亲人般的人离开的事实，露娜努力想着这可真是个超棒的告别礼物，往窗户的位置走去，她想把制造出这个效果的魔法装置取下来。
　　她小步往前走着，想要触碰到这个虚影的边界，她的手伸出了很远，直到感受到了有热度的光线，直到触碰到了窗外花园里的红蔷薇，使得它小幅度的摇曳起来，直到她站在窗边不能再前进。
　　她这才意识到，这个窗户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魔法装置制造出来的虚影。
　　她感到不可思议，不顾被刺扎伤，折下了那朵红蔷薇，顺利的把它从窗外带了回来。
　　赤红的蔷薇花瓣上带着朝阳饶下的露珠，凑近轻嗅也可以闻到蔷薇花的芳香。
　　露娜还在说服自己，这是因为霍克先生的魔法造诣远超她的想象，她只是没找到正确取下装置的方法。
　　毕竟让吸血鬼站在阳光下这件事，她在母亲留下的和所有她能查阅到的典籍里、客人们的谈资里，都没找到能达成的办法，她早就不想象能站在阳光下的场景了。

　　把枝条上沾着细碎血珠的蔷薇放在桌上时，露娜看见了烛台下压着的那张纸条，露娜熟悉这些字迹。
　　在她的启蒙书籍上渐渐熟悉起来的，那上面会有这种字迹的留言和讲解，是霍克先生写下的。
　　而纸条上讲话的口吻却与霍克先生平时沉默寡言的形象有些出入：
　　“当你醒来时我已经启程了，你也赶紧开始你的旅途吧，我会想念你的。
　　你要快乐的享受旅途，等会出门记得取下斗篷和帽子。这既会让你的心情焕然一新，又能让旅途中的人们有机会欣赏一下你的美丽。
　　说不定会有路过的流浪诗人就因为这一眼，为你写下一首流传在整个大陆上的歌哦。
　　以及，差点忘记说了，你等会出门可能发现不是来时的地方了，不要太过惊讶。
　　虽然你出去之后会发现离家很近，但戒指里的钱够你铺张浪费一路了哦，如果没有一定要拿的东西就不要回家了，就远远地看一眼吧。
　　最后一句，出门前照照镜子，不一定有惊喜，可能是惊吓。”
　　没有说写给谁，也没有署名，不过写信人知道这封信能好好传达出去。
　　原来霍克叔叔还是个挺活泼的人吗？还是因为要回家了太开心？

　　露娜仔细折起这张看起来是从哪里随手扯来的信纸，把它和自己的全部家当一起放进了刚刚已经绑好魔力波动的红宝石戒指里。
　　顺便清点戒指里的“库存”时，露娜人生第一次直面了“铺张浪费”是个什么程度。
　　这个戒指的空间大到专门划出了一个设备齐全的炼药房，真的大的挺离谱的，起码有自己家里加上花园一起的两倍大……
　　但除了摆放魔药工具和书架的区域，只有一个大概房间大的位置是空余的。
　　被填满的部分有一块被划出来，用来放装金币的箱子，还有一部分被各色宝石和魔药药材填满了，另外还有挺大一部分居然围出了一个衣帽间？
　　翻了翻衣帽间的衣物，露娜没想到平时穿的灰扑扑的霍克先生，在打扮上面居然好像颇有研究？
　　摸清楚了戒指里究竟有什么的露娜在心里又无数次感谢了霍克先生，在如此突如其来的巨大财富面前，她家确实没什么值得拿的东西了……
　　月亮在上，不知道妈妈这辈子有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对对对，还得拿摆在窗边的母亲的照片！
　　好吧，不好意思了霍克先生，我还是得回家一趟。

　　露娜在出门前看见摆在门口桌上的镜子时，被财富冲昏了的头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在空间里看见换色药水。
　　在按照霍克先生的嘱托拿起镜子照了照后，露娜明白了一切。
　　因为镜子里的她头发变成了白金色，眼睛变成了翡翠色，这个配色（？）同没把头发染黑时的母亲一模一样。
　　样貌也变得跟母亲更像了，原本显得成熟的狭长眼眸和轮廓清晰的五官都在某种程度上“圆”了，圆圆的小鹿眼和柔和的五官轮廓让她梦回自己年龄还是个位数的时候。
　　五官......嗯走走可爱路线也不错。
　　发色......虽然原来的银白色和紫罗兰色也挺好看，但一出门只怕很快就会被教廷抓去做实验，妈妈的发色和瞳色也很好看。
　　虽然现在这个样子一眼就会被看出来还没到能去酒馆打工的年龄，不过没关系，她现在很有钱，不需要继续打工也可以马上启程，离开这里去妈妈的故乡。
　　露娜开心的接受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时镜子上慢悠悠浮现出来一句话，还是熟悉的字迹：“效果持续到成年”。
　　露娜看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把斗篷和帽子收进了戒指，顺便换了一身快到脚踝的纯白连衣裙，推开了房门。
　　房门流畅地被打开，没有发出难堪重负的声音，她有些惊讶，仔细一看发现房门漆着白漆雕刻着精美纹饰，不是她来时推开的那一扇。
　　而走出去后关门时，她看见屋内装潢变得奢华考究，完全不是之前好像随便买了几个家具，东西还到处乱堆的样子。
　　不过这就是魔法的世界嘛。
　　露娜倒是不好奇，只是她关门时发现钥匙孔上插着一把金色的漂亮钥匙，上面用金色的链子吊着一串紫水晶。
　　霍克先生可真粗心！露娜把门锁好后小心地收起了钥匙，准备之后去找霍克先生玩的时候还给他。
　　露娜在屋檐阴影不远处的太阳下试着晒了一会，阳光确实是暖洋洋的啊。
　　自己真的可以站在阳光下了。

　　站在开满红蔷薇的篱笆前，她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窗外眼熟了，这不就是隔壁那栋好像没人住的房子吗？
　　可真是近啊。
　　快到家露娜发现自家门口站着好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谁的教廷骑士，她心下一惊，脚步没有停顿地从自家门前走了过去。
　　路过那群骑士时，露娜瞟见为首的那人长着张她最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不同于在酒馆里温柔的样子，连他柔软的金发在阳光下都折射得冰冷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