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安赋》醋离

2、第一章：桃花街惊马初遇

　　月黑风高夜，猿鸣凄凉声。

　　此时的扬州街道空无一人，运河面上也是一片平静。

　　忽然，河面上伸出来一只男人的手，扑腾了两下。之后男人半个身子挣扎着露出水面，艰难地游向岸边。过了许久，他终于摸到堤岸，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了上去，却连呼救都没有发出，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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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时便有一说法，称“扬一益二”，这里便是繁华的扬州。破晓初升，阳光着急把光明带到每家屋子里。人们向来日出而作，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不少人家出门了。

　　“遇安！遇安啊！”

　　屋外的叫喊一声接着一声，屋内的人在床上滚了两圈，被吵得是在受不了，拿枕头捂住了耳朵。

　　“林遇安！”

　　门直接被踹了开，之后走进来一妇人。她气冲冲地走向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快点给我起来！”

　　床上的人哼唧了两声，又睡了过去。

　　“还想睡呢！”那妇人拍了下床上人的屁股，“你看看隔壁温家，一大早就出门了……”

　　“什么！”

　　林遇安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边穿衣服边吵吵：“娘，你怎么不早说！”

　　林大娘听着越发生气了：“那温家每天都是天刚亮就出门的，你才第一天知道吗？”

　　林遇安撇了撇嘴，一时间无言以对。她火速穿好了衣服，随手拿了根木簪将头发挽在脑后，简单梳洗了一下就一溜烟跑出门了。

　　“遇安啊，你饭不吃啦？”林大娘在门口对着林遇安的背影喊道。

　　“不吃啦，谢谢娘！”林遇安头也不回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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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街道上人潮熙攘，林遇安在人群中左躲右闪，一路小跑，却也不闲着。一会儿顺道帮路边面摊的老板给对门的送两碗面；一会儿又轻功飞起，把挂在树上的彩球拿下来还给树下干巴巴望着的孩子；一会儿又看到有小流氓企图占人姑娘的便宜，便一脚给他踹翻，临走前还顺手挑了下姑娘的脸蛋。总之这一路跑下来，她是充实的很。

　　忽然她在人群前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脑筋转了转，坏笑了一下。路旁有棵桃花树开的正茂，林遇安跳起来折下一小枝桃花，直向那个人跑去，然后一个大跳，将桃花插在了他的发髻上。

　　“哈哈大川，你走这么慢当心迟到了又要被温先生训了！”

　　林遇安一边后撤着跑，一边向他做着鬼脸。

　　这个人名叫宋远川，是扬州盐商宋临的儿子。只不过林遇安觉得他这个名字文绉绉的，便直接喊他“大川”了。

　　宋远川上一秒还在看着她无奈地笑，下一秒突然脸色大变，大呼一声：“小心！”

　　林遇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等到她回头看时，一匹黝黑骏马离她近剩咫尺。林遇安当时就被吓得脑袋放空，愣在原地。

　　马上的人也是一惊，用力一扯缰绳，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虽然实在没法刹住，但好在林遇安听到嘶鸣缓回了神。她随即从地上捡了一把沙土，扔向马儿的眼睛，自己也顺势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尽量远离它冲过来的路径。马儿被沙土迷了眼睛失了方向，蹄下一歪，向路边撞去，掀翻了一家货摊。而马上的人借力马背，一个翻身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林遇安惊险躲过一劫，长舒了一口气。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土，一抬头正对上刚才驭马之人。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身穿浅青文服，神清骨秀却微皱眉头，眼神深邃且有些冷漠，似乎不近人情，但举手投足间表现得萧萧肃肃，温尔清举。

　　林遇安发誓，这个人是除了温先生以外，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了。所以她看呆了几秒，以至于等他走近了才回过神来。林遇安有些尴尬，目光闪躲，最终落在了那人腰间的一把玉柄缎面的折扇。

　　她认得那把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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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她十三岁。那时，扬州原有一家名为“温澜书院”的私塾，是温家创办的。温家人文采出众，为人谦逊有礼，且乐善好施，因此这书院的名声便越来越大，前来求学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件事不久就传到了皇家的耳朵里，当今圣上唐宣宗有意，想把温澜书院收归皇家所用，多次派人告知，但都被当时的家主温知蕴委婉地推辞了。

　　后来温知蕴得了唠疾，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温澜书院便交到了温家独子温泠的手上。结果温泠刚接手书院没两天，也不知道皇家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就派中书舍人来传圣谕了。

　　“圣上允了御医来为温老先生看诊。”说话的人手上拿着一把玉柄缎面折扇，轻摇了两下，看了看温泠，“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温泠面上不为所动，长袖下的手微微攥紧了。

　　那人笑了笑：“这‘温澜书院’要更名为‘司教院’，此后只得为皇家人及正五品以上官衙子弟授课。”

　　书院的人听完，都在小声地议论着。不过这温泠也是个胆大的人，竟不见丝毫慌张，竟还向中书府的人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更名可以，但是这书院不能只为皇家教书。家父毕生心愿就是为了让庶民孩子也能读书习字，这规矩万不可丢。草民愿亲自前往京都为圣上所用。”温泠语气平淡，一如往常，“只是家父身体欠恙，还望大人向圣上禀明，以三年为期，待三年后家父病况好转，草民自会随大人前去。”

　　说完，整个书院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人的折扇还在一扇一扇地动着，眼神却从未离开过温泠。

　　许久，有人轻声唤道：“白大人？”

　　那人啪的一声将折扇合上，向前走了一步，直对上温泠的眼睛。

　　“温先生的话，我会带给圣上的。”

　　说完，那人便带着中书府的人离开了。

　　这个故事是林遇安听她娘说的。那年她只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书院出来，只看到那把折扇主人的背影离开，看到了温泠从书院出来恭送中书府的队伍。

　　虽然只看到了温泠的侧脸，但是谁叫她的花痴属性是扎了根的呢？

　　后来林遇安知道了温家就住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她便每日都去温家和司教院门口蹲着。

　　一开始温泠还在疑惑怎么最近老见着这个小姑娘，后来发现这姑娘就住他家隔壁，也就不拦着。有时温泠也会教她读书习字，但她好像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温泠也就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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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三年过去了。

　　“什么人，竟敢冲撞白大人？”

　　林遇安被一声呵斥唤回神。

　　“白大人？”林遇安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那个……”

　　话还没说完，只见这人身后匆匆赶过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直接打断了她说话：“来者何人？”

　　林遇安没好气地回道：“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林遇安是也。你们……”

　　话又没说完，侍卫又打断道：“为何冲撞中书府的对仗？”

　　“什么冲撞？”林遇安想起刚才差点惨死马蹄之下，气得半死，“是你们家大人在这么多人的街道上骑着马一路狂奔，要不是本姑娘机灵，你们家大人可就要背着一条人命债了！”

　　那侍卫听罢想上前武力恐吓，被那大人拦住。

　　“顾锋。”那人眼神示意他退下。

　　顾锋乖乖地退到那人身后，又牵了一匹马过来。那人纵身一跃上了马，准备要走。林遇安看到刚才被受惊的马儿掀翻的摊子，上前拦住。

　　“白大人，您刚才可是掀了这无辜百姓的货摊啊，这你不准备赔给人家吗？”

　　那位大人在马上轻挑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遇安说：“刚才事出有因，驭马在街，差点伤着姑娘。可若不是姑娘只顾着与人打闹，怎会避让不及？最后难道不是姑娘用沙土迷了马眼，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吗？”

　　说罢，那白大人看了一眼受灾摊主，就骑着马径直走了。

　　林遇安拦不住，还想追上去理论，宋远川就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叫住了她。

　　“遇安，你可吓死我了。刚才那位是中书府的白征白舍人，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为好。”

　　“我知道，就是当年威胁温先生将书院改名的人嘛！”林遇安气呼呼的。

　　宋远川叹了口气道：“白大人也只不过是传达圣上的旨意罢了。”

　　林遇安嘁了一声：“不过是个传话的，怎么能这么狂傲？”

　　宋远川听罢又摇了摇头：“中书舍人表面上只为圣上起草诏令，实际上正因为他们参与了这种朝廷机密之事，身负重任，所以他们也受圣上之命暗查一些事情。”

　　而后他又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跟她说：“而且，这个白征，是当朝相府白敏中的长子。”

　　林遇安一听，直呼一声好家伙。

　　宋远川走向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摊主那儿，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碎银。

　　“走吧，先去书院。”

　　宋远川转身准备走，就听见林遇安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你还没吃饭啊？”宋远川问道。

　　林遇安嘿嘿一笑。

　　宋远川拿她没办法，不过算了算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就先带她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