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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荆棘的王冠028 ...


  •   广德殿的匾额在月光下投射着斜斜的黑影,芥瑚就蹲在那影子里,久久地,久久地,无休止地凝视着门外的世界。再往前挪动一寸,她就会违反诏命。从古到今还没有女怪违反诏命的先例,所以她只是一动不动地蹲着,像一个木偶。

      “四更了。”

      重朔说。

      细而圆的水珠不断地从那个木偶尖削的脸上滚下来——很有趣。他老觉得芥瑚在哭,其实只要定睛细看,就能看出那是冷汗。但他还是觉得她在哭。

      明明是汗,看起来却像眼泪,连冗佑都说有趣。

      “芥瑚,我说你……”

      冗佑的语声中断了。一个步履匆匆的身影正向议政厅走来。芥瑚的脸上顿时生起了光,每一颗汗珠都在闪闪发光。她弓起了背,不过,马上又蹲了下去。来者不是景麒,只是御膳房里的小厮。

      “芥瑚姐姐,芥瑚姐姐!”

      “嗯。”

      “你怎么没来取药呀?”男孩的表情带着惊讶,“不过,我给台辅端过来了。”

      “我奉命留在广德殿。唔,交给我就行,你回去吧。”

      这个小插曲让芥瑚换了个姿势,因为要捧药碗,她就不能蹲着了。不过,站在那里的芥瑚还是恹恹的。于是冗佑开始了它的经验之谈:

      “我说芥瑚,你为什么不去找台辅?诏命虽然不可违,迫不得已的时候,违了也就违了。”

      “你本来就不爱守规矩,我和你不一样。”

      “嘿嘿,妖魔嘛,都不爱守规矩。”

      “如果没有动摇国本、危及主上性命的理由,台辅绝对不会违反诏命,也不会希望我违反诏命。”

      “过四更了。”

      重朔无聊地报着时。

      疼爱景麒的心情和恪守诏命的责任感,占上风的会是?

      当斑渠和骠骑,连雀胡都凑过来下注搏彩的时候,景麒回来了。芥瑚的责任感和重朔的小金库最终大获全胜。

      景麒的脚步不紧不慢,背拔得笔直,整个人显得稳稳当当,只是每走百来步,就会在原地站定,低下头,沉思着什么似的,沉思片刻才重新迈步。所以,从他在使令们的视野里出现开始,到他跨入广德殿的大门,居然耗费了一炷香的时间。

      “台辅,服药。”

      芥瑚递上碗。

      “他们呢?”

      “都在自己的座位上打瞌睡。”

      “嗯,我先上床,再吃药。”景麒点点头,“你、你扶我一把。”

      说要她扶,其实他全身的分量都压到了她肩上。这种寸步难移的模样使她意识到先前的他并不是一边走路一边沉思……

      “痛吗?”

      “还、还好。”

      药效一过,体内就隐隐作痛。到后来,他已经听不清阳子在说什么。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得他眼前发黑神思恍惚。为什么她如此渴求他的回答?为什么他答了她又不信?既然不信,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追查追问,他本来明明只想隐瞒……

      实话实说她伤心,甜言蜜语她也伤心;沉默不语她伤心,殷勤抚慰她也伤心。他怎么做怎么说她才会转悲为喜呢?最后她沉着脸跑下山去了。

      虽然心中一片茫然,他也知道自己应该追她去。但是,已经没有追上前去求和的能力了,就像没有按时作息的能力,没有出席午议的能力一样。每跨前一步,不,每呼出一口气,都似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他只知道自己决不能在公众场合倒下,因为这会给这个国家带来灾难性的动荡。

      他早就为败露的这一刻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因为已经到临界点了。政务并没有增多,但他需要的工作时间却越来越长,无论多么不愿意承认,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因为长期地超量地服食以风茄花(那种传说中的毒物)为主料的麻沸散,他的记忆力和逻辑思维能力明显地衰退了。

      幻觉,常常是幻觉,他分不清楚哪些是真事哪些只是自己的幻觉。换言之,即便她对他的秘密一无所知,他也遮掩不下去了;即便废寝忘食也无法避免公文积压,已经非辞职不可了。早年阳子和他的关系破裂,引起了人事上很大的变动,因此人们以为他如今的怪诞言行也是由于他俩关系不良。他没有致力澄清,反而默认了,这样,很委屈阳子吧。可他别无选择。

      也许樊阿是他唯一的救星,樊阿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樊阿一死,他的眼前就黑了。他的世界就黑了。看不到光,看不到出头之路。他的世界,已经黑了。噩梦里的情景,已经侵入了现实,抑或是他整个人,已陷入了那噩梦……

      ********************

      天蒙蒙亮的时候,阳子蹲在应天书院的库房里喝闷酒。

      俗话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偷来的酒坛子已经见了底,盼望着一醉解千愁的她还痛苦地清醒着。如果她不是那么不争气,一边跑开一边期盼他来追,故意放慢脚步等他来追,甚至悄悄折回原地——感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折回去才发现,他压根就没有追她的打算。他回了广德殿,若无其事地服药,随即就寝。睡得那么熟!连最起码的辗转反侧也没有!那一瞬间她的心直往下沉……沉入了深不可测的深渊。担心他失去她的行踪因而特意返回制造足迹的自己,简直像个傻瓜一样。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哭。

      其实没有。

      那只是汗。

      冷汗。

      设想一下吧,如果她现在回到他面前,他一定会对她含情脉脉百般讨好吧。

      真可怕!

      真可怕……

      肠胃被烈酒烧得火辣辣的,但她冷汗直流,寒颤不止。

      与其说是失恋的失望和失落,还不如说是惊恐。她突然明白了,半年以来,压在心头沉甸甸的那种情绪,那种难以言喻的郁闷情绪其实是惊恐。

      “小心!”

      “知道知道。”

      外面传来了轻轻的对话声。阳子本能地往墙角深处缩了缩。

      “……我有件事,早就想和您单独谈谈。”

      脚步声偏偏在门口停下了来。声音很近,很清晰,是青辛。

      “啊,什么事?”

      还有祥琼。

      “您愿意和我结婚吗?”

      “哎!”祥琼发出了更为惊讶的声音。

      “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说,您应该点头而非发愣。”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啊。”

      “对你我来说,婚姻确实没什么意义——假如婚姻的意义就是养儿育女的话。”

      “我并不认为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但是,坦率地说,我打算独身下去。”

      “您看不上我吗?”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其实,我早就料到您会拒绝。”

      “啊,我、我并没有,那什么……”

      “您不用照顾我的心情,说什么需要再考虑几天之类的。我向您求婚,只是为了向您表达我的心意。”

      “结婚离婚都这么方便,人们对待婚姻的态度又这么草率,您认为求婚可以表达出什么心意?”祥琼迷惑地问。

      “在大部分人的心目中,除了可以养儿育女,婚姻和野合没什么区别。但是对我来说,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步入婚姻需要非凡的勇气非凡的决心和非凡的诚意!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幽会的情景吗?那是赤乐十三年的时候。当时的甜蜜我至今难以忘怀。然而我常常和别的女性野合,您也有过不少临时伴侣。我对这样的关系厌倦了,不用负责,也无权要求,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于是,我厌倦了。我想为您改变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原本属于我自己,我的事业,我的感情,我的爱好,我的一切原本属于我自己……”

      “现在呢?”

      “我甘愿为您开始一种新的人生,您和我共同的新人生。从此以后我做任何事,公事或是私事,都会把您考虑在内。”

      “所以,我也必须放弃自己的人生?做任何决定,都要把你考虑在内?”

      “是。”

      “我的父亲生前妻妾成群,我对婚姻没有向往。”

      “也许他是个令人讨厌的男人,我不是。”青辛握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如果您愿意嫁给我,那么从今往后,我只忠于您一人。我的全身心,都交托与您,都属于您。”

      祥琼久久地沉默着,似乎在思考。

      但是阳子已经知道她的答案。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求婚,拒绝这个优秀的男人。

      金波宫终于要迎来久违的喜事了吗?

      (待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荆棘的王冠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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