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晕血 ...
-
二OO六年六月，在S市一个繁华而拥堵的十字街口，一个女孩茫然无助地站在的斑马线的中央，她的手里抱着一个足足有二十公斤的纸箱，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五金元件。
那个人就是我。
之所以茫然无助地停在斑马线的中央，并不是因为手上的箱子太沉，事实上我的力气远远大于别人所看起来的那个样子，我停下来是因为我迷路了，也就是说，我在一个我生活了差不多三个月的城市里找不着北了。如果继续往斑马线的对面走过去，我觉得自己找不着北的危机感会不断增大，所以我只好踌躇地停了下来。
我眯起眼睛环顾周围所有大大小小的建筑物，企图用它们的形状来唤起自己对方位的醒悟，但每幢房子的形状看起来都差不多，它们冷漠地立在那里，耻笑我的无知与盲目。
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开始从稳定的绿灯转成了闪烁的绿，周围的人都加快了脚步，我的踌躇变成了混乱，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十秒钟之后，我看到了街口竖着一个方位示意图，心里一喜，径直向它走去。
我的目标性太强，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交通繁忙的大路上。
在离那个方位示意图还有四五米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一辆银白色的车子急速地冲入我的视线里，我又听到了一种类似硬物断裂的声音。
“完蛋了，我的鞋跟断了！”，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我花了不匪的资金才购得的唯一一双高跟鞋就这样报废了，我的心顿时象阿巴贡掩埋在花园里的钱被人取走一样变得痛不欲生起来！
于是我低头往自己的脚上看去，让我奇怪的是，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奇异的颜色，我还来不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阵比痛失所爱更严重的感觉就席卷而来，我的身体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才想起，自己并没有穿那双高跟鞋，这个想法让我心里一宽，直到我看到周围白花花的墙壁。
“你终于醒了——”，一个声音对我说。
我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微笑着看我。
我本能地往脸上摸了一下，发现那副天天陪着我的眼镜不见了。
“不好意思，它摔烂了……”，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副残缺的眼镜对我说道。
我惊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腿上有一种奇怪的压迫感，我掀开被子，发现小腿上不知何时被打上了三个白色的补丁。
“我的腿怎么了？”，我惊恐地问道。
“不要紧，只是一点皮外伤，”他用温和的声音对我说。
我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讷讷地问了一句：“那……那我怎么会在这里呢？”，我说的这里并不单指医院，也包括目前被我使用的这张床。以我的医学常识来推断，难道小小的皮外伤也需要如此治疗么？
那个男人似乎读懂了我的表情，淡淡地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让我大吃一惊的话：“医生说你晕血——”。
我……我晕血？！
我错愕地看着他，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用不能置信的声音说道：“我……我晕血？”。
他被我的样子逗笑，耸了耸肩说：“反正医生是这么说的……”。
接下来的对话更让我抓狂。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受伤了，我送你过来的。”
“我当然知道自己受伤了，可我怎么会受伤呢？”
“你撞到我的车了！”
“我为什么会撞你的车？”
“因为你突然出现冲到我车子面前……”。
与我的抓狂相比，面前的男人显得很镇定。我想，趁着我晕倒在病床上的功夫，他一定早就拟好了一大篇如何应付我的腹稿。
但接下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因为他刚刚的措辞说的是我撞到他的车而不是他的车撞到了我，这不仅让我觉得不爽，而且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慌。
虽然我和阿巴贡的心理异曲同工，但他是个大名鼎鼎的财主，而我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不管面前这个男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把我送到了医院，但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为他的车赔上一分钱的打算。
想到这里，我用冷冷的声音说道：“你为什么要说是我撞了你的车，难道你的车是好好地停在路边我才撞上去的吗？！”
“当然不是，我当时正在开车——”，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不过，是你突然从斑马线上直冲到我面前的，而且当时人行道上的绿灯已经转成红灯了——”，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我可以找出十个以上的目击证人——”。
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之前的气势全部丧尽，最后，我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那你想怎么办？我很穷……赔不起你的修理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让原本就底气不足的我变得更加地心虚，最后，我又嗫嚅着说了一句：“我也没问你要配眼镜的钱……”。
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了我的话，但几分钟之后，我问他借了手机，急急地向五金店的老板打了电话。
“我等会儿就回去了……拿的货？啊……那些东西都没有事……”，我的声音随着心情的低落也变得低沉起来，天才晓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灯泡管子的有没有被打碎！我在心里一遍遍地诅咒面前这个该死的司机。
打完那个电话之后，我把手机还给他，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谢谢，因为我的谢意并不是真实意思的表达。
但这个名叫霍朗的人最后并没有让我赔他的修车费，在我与他不多的对话中甚至根本就没有提及赔偿这样的字眼。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那个男人陪我走了出来。
下午的阳光依旧刺目而让人眩晕，我的脚步有种有受控制的虚浮，似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我有些奇怪，如此炎热的天气为什么我会觉得发冷呢？
“我送你回去吧！”，那个人忽然对我说话。
我看着他，努力地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他的意图，毕竟在我的认知里，助人为乐的雷锋叔叔只是书上的一个称谓，现实中这样的人不是被贪婪同化了就是同化了贪婪。
在阳光下目不转睛地打量别人不仅是一件极不礼貌的事情，而且还非常不利于健康，在盯着的同时，那种眩晕变得严重起来，我的身子晃了一下，如果不是他伸出一只手扶稳了我，我一定会在下一秒钟里倒下去。
他搀着我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在一辆黑色的小车旁边他停了下来，他打开后排的车门，扶着我肩头的手加了一点力，想让我坐进去。
我却定在那里纹丝未动。
“这是你的车？”我问。
他点头。
“就是刚才被我撞到的车？”我又问。
他又点头，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轻轻地推开他，慢慢地围着车走了一圈，仔细地把整个外壳打量了一遍。
“你看，它根本都没有受伤——”，我用肯定无比的口气对他说，是的，我承认我很阿巴贡，但我并不象他那样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欠别人的太多。
他耸耸肩，说：“我没有说它受伤啊……我只是说你撞到了它——，嗯，诺，然后……你把你自己撞伤了……”，他慢吞吞地向我解释，越解释越让我觉得自己象一头愚蠢无比的猪。
坐到车上之后，我把五金店所在的街道告诉了他。
车开了没多久，他在一条街边停了下来，回头跟我说让我等他几分钟。
几分钟之后，他回来了，递给我一袋东西。
是面包和牛奶。
“我想你可能肚子饿了，”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我微微有些出汗的额头。
我这才对自己的刚才的眩晕恍然大悟，肚子也在这个时刻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两声，我又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便狼吞虎咽地吃起面包喝起牛奶来了。
在离五金店还行几百米的地方，我说到了，他把车停到了路边。
我也下了车，肚子的充实让我不再有眩晕的感觉，我向他笑了笑，终于真心实意地说了谢谢两个字。
“不客气——”，他说。
我向他挥了挥手，正准备说再见，他却忽然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下了车，从后厢里取出了一个大纸箱。
正是我之前拿着的那个纸箱。
“你的货……嗯，我都帮你补好了——”，他递给我。
我低着头接了过来，心里面多了几分羞愧，为自己的小人之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车的……”，我有些结巴地说道。
他笑，“我知道——”。
是的，这世上有谁会不怕死地去故意以身体去撞车呢，我今天的表现确实相当地侮辱猪，我向他点了点头，说再见。
“再见——”，他也向我挥了挥手。
我开始慢慢地向五金店走去。
身后车子似乎启动了，但似乎又不对，因为它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我转头过去的时候，他的车却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他从车窗里探出头，用饶有兴趣的口气问道。
我看着他，微笑着，但声音却是决绝的：“不会——”，说完之后，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脚步很快，近乎逃亡，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逃亡的感觉，但这个人让我有种说不清楚的压迫感。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和表情，更不喜欢那种被人盯到觉得自己赤裸得毫无防护的感觉，他有钱，长相不错，可以周旋于各种女人，或许他对我的外表颇有兴趣，但有一点我总是可以分得很清楚，他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他有意于进攻我的世界，但我无意于沦陷在他的世界中。
在男人的世界里，从主观上讲，女人分为两种，漂亮的，或者不漂亮的。从客观上讲，他们眼中的女人也只有两种，一种是玩得起的，一种是玩不起的。
或许在这个男人的眼中，我就是一个漂亮的而且还是玩得起的女人。
可我无意于做他的猎物。
很多人都说，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是不安份的，可我自认是个例外，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盼望着一种安稳的生活，一个爱我的妈妈和一个爱我的爸爸，他们缔造我的生命，原本就应该爱我的，不是吗？而且，我的漂亮从来就没有带给我什么幸福，而是无数次的麻烦和一场灭顶的灾难。奢求对我来说是个遥远的动词，我从来没有干过那样的事儿，我只渴望普通，渴望一种普通的幸福，一个爱我的男人，一个普通的家，然后过一种平凡而平淡的生活。
而这些，都不是这个男人所能给予我的。
回到五金店的时候，我发现手腕上的银镯子不见了，那是父亲留给我不多的物品之一，于是我对这个男人越发地变得恼火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晕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