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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十五、吊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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蝠妖站起身问严都平:“庆甲头七那晚,你在哪儿?”
“庆甲头七……”
蝠妖急着帮他记起来,疾言说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那夜我在阴景宫前哭泣,你从我身后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很难过,男人死了,爹爹也死了,你说要帮我点灯,我不许,你就坐下和我说话,我问你,你喝酒了吗?你说对,喝醉了,出来吹吹风,却听见有人哭。我问你可不可以抱抱我,你说好,然后你就抱着我,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你我叫福娇儿。你说娇儿真好听,一听就是多情之人。我笑了,然后我们就,我们就在一起了。早上起来我没看见你,可是灵蝠山出事,我必须得走了。你记得吗,你都记得的,对不对?”
严都平轻轻笑了笑:“本君,来自混沌,天生神灵,喝不醉的。你说的那个人,本君知道是谁。”
福娇儿此刻心已沉到谷底,不是他,当真不是他。她眼中有震惊,有怀疑,更多的是茫然,她撑着桌子,失魂落魄。
……
杨瞳从十字阵中出来,没走几步就饿得一阵眩晕,听到不远处园子里传来人声,她赶紧进了一间屋子藏身,也好缓一缓再离开。
她躲在门后,听到人声并未往这边来,稍稍宽了心,转身看向屋里,却吓了个激灵。
房中梁上挂着一具“女尸”,一身素麻衣裳,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舌头长长伸出,两只眼睛凸起来,死死盯着杨瞳看。
杨瞳看到她舌头一动一动的,才舒了口气,轻抚心口:“吓死我了,原来是鬼,我以为是人呢。”
梁上的吊死鬼拨开头发:“你看得见我?”
杨瞳冲她招手:“你赶紧下来,别吊着了,怪吓人的。”
吊死鬼飘到她身边:“你真能看见我!”
“能看见,能看见,赶紧把舌头收起来,咱们说会儿话。”
吊死鬼收起舌头,理了理头发:“好,说话说话,好久没人跟我说过话了。”
杨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在这儿多久了?为什么自缢?”
“一开始,我忘了自己的名姓,他们叫我吊吊,后来我隐约想起来好像有个云字儿,随姑娘怎么叫吧。我是这园子里的下人,管事儿的想娶我做填房,我不乐意,他要对我用强,我害怕,就吊死了。换我问了,换我问了,你是谁?你怎么能看见我的?瞧你瘦瘦小小的,怎么不怕?”
杨瞳拂去团凳上的灰尘坐下:“我叫杨瞳,是个在修行的道士。”
“呀,道士?”
杨瞳笑笑:“你别怕,不是捉鬼的那种道士,我知道你们在这儿大多没办法,不会为难你的。”
吊死鬼兴奋地想握杨瞳的手,还没碰着她就被灼了一下,看到她手腕上的两只镯子,跳远了些:“娘欸,身上有法器!”
杨瞳把两只镯子往后卡:“你俩乖一点,只是鬼魂而已,不必紧张。”放下衣袖继续和吊死鬼说话,“你在这里很久了吗?一直没找到替身?”
吊死鬼叹息:“唉,别提了,也怪我自己,这边本来人就少,前些年好容易办一回春宴,我心软没招那些小丫头,有个叫沈宽众的侍郎过来更衣,我想就他好了,没成想是个纯阳身,伤我自己不浅,还惹上个道士,你看看屋子里面这些符咒,我现在连这屋都出不去,快给我憋死了。”
杨瞳觉得沈宽众的名字有点熟悉,未及细想,就被屋里四面的符纸吸引了目光,她一边摘一边看上面的符文:“镇邪符,看来是不想伤你的,你和那道士说话了?”
吊死鬼看她摘下符咒,开心地拍掌:“哎呦好娘子,你就是我的救星。我没和那老道士说话,就是哭诉我的冤屈,他也没搭理我,照你的话说,他是手下留情了?”
杨瞳笑笑,看到最要紧的一张符在梁上,就搬了凳子来,站上去够,这张是用鸡血写的,所以有些厉害,转头问吊死鬼:“你会不会打冥火?”
“当然会。”
杨瞳朝她伸手:“来,借点火。”
吊死鬼手指一弹,杨瞳左手心里燃起一团青色的火焰,她右手拿起符咒放进左手心,口中念道:“天归天位,地归地位,请事已毕,奉谢诸神。”
纸符在她手心化为灰烬,轻轻一吹,消散落地,吊死鬼高兴极了:“晚上再不用吊上去,多谢姑娘。明儿中秋,我终于能出去瞧瞧月亮。”
杨瞳有点意外:“明日中秋?已经八月了?”
“是呀,不知哪位公主借了这园子,今晚要设宴呢,预备了好几日,今儿格外热闹。”
杨瞳陷入沉思,她在十字阵中不过待了一夜,外头已过去一月,近三十天没吃没喝,难怪会饿得发晕。不晓得师父他们知不知道,如若他们没察觉,那岂不是要一个人等很久?会不会师父已经出来,往别处寻自己去了?一这么想,立马否决了自己,师父如果出来了,肯定会捣了这劳什子幻阵,救自己出去,哪怕毁不了,也会在这儿等自己出来。竟然能困住师父他们,竟然自己最先出来了,杨瞳皱着眉,心中警觉。
她暗自琢磨着,吊死鬼听到她肚子咕噜噜直叫,伸手扯了扯她裤腿儿:“小道士,这屋子后边儿就是厨房,要不咱们去弄点吃的吧。”
杨瞳有点犹豫:“别人家的园子,别人家的厨房,我们这么去,不就是偷东西吃嘛,我师父知道了肯定要罚我。”
她的肚子很应景地又叫起来,吊吊都替她饿:“我是鬼,没什么顾忌,你是人,行事的确不方便,要不你赶紧出去买点吃的吧,别没成了仙就饿死了。说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可是官家的院子,不是那么好进的呢。”
杨瞳思虑再三:“我还是掐个隐身诀跟你去厨房吧,我怕我师父出来找不着我,不要乱跑比较好,我吃的很少,吃完留下银子,应该不算偷吧。”
“不算不算,都快饿死了,吃人也得原谅。”
“不可以吃人呀,那个判得很重的,同族同类当相互扶助,自相残杀是凶象,有违天道。”
吊吊已经飘出了门:“小道士,你出来了吗?隐身决我也看不见你吗?”杨瞳拍了拍她的肩膀,吊吊才能看见她,“这是隐了还是显了?”
“隐着呢,只有你能看见我。”
“好厉害呀,你是不是很厉害的那种道士?”
“我不厉害的,我师父比较厉害,我这些都是雕虫小技。”
“这才像个厉害的人会说的话。欸,人吃人不行,妖怪吃人呢?人吃妖怪呢?”
“怎么说呢,得看有没有道行,有修为的吃没修为的罚得最厉害,修为高吃修为低的次之,没修为的吃有修为的再次之。其实很难一言蔽之,还要看有没有趁人之危,有没有他人相助,总归,最好还是别吃,能吃的东西那么多,何必吃些刁钻古怪的。”
“你懂的可真多,会不会超度亡魂呀,能不能让我离开这个园子到地府去?这里太闷了,找替身都难。”
杨瞳心想,相逢就是有缘:“我可以试试,往生经我学了,但没真正用过,要是不管用,你可别怪我。”
“不怪不怪,姑娘是我的福星,我能出了这道门已经很开心了。”
……
十字阵中,严都平已经察觉到里面的时间和外头不一样,越发急切地想出阵,此时福娇儿在阴景宫前的石阶上呆坐着,正是心神涣散的时候,游心咒终于进到她脑海中。
不出所料,是北斗星君找上门去说要帮她算计自己,严都平跳过两人的试探和机锋,听到北斗星君所说的破阵之法:“他的真心你是不用想了,既是幻境,便送你个假意。阎君,你说一声心悦福娇儿,便可出阵。”
严都平抬眉,眼中满是许久未见的凶光,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严都平都不可能说违心的话,更何况他知道是假话,瞳儿知道吗?若冷不丁被她听见,她会不会当真?会不会伤心?北斗星君,心怀不轨。
他也彻底对蝠妖失去了耐心:“妖族生存艰难,本君不曾苛责,待尔等斯文一些,你们倒敢蹬鼻子上脸了。”
福娇儿听出他话中的杀意,猛地回头,阴景宫高耸的仙楼开始坍塌,砖瓦梁柱一点一点化为烟尘,如她做了千百年的美梦,一夕破灭。
“你就算拆了这里毁了这里,又能如何?北斗星君身后站的是玉帝,以你如今的法力,根本破不了九重天的迷阵,不过是一句违心的话,有那么难吗?”
无论是灵力还是蛮力,以“力”破阵,如用水冲坝,力胜则阵破,但幻阵造景繁杂,极易迷惑人心,很难看出堤坝薄弱之处,严都平灵力只恢复了两三成,破也能破,就是损耗太大,不值当。
十字阵有个很大的破绽,它阵心在中,四向皆定,如十字偏移,四向不稳,阵中之人便可从缝隙中出去。幻阵移轴,有风即可。严都平也不必造风,他可以请神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