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桔子粟

1、一

　　我是一个女配。
　　准确说，是一个帮助男主求得女主原谅从而促使两人破镜重圆的女配。

　　男女主的情侣粉头？
　　不，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垫脚石罢了，要知道，男主角的辉煌追妻路可是踩着我、和我家人的骨血一路爬上去的。
　　这样残忍的爱情，我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为其幸福圆满而欢欣鼓舞？

　　可真的说起来，我又的确是个傻子，一个满脑子只有恩恩爱爱海誓山盟的，彻头彻尾的傻子。
　　所以我信他的温柔多情，信他的信誓旦旦，信他的纵容是爱。
　　哪怕他先娶了别的女子做正妻，做了她人的驸马，我也坚信，他的心里是爱我的，一切只是不得已。

　　毕竟，皇命不可违。

　　这话是他说与我听的，在他要来求娶我做外室的时候，他言辞恳切地告诉我——
　　“一切都只是周旋之计。大王登基不久，先王和公主一党的残余势力盘根错节，朝局不稳，此时只能委曲求全，摸清他们的底细，届时连根拔起……”

　　我是不懂政治的，父亲教我骑马射箭领兵打仗，唯独没教我计谋，我也不爱学那些，想他算计一生，到头来也不过是落个腰斩于市株连三族的结局。

　　他说先王年老昏庸王位更替乃是天命所致只不过需要有人来推动我信，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与公主势不两立我信，先王与公主一党害他双亲蒙冤惨死，他又自小孝顺如何不会想报仇。

　　他还说，他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当年娶公主只是逼不得已从无真心，时候一到，便会还我正室的名分。
　　我迟疑了。
　　想当年，他与公主新婚之时也曾是整个王国人人赞颂的佳话，哪怕我主动领兵出征，到了军中也依旧能听闻他们的恩爱事迹。

　　可父亲又说服了我。
　　倘若真的相爱，他又怎么会领兵攻入王城，帮助新王弑父夺位？

　　不错，现今大王座下的王位是从他的父王那里夺来的，以血洗王宫为代价。
　　听说，先太子就死在公主怀里。

　　自那以后，公主日日寻欢醉酒，府上面首三千，皆为绝色。

　　“这样的夫妻，能有几分真情实意？”

　　我无法回答父亲的问题。
　　我只是有些许害怕，倘若这段婚姻当真就只是利用，卧榻之侧的结发妻子也能算计谋害，那我呢？他能那么对待公主，为何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待我？

　　事实证明，我也曾经聪明过的。
　　只不过，这份聪明没有持续太久。

　　他大概是明白我的不安的，明白我害怕他也会算计我，明白我担心我只是他用来刺激公主的工具。
　　所以他用尽一切方法来安抚我，大王特赐他的西域宝马他转头就送来给我，当季吃不到的水果他不远万里也要替我寻来，政务繁忙他却还是要坚持来陪我用膳看我舞剑陪我上屋顶赏月。

　　我也的确是有些过于不知好歹。
　　他对我好成这样，夜夜留宿我院中，从来不去看望公主，我也还是不安。
　　他不让我去公主院里，我便偏要去，是有些无理取闹的，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一个将军一个武将，过去，我也最讨厌这些女儿家的小手段，可莫名的，我就想这样试探他。
　　我想知道，公主与我，他到底更看重谁。

　　如此卑劣又如此明显，他却完全没有恼，无论对错，他总是站在我这边，不准公主动我分毫。甚至，在公主的贴身护卫扼住我的咽喉想要取我性命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用剑抵住了公主的脖颈。

　　他对我如此偏袒，我倒也释然了，对待公主下人的刁难和世俗流言，我全然不计较了。
　　丞相的女儿，军功在身的女将军如何不能当外室，只要他心里有我，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何况，他自小就承诺过我——
　　生当同寝，死亦同穴。

　　前半句，已经做到了。
　　虽然午夜梦醒，我看见的总是他的背影，可至少前半夜，事后我总是能在他的怀里闻着他特别找人替我调制的安眠香入睡。

　　我小时候不在府中居住，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来遭父亲的仇家找上门来，一场大火带走了我的母亲，也给我留下了梦魇的后遗症。
　　他是知道这件事的，遇见他就是在我回到府里之后，彼时兄弟姐妹都不喜欢我，唯独他日日来陪我玩、保护我，这也是后来我习武的原因，他是个文人政客，不懂舞刀弄枪，遇上危险总得有人护着。
　　幼时他保护我，长大了我护他周全，也算是报恩。

　　我一直想要报答他的。
　　如果他早说他想要的是我的命，其实不必费这么多周折，我不像公主那样的千金之躯，战场上刀剑无眼，流血受伤是常事，自刎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割一刀，我不怕疼。

　　又说错了。
　　我还是怕疼的，不然当他用那把他曾经抵在公主脖子上的剑，用那把还沾着我父亲鲜血的剑扎进我胸口时，我便不会掉眼泪。

　　“时候到了。”他说。

　　我才明白，三个月不是公主的期限，而是我的。
　　他用三个月布局谋划，为公主的周全，为公主幼弟的王位，为公主和他的幸福圆满。
　　一切都是为了公主。

　　娶我才是算计，算计我父亲的政权，算计我的兵权，算计他双亲的冤仇。
　　是了，忘记说，到最后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当年他父母的冤案是我父亲做的。

　　原来，我才是那个与他不共戴天的人。
　　真是苦了他了，演这出戏，伤人伤己，想必夜深人静，他背对着我的时候，公主也曾痛心悲戚辗转难眠吧。
　　其实又何必，兵权这种东西我从来不在乎，我一开始就是为了他去做的将军，后来不过是为了逃避他与公主的恩爱，所得所获自始至终都是因为他，他若说要，我断然不会拒绝。

　　这些话我没办法说给他听了。
　　我也是直到心脏破裂的那一刻才明白整件事，所有的纵容与宠爱，不过是为了让我死于安乐，不过是为了在我和父亲的强权下为公主谋取平安。

　　我看着他对公主解释这一切，就在我的尸体旁，那个人啊，原来也会眼红，原来也会拼尽全力挽留拥抱一个人。
　　可惜不是我，我只是一个炮灰女配。

　　想起那话本子里说，故事伊始，人人当自己是女主角，万千艰辛不过是考验，抗住了就能与男主角天长地久，却忘了，主角只有一人，艰辛却是由万千人堆砌起来的。
　　现在看来，我也不过是那万千艰辛中比较大的一块罢了。

　　我啊，不过是个女配。
　　再没有重来一世的机会。

　　睡不着，瞎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