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身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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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抬脚就要往前冲，似是想到什么，又突然停在原地，把凳子带出刺耳的响声。
陈景的动作也足够迅速，可惜他阻拦的手直接从“尼克”胸口穿过，用手臂把“尼克”给从前到后地切割了一遍，然后毫无阻碍地穿模到了三米开外。
他们两个都毫发无损，受害者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你怎么回事？”黑发女人不满地斜睨过来一眼，看到“尼克”的表情后蹙了一下眉，后又事不关己地转了回去。
她正在专注地偷听，房间里的一对男女则吵得不可开交。
“黛西……”“尼克”轻声呢喃。
陈景无所适从地把手臂在身侧蹭了蹭，浑身都不得劲。他三两步小跑回“尼克”身旁，警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实在是他的表情太过外露，就刚才那么一下，着实让人怀疑他是要当场变出一把杀人见血的刀来。
好在无事发生。
真是邪门。
他先是莫名其妙地使用了尼克的身体，幸亏尼克没有出什么事。谁知道等他出了尼克的身体之后，尼克的身体里还能再莫名其妙地长出个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灵体脱离带来的副作用。
这个“尼克”有一种军人的气质，和原本的尼克大相径庭。
有那么一段时间陈景看了不少相关的电视剧，据说多重人格的人，分裂出的人格大都就是和主人格南辕北辙的典范，有时候还身怀绝技，甚至还能分裂出不同性别的人格。
不知道这个“尼克”是哪一种。
“黛……呃。奇怪，我之前好像在说‘黛西’？”尼克迷茫地摸了摸后脑勺，“对了，乔……”话音戛然而止。
不管是他的身旁还是身后，均是空无一人。万里挑一的仆从们则依旧目不斜视，展现出良好的工作素养。
事情真的有点不对劲了。
再一次从晕眩恶心中醒过神来，陈景的心情越发下沉。
他一个深呼吸，瞬间口鼻都呛进了不少的水，脑袋立刻就变成了浆糊，尖叫着让他赶紧逃离这个触不到底的深坑。
喉咙痒得要死，陈景忍不住地咳嗽，然而每咳一下又呛得更多，完全没法缓解。他挣扎着挥舞了一下四肢，强迫自己忍住痒意，用仅剩的理智去捕捉水的浮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猛然间摸到一处台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之前连柜台都没撑过的手臂一个用力，他整个人瞬间都冲了上去，直接翻出水面，接着就再也无法忍受地，跪趴在地上，昏天黑地地咳嗽了好久。
好不容易缓过神，陈景狼狈地靠坐在凳子脚边，还得到了好心服务生送来的白毛巾，这才终于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老板，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我那是……你要知道什么事情都是有风险的。]七九吞吞吐吐地辩解。[总归现在也没有那么糟。发现没，你有身体了！]
『身体？』陈景下意识蹙了下眉，把手举到眼前捏了捏，似乎是要实成很多。而且好像还大了一点。
紧接着他又发现了另一件事，他身上穿的衣服。尽管只是夜里的惊鸿一瞥，陈景也敢毫不含糊地对此下判断。
——这根本就是警服！
正好就是那个倒霉警察身上的那种。
有了之前尼克的那次经历，陈景瞬间有了不好的猜想，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先委婉一点，于是道：『你该不会按照那个警察的样式给我做了个身体吧？』
七九迟疑了一下，[如果你希望的话，这么想也没什么大错。]
他们默契地沉默下来。
四周并不特别空荡，高吊灯光热烈得像是正午，一些虫鸣鸟叫混杂在散场人群的吵闹之中，远处还有车流喇叭的急促尖啸，几个人向他投来目光，又随着走动漠不关心地收回。
天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就在刚刚，超自然现象对他们进行了一波刺激至极的贴脸输出。
没一会儿这座豪华庄园里就少了大半的人，留下满地热闹消退的狼藉，比之垃圾堆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鸽子落到空地上，一边啄食，一边歪着脑袋瞧他。两个不同物种之间的深情凝视，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陈景说：『认真的？』
[……什么什么的。]
『你把我放他身体里了？』
[谁？你没听清吗？这是你的身体，你一个人的。]七九哈哈傻笑，企图缓解尴尬，[饿了吧，要不先找点吃的？其他都是次要的，身体好才是真的好。]
一对男女落在最后，争执声在人群稀疏的环境里越发清晰、洪亮，正巧到了最激烈的地方，兴头高涨之下，女人反手扇出一个清脆耳光，大声咒骂：“去死吧，混蛋！”
然后踩着恨天高，提着裙子，昂首阔步地走远了。
『你把我放他身体里了？』陈景收回目光，平平无奇地重复。
气氛更加微妙了。
七九不太适应这份突如其来的强硬，陈景的表现就不是一个多么强势的人，能在背景里找到一点存在感都已经很不错了，惹到了最多不过变成个哑巴拒绝沟通，哪里还能奢求其他。
现在却有点捉摸不定了。
它甚至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原本还想恼火的，都没能恼起来。
[都是权宜之计。]它强调，稍微松了点口。
『那个警察，他人呢？』陈景又问。
[我可是你的上级，对你的上级尊重点儿。]七九小声嘟囔。[他没事，你的灵体比他强，他就被你压制下去了，相当于是睡着了。等你走了他就又醒了。]
『那我要是不走呢？』陈景神情不变。
七九干巴巴地道：[那他就有事了。]
怎么说呢，意料之中。
陈景换了个问题：『我现在能叫醒他吗？』
『我还是像最开始一样用灵体活动，他的身体他自己用。』
七九不满跳脚，[那样要耗好多能量！我们现在的能量都已经不够回总局了，你那样做纯粹就是自寻死路。]
『那就想其他办法。』陈景的思路很清晰，『自己恢复也好，找能量或者再找身体也好，随便哪个。但是不管怎样，不能做这种事。他跟我毫无关系，还根本都不知道我拿了他的身体，到时候他发现中间空了一大段记忆，时间突然就没了，谁去跟他交代？』
七九咬牙，[哪有那么简单。]
『我知道。』
哪有好处都让他占了的道理，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呢。陈景垂下眼，看着刚刚差点淹死他的水池，不过也就是个大型泳池。水面倒影着不远处室内的灯光，黄灿灿的，波光潋滟，纸醉金迷，像他无用的人生。
真正要做的事都不简单，但总归要有个开始。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尽管时过境迁，这已经成了少儿童话一样的说教东西，成年人少有挂在嘴边。
或许真的很幼稚。
可那到底是他的一方净土。
而且转念一想，麻烦的事他其实也做过不少，多这一件也不算多。
七老板说过，人本身就是一种能量体。如果最后事情还是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陈景想。那就把他送给七九好了，难为它陪伴他这么久，这是它应得的。这样一来，不用多带一个人，又能有更多的能量，七九应该就能顺利地回总局了。
于是他说：『我就是想试试。』
他现在一定像个傻子，还很固执，七九就一直都说他固执，都有三四次了，好像他是什么顽固不化的上世纪老头子。
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像个英雄，可能是素质教育太过成功带来的影响，也可能纯粹就是小说电影看多了，有那么些无聊的英雄情结，总归都是些天真的遐想。
无所谓了。他本来就是个无所谓如何如何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好好地走脚下的路，沉湎过去未免太过无趣，没意思得很。
反正人就是健忘的生物，谁也好，他也好，过去的零零碎碎迟早都是要一干二净的。
[你会后悔的。]七九笃定地说。它像是已经见证过未来的先知，传播着它信奉的预言。
陈景充耳不闻，自顾自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做好准备，『来吧，我该怎么做？』
七九沉默了一瞬，知道拗不过他，只得顺了他的意，情绪低迷地指挥起来：[首先，放空你自己，随便盯着哪里发呆就行，不要闭眼。]
陈景相当擅长此道，他的表情很快就变得沉郁低迷，无精打采。
七九又道：[想象你的手指不再受你的控制，无论怎么用力都没办法再活动它。]
陈景的眉峰动了一下，觉得这并不是一个令人舒服的感受。
[现在，你的身体没法动了，你感到被束缚，想要脱离这个身体，而且显然你可以。]七九说，[想象你坐了起来，你和身体已经不在一个空间方位。]
[你突然感觉到……]
轻飘飘的，熟悉的失重感。然后逐渐凝实，脚踏实地。
陈景回过神，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整个脱离过程。
这真的很唯心，天知道到底是什么原理。但其实还挺刺激好玩的，有机会可以多来几次。
七九适时提醒：[这个身体是‘活’的，我是指概念意义上的‘活着’，也只有这种宿体才能接纳灵体活动。但是这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当宿体不具有灵体的支撑的时候，它的自主活动最多只够支撑三十五秒，实际上超过三十秒就很危险了。]
[我帮你计时，你自己注意，我们各退一步。如果宿体本身的主人没有出来，那么你就必须回去。不管是为了保持宿体的状态也好，还是为了不丢掉到手的蛋糕。]它恶狠狠地警告，[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把你塞进去！]
陈景欣然点头，『好。』
三十秒的时间相当紧凑，尽管在钟表上显得过分漫长，一个走神的功夫，就会愕然地发现竟然已经过了半数。
身体的体温有了明显的下降，肤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它开始轻微颤抖，不知道是里面的人在努力挣扎企图获取控制权，亦或者仅仅只是身体本能的生理反应。
陈景原本满格的信心，随着症状的增加也不由得逐渐消磨掉大半。他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警察小哥的姓名，不然还能试试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说法，说是这样可以让人还魂。
他们这种行为，和还魂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身体突然剧烈地弹动了一下，陈景双眼一亮，以为事情或许是成功了。
然而下一刻，宿体就开始了不间断的抽搐，他焦急地分了点注意在时间走向上。
[只剩下最后十五秒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实际时间可能只有十秒，我会按最安全的时间进行操作和计算。]七九的报时快速掠过。
片刻后，它开始倒数。
[五——]
……
[四——]
……
[三——]
……
[二——]
……
很难说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生物。
当你终于意识到它的里面空空如也，却又会自主地产生一些活动之后，很难不感到毛骨悚然。
它与木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生命，又或者说生命体。脉搏的搏动象征着它存活的事实，让人不由怀疑它是否也会感到疼痛和愤怒，像一个充斥了未知的肉团。
它是否属于人的范畴呢？
……
『一。』
片刻后，陈景像披斗篷一样披着白毛巾，站起身，满怀心事地往别墅内走。毛巾足够宽大，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不伦不类的国王。
偶然一个抬眼，陈景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收心凝神，感觉这个人有种莫名的眼熟，可他又确实没见过对方。
虽说外国人的脸总让他感觉脸盲，但这张脸的确还算有些特色，一看就知道是个掌权上位的贵族角色，和刚才宴会里的男男女女有很大的气质上的区别。
而且他的眼睛形状非常具有辨识度，虹膜里深邃澄澈的蓝色，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天空，简直就是上帝的赐礼。
再看那个齐整贵气的穿搭，说不定是哪个大家族的主事人也不一定。现代小说作者们心目中的完美男主，一定就长这么个样子了。
陈景官方地笑了一下，对着他礼貌颔首。
男人向他走来。
他一直都急匆匆的，看起来像在找什么人或者落下了什么东西，可能过来也是想要问问他看没看见。
陈景打好腹稿，准备按部就班地解决眼前的社交。
然后他就直接被提起了衣领，后背狠狠撞到了栏杆上，痛得之前吃下去的水都快吐出来了。一通准备更是全部打了水漂。
他稍微有点恼火了，任谁被突然来这么一下心里都不会好受。
“你，是，谁——？！”男人怒气横生，先发制人，咬牙切齿地沉声质问。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陈景。
陈景呆滞，“诶？！”
作者有话说第6章 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