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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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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这一生遇见多少次不想面对的情况呢?
第一次有了羞耻概念后的尿床?做错事被父母当众斥责?根本不会唱歌却被硬推上台?考试失误后被老师公开成绩?搞错了告白的时机然后大庭广众被发了好人卡?
如影随形的尴尬惶恐,难以直面的目光,手足无措的状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就此消失不见的窘迫,周围仿佛隐隐响起的嘲讽与讨论……这是由“在意”产生出的畏惧。
有时这种感情也和自尊联系在一起。但无疑,人们对那件事的在乎程度才决定了真正面对时的情绪。
这也是为什么在上台表演前,紧张的人会努力催眠自己台下的观众都是萝卜白菜。目的之一是希望转移这份“在意”。事实上,打消这份“在意”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了解”就好了。
任何被彻底了解的事物都会失去其神秘感与威吓力,变成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这也是大家常说,老人活得久了就没什么怕的东西的原因之一。
所以我面对即将拥有一群主角的游戏社,也不需要感到畏惧,只需要彻底了解他们的行为,然后做出相应的反应就行。
行个鬼啦!
当我没看见若木晴人在游戏社门口探头探脑的吗?
不用多想也明白这家伙的目的,十之八九是看我们都加入这里,内心蠢蠢欲动。加上这家伙本来就是半个阿宅,玩游戏相当厉害,还有欧皇运气加成,进入游戏社根本是如鱼得水。
这样一来,还算宽敞的社团活动室里,就已经聚集了迄今为止我所见见过的所有“主角”。要说这里还能安然无恙,还能不发生任何奇异事件,还能正常进行社团活动,是打死元芜我也不信的。
“主角聚集的地方会发生事件”,这可是动漫和小说里的常识。
如果真的抱着了解以后再解决麻烦的想法,绝对来不及。因为接踵而至的突发意外会让所有精心准备的计划全盘崩坏,直至没有一件事发生在预计的轨道上,甚至完全逆转。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或者杞人忧天,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反派们。每次计划实施前,他们精细做好规划,提前踩点,谨慎部署,小心实施,还以防万一绑架几个主角亲近的人作为人质来分散战力,几乎做了万全的准备。却依旧会被各种意外打乱行动,然后顺理成章地输给主角。
从拯救世界的层面上这是好事,毕竟真让反派得逞遭殃是如我这般的路人甲乙丙。但客观来说,主角们是拥有“不按计划来”这样的诡异BUFF的。
面对他们,要以敌人的心态,全力以赴地去处理。
可以得出的结论还是那样——游戏社PASS。
“抱歉,小金,阿力,克也。”我自然地站起身,没忘记抓好书包,从朋友们身边穿过,脸上适时露出些歉意,“我还是想再看看别的社团,而且今天回家之后有点事情,就不陪你们待在这了,明天见。”
只要搬出家里有事,朋友们就会善解人意地不再多问,真是恰到好处的距离。
我如愿得到了他们的谅解。
“没关系,你先回去吧。要是选好了社团要发信息告诉我们哦。”
“这样就没办法了,明天见!”
“嗯,再见。”
我环顾屋子里相识的人,点点头算作招呼,顺便把从进来开始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盯着我的桑谷划入告别的范围,打算就这样浑水摸鱼地离开。
幸亏这家伙进来说了那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就自顾自坐到一个人的沙发那边去,根本没有要和其他人凑在一起的想法,不然这个时候从他跟前走,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最近这人也挺奇怪,在我假装救了他之前,他一直对我只有两种表情,冷笑着俾睨或者傲慢地试探,总之不是什么会经常出现在正常人脸上的表情。
在那件事后,桑谷一真的确没有再为难我,至少明面上他自觉减少了和我的接触,不再会拿充满审视与质疑的目光看我。
本来就时常缺课的这人这下存在感更是稀薄得跟影子一样,要不是班上的女生偶尔会讨论,估计不少人会忘记还有这么个外表看上去痞气得像是小混混的人在。
但从那些若有若无的监视也一并消除,桑谷一真出勤率慢慢上升后,他的反应就开始怪了。
偶尔能用余光瞥见这个坐在背后的家伙皱着眉,很严肃地直直盯着我,一脸似乎有事但又不想说的表情,于是就这么僵持着、挣扎着、犹豫着。
亏了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诉说欲,他对我的关注度直线上升,甚至第一时间看看我变成某种习惯。
当然,这种习惯是我的猜测,除了日常行为,单单结合他进来不看漂亮的女孩子,不看认识的巫女小姐,不看和巫女小姐貌似亲近的人,偏偏要注意在角落里的我这件事来说,可能性不低。
真是不怎么令人欣喜的发现,我更希望这个发现是错的,所以姑且还是说推测,不算事实。
其实我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又是怎么回事。
看桑谷一真那样子,人生中被人救下的经历或许有,但被什么力量也没有的普通人救下的经历一定是稀有的。如果曾经被救下,那时也不会说出对普通人的力量充满蔑视的话了。
有例外的话,很多原本坚信的事情都会改变,就像是推倒一片多米诺骨牌,继而引发的连锁效应。
不巧的是,为了尽快摆脱敌方阵营的嫌疑,也为了报复一下桑谷一真,我在那个特定的时候,“救”下了他。
于是,我成为了那个例外。
在行动前,我还是有稍微考虑这方面的后果。有时蝴蝶翅膀总是能扇出意想不到的飓风,能思考的时候多思考总是没错的。
当时我的判断是,桑谷一真没有被普通人救过,第一反应会是震惊不可置信,随后这份惊讶的情绪会被战斗的热情冲散。最为激昂的情绪会掩盖住那还不足以动摇心神的震撼。
麻烦的是事件大致处理完,桑谷一真如果有战斗复盘的惯例,很快会想起这件事,并且感受到那时情绪的残留。第二次想起同样令人惊讶的事情,由于已经接受过一次,震惊的程度也会下降。
就像是已经做好准备的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被同样的办法吓到两次。
到此,就要看桑谷一真的敏锐度了。
他要是对情绪过于敏感的类型,大概很快会缠过来,试图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比如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救他,明明在此之前他根本没给我好脸色。比如我怎么知道那道黑刃会出现,或者说为什么我反应那么快,明明其他人都没办法反应过来,偏偏只有我像是做好准备一样推开他了。
他要是比较迟钝的类型,应该会在很久之后才察觉,或者直到被什么人提醒。这里倒是有嫌疑人,例如一看就很聪明的巫女小姐,例如……若木晴人。
有时候主角的直觉也不能小看,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关注到某个细节。
最近若木晴人自以为隐蔽的复杂视线,也不到能完全被忽视的地步,意外是没那么好糊弄的类型。
无论如何,被纠缠是迟早的事情,或快或慢罢了,被卷入的那天我就知道。
但我现在还能这么旁若无人、视若无睹,也不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为什么、怎么知道、怎么做到”的问题,不是很难回答。甚至能利用一下,说些好听的话来加点好感度,像是“因为我担心你”、“我想帮你们”、“我可能太害怕你们受伤”之类,轻轻松松能从若木晴人那样有点天真的家伙身上得到一票信任。
“知道和做到”都是能连接在一起,作为中心思想佐证的道具,以此为理由再好不过。
虽然大多数时候人的行为和思想都是分开的,但不妨碍大家相信它们是一致的,尤其是做解释和保证的时候。
可我不会用这个办法,也不能用。
原因很简单——我“不记得”。
巫女花山优子确确实实在我身上施加了消除记忆的法术。我现在还记得,那是透明的仿佛泡沫一样的东西,轻飘飘飞往我的额头,没有任何感觉地消失了。
在尚且没有恢复的视野里,那个泡沫触碰我的一瞬间碎裂不见,完全没有进入我身体的机会。
“进去了,成功了。”但是花山优子却这样说,“待会走出这个结界,一切会恢复到之前,他不会想起任何相关的事。”
看其他人信赖她的眼神,我想应该没人会认为我还记得。
那么毫无疑问,我没有必要回答桑谷一真那些纠结的心思,也不能为了摆脱麻烦随意说些难听的话赶他。
毕竟在我的印象里,目前为止,我和他的交集也只有开学时摸不着头脑的对话而已。
现在想想,桑谷一真没有直接找过来,说不定也托了这份“遗忘”的福。
说到这里,我的处理方式就没那么复杂了。不需要刻意演戏表现出一副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也不需要好像正义爆棚挺身而出的解释,我只要不去理睬,把他们都当做普通同学就好。
例外的确很少见,但所谓的特殊有时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拥有男二模板的桑谷一真,看不起普通人力量的桑谷一真,总有一天会真正遇见那个愿意无私地对他伸出手的“普通人”。
那时他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而我什么也不会说,也什么都不准备说,即使我有答案。
暂时等等吧,桑谷同学。
我毫无留恋地迈出了活动室,瞥见鬼鬼祟祟的若木晴人,假装没有发现他的踌躇,友好地露出了微笑:“你也来参加社团吗?若木同学。”
“嗯、嗯!”若木晴人愣了下,点点头,蜷缩着手指,“我对这里有点兴趣,额,其实我没做可疑的事,只是来的有点晚,不知道什么时机进去了。这里的人,比我想象中多。”
说着,他似乎有些尴尬地挠挠脸,耳尖微红。
这种错失时机的情况也很常见呢。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拉着他到门口,然后趁他晃神,站在他身后大力地拍了一下:“没有什么时机,你想进去的时候,就是时机了。”
“哇啊!”骤然失去平衡的若木晴人踉踉跄跄进了游戏社,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一片瞩目。
“你、你们好。”他慌乱地点头,作自我介绍,然后仿佛火烧屁股快速地挤到了离小金最近的椅子上,不敢再看其他人。
他不知道,没几秒其他人就已经不再关注他,也不会多看他。
这世上的人还是更关注自己,对于他人的窘迫没有太多心力,唯一会为此感到羞耻的也只有当事人自身。
最后看向游戏社活动室时,不知有意无意,桑谷一真的视线与我对上。
在窗外阳光照射下偏琥珀色的眼眸沉淀着复杂的感情,或许是疑惑或许是犹疑,但无论怎样,他不会得到回答。
宛如对待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同班同学,我礼貌地、矜持地朝他微笑。
不错的视力让我瞅见他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仿佛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所以说,我可没有你寻求的答案啊,桑谷同学。
一切不过是某个路人甲故作聪明的计划罢了。
嘛,不过有时候。
“拯救也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