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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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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宁地处北域,因而四月下旬的时节还在倒最后一波春寒。白日艳阳高悬,一派春盛夏初的景致,入夜却北风吹袭,昼夜温差极大。
清晨。
温煦在榻上缓缓醒来,柔软的床榻给他带来一个堪称完美的夜晚。
当然,要是没有某皇帝半夜抢走棉被,害他只能手脚冰凉缩在床脚的话,昨晚一觉就更加完美了。
明寒亭已经起床,准备在宫人的伺候下盥洗更衣,去出席今日份的例行早朝。
这也是温煦的活儿。照理昨夜侍寝,翌日该由他服侍国君,以表承宠后的谢恩。
但他眸子半抬,在人睨过来前果断选择了装死。
包裹全身的棉被传来舒适暖意,温煦双目紧阖,心中不免有些微诧。
他记得棉被抢走后被冻醒了一阵,可惜那会儿困得不行,就揪过个边角勉强对付着。
身旁余温未散,俨然明寒亭刚起床不久。
许是自己没睡醒时稀里糊涂给卷过来的罢。
宫婢端进盆清水,明寒亭便就着她手里的动作洗脸净手,另有两个小太监穿戴朝服长靴。
燕宁以玄色为尊。齐踝厚重锦衣层层交叠,数条绦带将腰封紧束,最后悬挂上装点帝王尊贵的珠环玉珏,整套流程才算走完。
出乎意料的是温煦躺平不动,明寒亭竟也没出声拆穿。纵着人闭眼装死,尽管他早就听到了几记努力降低动静的咳嗽声。
“陛下,步辇已然备好,老奴.....”周成海顿步在寝殿门口,对眼前所见惊得几乎失语。
这都什么时辰了,温侍郎居然还没起床?!
明寒亭懒得抬眼,兀自整理衣袖处的棱角:“温郎昨夜侍寝甚为辛劳,传令给太医院,让人送服避子汤药来。”
宫婢:辛劳?
周成海:避子??
温煦:喝药???
“陛下,臣身子尚可。”
温煦迷蒙转醒,半个身子支撑起来,墨发顺颈而落垂在白皙肩头。大概是强忍咳嗽的缘故,嗓音微砺,听上去有种别样的楚楚风姿。
宫婢闻声纷纷垂头,看来昨晚的战况相当激烈啊,否则温侍郎怎会如此体虚?
而且陛下宁肯唤宫人服侍都不舍叫醒温侍郎,就是为了让人多能歇上片刻。
“说什么胡话?瞧你劳累得嗓子都哑了,不好好调养孤要心疼的。”
他这是冻的!
避子汤药能治风寒吗?不能!
他能揣崽吗?也不能!
所以狗皇帝根本就是在寻衅找茬!
算了。
药汤送来想个法子处理就完事,先把人给弄走再说,他还想补个回笼觉。
温煦:“......谢陛下。”
“这才乖。”
明寒亭似是极宠,语毕抬脚朝步辇方向走去。身影临消散在门外,又遥遥传进声吩咐。
“也罢,药汤味苦,送来先放着。等孤休朝,亲自来喂温郎喝。”
温煦:顺便谢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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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寒亭很忙。
燕宁在他的把持下国力强盛,海晏河清,这与他数年如一日的勤政分割不开。
放眼诸国,不论严寒酷暑每日必上早朝的仅他一人。且于政务事必躬亲,甚至有过和朝臣共商国策两天两夜不曾休寝的记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完全称得上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
对此温煦表示相当赞许。
不过他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主要是对掌权弄势。
他要是想,大可以一剂苦药送昏庸无能的北丘国君退位养病。只是北丘国君虽说是不堪大用,但其本心并不算太恶。
年轻时也施展过抱负,结果能力有限,以失败告终。
那时北丘位处诸国前列,若不是天灾频发,呈现出颓然之势。或许不至到沉迷美色解愁,放任民生不管,使得整国陷入休养生息的无为状态。
如今皇子们羽翼渐丰,私下蓄养亲卫勾结官员,与其让王朝落入一群虎狼手中,不如就留着北丘国君当个吉祥物。
他已来燕宁,从那位所谓的父亲决定献祭他开始,他就对那个毫无温度的皇宫没有半分眷念了。
眼下想来不过是因为明寒亭与之对比,形象被衬托的伟岸不少。
温煦还没忘记晨起被找茬的仇,因此在听宫人说陛下政务繁忙,恐怕没空喂药陪伴时。他非常由衷的祝愿了明寒亭能一直安康无恙,继续为燕宁王朝的繁荣兴盛殚精竭虑。
他名为陛下新宠,明寒亭在吃穿用度上没甚苛待。
回笼觉睡到一半,宫人便送来份色香味俱全的膳食。
温煦吃过,留恋的看了眼柔软床榻,而后迈步回揽月阁去等候下一次的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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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阁重揽月二字,院子不大,正当中有幢三层架空的榭水楼阁,是赏月观景的绝佳去处。
温煦惦记着让阿桃晒在檐下的药草,出了逸云殿就直接奔向了自个儿的新住处。
以往他受召侍君,阿桃就在屋里收拾忙活。或是搬个小凳坐在院里,边晒太阳边等他带饭回来。
今儿却不然。
甫一走近,就瞧见个半高的人影趴在墙头,一身尚膳房服制,不是褚晨那小子又是谁。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小桃子,你就打开门让我进去罢?”
“都说不要了。”
阿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闷闷的,像是不大高兴:“你以后别偷点心了,被人抓住掌事肯定要罚你的。”
“不会不会!掌事是我亲舅舅,没人会抓我。再者点心也不是我偷的,宫中管事每日都有份例。我没舍得吃,专门攒下来给你呢。”
褚晨说着,脑袋还一个劲的往里探。见阿桃朝他走来,咧嘴一笑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我跟你说啊......哎你、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走近温煦才看到,自家婢女鼻尖通红,眼睛也肿着,抽抽噎噎整个一副没哭完的样子。
“你别伤心嘛,我给你点心吃好不好?要不、要不我带你去捉雀儿!和上次一样会叼树枝的那种?噢对对对!你看这个,周御厨给我削的木头人,胳膊还可以拆下来呢,我送你罢.......”
褚晨手忙脚乱的安慰。
他左不过十五六七,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小虎牙给他增添了一股子少年意味,和阿桃站在一起时,很容易就红了脸。
看着这一幕温煦不禁微叹。
阿桃跟他最久,小丫头心性纯善,天真活泼。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倒极少会像这般悄悄躲起来难过。
无非是为他昨晚在逸云殿留宿的事。
宫中没有秘密,新晋妖妃如何得宠,她稍加打听就能知道。
温煦想了想,最终还是放轻脚步折身离开了。
有些事他不便与阿桃深谈,索性不出面打扰的好。
留年岁相近的褚晨多哄哄,应该能让这操心的小丫头好受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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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煦自打来燕宁,就没在宫里的其他地方逛过。先前是没条件,整日为琢磨吃食都来不及,哪有工夫观赏旁的。
现在挺好,有个侍郎身份,不必担忧一日三餐的着落。空余时光还能外出看花看草晒太阳,真是说不出来的闲懒惬意。
御花园在揽月阁东侧,穿过几重宫门和一条抄手游廊就是了。温煦反正无事,就拿顺路折来的芦苇蹲在小池塘旁逗鱼。
这样的小池塘沿路过来有很多,里头有的养着锦鲤,有的养着乌龟,更大些的种植着成片水生美人蕉。
紫白花瓣上停歇几只蝴蝶,它们翅膀微微扑扇,偶尔鱼过惊动,暖阳撒落的水面便会荡开细小波纹。
温煦逗鱼逗的很是认真,一尾尾锦鲤猛追着芦苇叶子游,不到半刻就聚集成一群连绵的红云。
“天地白驹过隙,而今春色起,何事最当宜?答曰:宜醉、宜游、宜睡。”
他低头喃喃,声量不高,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相离最近的一尾锦鲤倏然弹起,水花飞溅,温煦被逗得失笑。
他本就纤瘦,蹲下更是显得小小的一团。侧身躲避时在石上蹦跶挪动,抬手报复不算完,嘴里还叽叽咕咕,活像只在和鱼打水仗的小兔子。
——这一幕全数落在了明寒亭眼里。
他的确是政务繁忙,并为此错过了今日的午膳。
好不容易批完奏折,忙活累了便到御花园来透透气,碰巧刚过转角就抓到个偷懒躲闲的典型。
他原想听听温煦在背后念叨了些什么,倘若是在抱怨说他的坏话,那正好记下来,等回头正大光明拿来欺负人。
不料温煦只念了句似是而非的词。
一字一句,对春日苦短及时行乐的调侃意味甚浓。
恰如温澄愿写给他的某封信笺。
北丘送来的书信一共十二封,他将其视如珍宝,每封都阅过不下百遍,绝无记混的可能。
他内力深厚,纵使温煦声量再小,那些烂熟于心的东西又怎会听错?
明寒亭面上的戏谑在青年息声后迅速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蚀骨森冷。
巧合?
不会。
从菌菇汤到榆钱糕,再从栀子入墨到知悉词句。桩桩件件,若说巧合,何以会巧合到如此地步?
他凝视着那道清瘦如竹的背影,没来由的,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
与他书信往来的人........
真的是温澄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学做人进度: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