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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狼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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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以则背起晚枂圸,将他小心翼翼地裹进大氅,踩着暮夜碎霜,一刻不停地往山下赶。
他步履急促,喘着气看了眼身后的人,继续回头平视前方,道:“别怕,二爷带你走。”
“二爷有办法,有办法的......”百以则喃喃道,神色焦急,他灵力损耗得厉害,此刻连最简单的掌心焰都凝聚不出,只得借着鬼鬼魅魅树影中撒落的月光看清眼前的路。
秦素曾交给他封印血脉的方法,但此种方法极其耗费灵力,要想将一个大活人全身血脉一点一滴地封印起来,还要保证此人活动正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百以则再厉害,他的灵力也有限,不得不细水长流地封上一年半载,耗时长且不说,稍有不慎便会反噬丹核。
丹核本是承载灵力的容器,一旦受损,灵力可能会外泄或是停滞,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汇聚灵力,这对一个修者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一切本该按原计划进行,但百以则没想到百近瑾要把轮血术提前了这么多,让他一下子猝不及防,晚枂圸身上的封印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月,他并不清楚他的血脉已经封印了多少。
“一定要活着,求你......”
百以则赶到山脚时,本想进村子叫上萧寒他们,旋即一想,自己方才着急着下山,走了山的背面,这边顺路安临城,可是跟萧寒他们就隔得远了,他身上的传讯石也需要灵力点燃,百以则顾不得犹豫,转身钻入马道。
夜晚的道路上只剩寒树与孤月,根本瞧不见什么人。
不知走了多久,才瞧见远处一农舍亮着灯,他见这户人院中马厩里拴着几匹马,便敲响了这家人的房门,开门的是位身材矮小将近五十岁的男子,那男子似乎不料想这么晚还有人来,开门时见着来人先是吃了一惊,飞快地打量了眼百以则,见他衣着精美,面容不凡,又转向他身后被裹得严实的人,虽瞧不见模样,但见那只露出来的手修长如玉,身上盖着的金边墨色大氅更是做工华丽,怎么瞧也不像个贼人,于是松了口气,请百以则他们进屋,道:“这么晚了,公子所谓何事?”
百以则并不打算进屋,他道:“有劳,在下需要一匹马赶路。”说着便从钱袋里掏出几枚金子伸手递给他。
那男子是个朴实人,一下子见着这么多金子,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太多了。”见百以则深夜来买马不禁奇怪道:“公子是要赶去哪里?”
“安临城。”
那男子啊了一声,又道:“安临城可远了,跑马得跑上七八天呢,不是我不卖你,只是我这马.....还未驯服,野的很,怕伤着公子。”
“无妨,这是买马钱,请收下。”百以则不欲多说,把金子塞给了那男子,转身往马厩里去。
那男子追了出来喊道:“公子,这不成啊,这些畜生都凶猛地很,伤着就......”
还未等他说完,百以则已经牵出一匹黑马,那马像是刚睡醒,嘶吼着蹬着前蹄,马头愤愤地甩着,他带着晚枂圸一跃而上,用力地扯了下缰绳,一夹马腹闯入了无边无际的黑夜。
“真是急性子.....”男子看着百以则的背影逐渐远去,盯着手里的几枚金子出神,半晌才把它们收进怀里,转身回屋。
那匹马起初还在倔强地挣扎,被百以则牢牢牵住缰绳,见挣扎无果,便吹着马嘴,任由他驱使。
路上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百以则把晚枂圸垂在身旁的手收回大氅里,又将他拢进怀中,替他挡去风雨,他一手扶着晚枂圸,一手抓紧缰绳,冒着大雨策马而去。
骑马不比御剑,行程要拉长近一半,百以则马不停蹄地跑了三天淋了三天的大雨,就在快要到安临城的时候,那匹马忽然一趔趄,带着两人往前栽了下去。
百以则连忙将晚枂圸护在怀里,沿着山坡滚了一路,不料撞上了一块硬石,他脑袋猛地磕在石头上,发出一阵沉重的响声。
感觉后脑有股温热淌了出来,他缓了好一会,才看清了眼前的事物,百以则连忙揽过晚枂圸,细细检查着他身上,急道:“枂圸,你没事罢,有没有磕到哪里?”
发现并没有什么伤口,百以则松了口气,将他身上的泥土与落叶拭去,重新将人背起,往山坡上爬去。
他才刚一动脚,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左脚脚踝竟是给扭伤了,他咬牙忍着剧痛,沿着几块石头攀了上去。
待他上去后,发现了地上那匹累死的马,百以则往安临城方向看了眼,道:“我们要走过去了。”
所幸安临城已经相距不远,但百以则浑身是伤,光是走就已经走了大半天,待到夜幕降临,他们终于到了安临城。
那日秦姑娘只说过自己在安临城,并未交代详细住处。
安临城并不属于云屹管辖,百以则也从未到过安临,更不认识什么安临人,所以他用了最蠢的方法,顶着自己最厌恶的百家云屹名号,一家家敲响了他们的大门。
可大半夜里,谁愿意替他去打听什么秦素?
他敲响了一家门,那人骂骂咧咧的开了门,驱赶道:“走走走,不认识什么百家二爷,更不认识什么秦姑娘?”
“大半夜发什么疯,安临是程家罩的,百家算个屁,快滚!”
“哎哟我说公子,秦姑娘我倒是不认识,不过我这有花姑娘,张姑娘,久姑娘,您要哪个?”
“找错人了,这里是方府,快走罢。”
他是堂堂云屹的二爷,向来位居高处,受人敬仰,更是锦衣玉食惯了,如今发着高热,发冠凌乱,衣衫尽湿,模样狼狈不堪,哪里有人相信他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百家二爷,敲开的门一扇扇带着骂音粗鲁地关上,甚至有人泼了一盆凉水出来,百以则不以为意,继续敲响下一家门。
毕竟,雨水已经浸透了衣裳,再多这一盆水也不会觉得更冷。
百以则走街串巷,抛弃了尊严与脸面,像一只被丢下的狼犬,卑微地快要把脊梁骨弯在土里,可怜兮兮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继续在黑夜里驰行,只为一个叫晚枂圸的人。
喧城华夜,有人燕声笑语把酒言欢,有人寂寥空冷痛彻心扉。
百以则绕进另外一处小巷,他扭头看向身后的晚枂圸,声音沙哑道:“枂圸,是二爷不好,二爷没能护着你。”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百以则抓紧了他垂下的手,触手依旧是那般冰凉。
晚枂圸就是他心里的篝火,没有他,百以则就会独自冻死在名为百家的雪地里。
命已经够烂了,他需要傍着这团篝火,才能在霜雪中苟活。
问了一夜无果,天渐渐亮了起来,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增多,百以则抬头望向那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头一次觉得旭阳初升是这般苍凉,连阳光打在身上都是刺骨寒凉的。
他拽住一人,往那人手上塞了块金子,道:“你可是安临人?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位秦姑娘所在何处?”
那人接过金子,将百以则上上下下打量了翻,将信将疑道:“给我的?”
百以则道:“你若帮我打听秦姑娘,这金子就归你。”
那人并不认识什么秦姑娘,以为百以则是哪家落魄公子才会弄得如此狼狈,他咬了口金子,发现是真的,忽然带着金子撒腿就跑。
百以则也并不打算追,他早就料到会如此,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现银了,唯一能取钱的钱袋也是要灵力驱动才能直通掌金峰。
他逢人就抓着他问认不认识秦素,在人群中走蹿,遇上好的便会告知他该去哪里打听,遇见脾气暴躁的,就是劈头盖脸地骂上好几句“疯子!”“有病!”
百以则第一次听见有人骂他疯子,先是一愣,随即苦笑起来。
可不是疯了吗,谁能受得了心爱之人死在自己手上,他离疯魔也不远了。
那人依稀瞧见百以则凌乱发髻下那张英俊的脸庞,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但见着他痴痴傻傻自顾自地笑着,忽然觉得慎得慌,连忙推开了他,骂骂咧咧道:“白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竟是个失心疯,真是什么人都有!”
在不知听到了第几句的“疯子”后,街道上忽然传出一阵轰隆隆的马车滚动声,听声音像是载着沉重的东西,百以则回头,看见婧员外被簇拥在一群护卫中间,身后跟着一辆辆盖着布稠的马车。
百以则喜出望外,忙奔到那他们面前,那群人见有人突然闯入,唰唰地亮出了剑。
“婧员外。”百以则背着晚枂圸站立在众人前。
婧员外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便眯起眼睛探身向前打量着,待看清来人时,骤然睁圆了那双小眼睛,连忙翻身下马,险些摔了下来,被一旁的护卫接住了他那肥圆的身躯。
“都放下!放下!这是二爷,成何体统!混账东西,这般有眼无珠!”婧员外一边殿着那身腩肉小跑过去,一边踹向那群拔刀的侍卫。
婧员外这次远到安临城,就是为了兜售一批胭脂,却不料想遇上了百以则。
婧员外跑到他面前,见他这幅狼狈的模样吓得险些跪了下来,他忙道:“二二二二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您没受伤罢,哎哟,怎么回事,人还烧着呢!来人!快过......”
话音未落,百以则抓着他道:“帮我寻一人,叫秦素,是个医者。”
“啊什么......”婧员外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像是没听清楚,“二爷您还发着高热,先跟我回府上,我让人给您瞧瞧。”
“寻人。”百以则言简意赅,紧紧盯着他。
“是是是是,我这就安排人去找!”
婧家在景城叱咤风云,权势滔天,但婧员外一直对百家人唯命是从,让他往东绝对不敢往西,对上百家的人绝对不敢说一个不字。
他虽不明白所以,但也立马转身冲后面正色喊道:“你,你,你还有你替二爷去寻那什么秦姑娘,快去!”而后他笑嘻嘻地回头对上百以则,讨好般道:“二爷,安临我常来,这都熟悉,很快就能有消息了,您先到我府上坐坐,这里环境虽比不上景城,但也够大够舒坦,您看看您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小的,甭管上天入地只要小的能办到的,都给您办好了去。”
百以则带着晚枂圸上了马,道:“不必了。”
“诶诶好的,那么请二爷稍等片刻,安临城并不大,小的在城中认识许多贾商,消息灵通,不出一炷香便可有消息。”婧员外狗腿地跟上了百以则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