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李克用程敬思

4、第 4 章

　　一个精致的老信封，封着火漆，花体字看着眼晕，小九爷唯独认得“DIE BANK”。“是什么？”
　　瞎子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大自然：“要不，你拆开看看。”
　　“不，我想听你说。”解雨臣侧过身来。
　　黑爷讪笑着：“当年去德国留学，随手在银行里存了一笔钱。不多，也就一万多马克。”
　　曾经有条新闻，德国一位老者拿着1940年的存单去银行兑钱，6000马克折合38万欧元。
　　“黑爷是想拿钱砸我？”解雨臣扬起眉角。别说38万欧元，后面加了两个零，解家也不放在眼里。
　　黑瞎子即刻否认：“我哪儿敢阿，这个吧……”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休息了。”
　　“等等。”瞎子踌躇片刻，摸出串钥匙。
　　钥匙本身就是件古董，欧洲老贵族用的那种。
　　解雨臣端起茶碗，他倒要看看黑眼睛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世道不大太平，就顺道去瑞士避难，在当地银行里存几根金条。”
　　茶碗挡住了小九爷微微翘起的唇角。只进不出的某人还是有点家底的。
　　瞎子又掏出个金印章，“后来南下到意大利，随手买了点瓷器，是至正款的青花瓷，全存在米兰了。”
　　至正款的青花瓷便是大名鼎鼎的元青花。明明家底丰厚，为何一脸心虚？
　　“然后呢？”
　　“然后吧……”瞎子的内心在淌血，“坐船回到香港。”
　　“哦……”小九爷拖着长音，黑瞎子越来越好玩了。
　　百宝箱黑爷继续往外掏宝贝，一张地契：“兵荒马乱的，在香港住了几个月，没事买了块地。”
　　小九爷放下茶碗，单手托腮，玩味道：“再然后呢？”
　　花儿爷一笑，瞎子就觉得眼前闪出一片五彩祥云，那是他黑暗人生中最美的风景。“回到国内就动荡了，这些年，反而穷得叮当响，连新月饭店的茶都点不起。其实吧，新月的菜正经不怎么好吃，也就点天灯有点意思。”
　　“交代完了？”
　　“那个……”
　　“哪个？”
　　瞎子咽咽口水，犹豫再三，又打皮衣夹层掏出个信封：“穷归穷，还是存下点东西的。杭州搁了一份，京城是大头。”
　　小九爷掸着裤脚：“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上趟活儿是跟着小三爷，他说，哑巴张的户口落在吴山居了。”黑瞎子的表情竟有几分羡慕，那是他不曾有过的神态，“这国家查得越来越严，你看，是不是……”
　　“吞吞吐吐。”
　　“也给我整个户口。”
　　瞎子说得小心翼翼，解雨臣却是眼窝一热。“户口想落哪儿？”
　　“要是能跟花儿爷一个户口本，就最好了。”
　　瞎子傻笑着，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
　　花儿爷的脸，腾一下红了，嘴里却道：“你姓齐，不姓解”。
　　吊儿郎当的瞎子难得的囧了一回，枉他翻箱倒柜搜出这些私房。“早知道当初就去求小三爷，吴山居……”
　　茶碗重重撂在桌上。“你敢！”
　　黑爷转而道：“我就知道花儿爷这么善良的人，一定会管的。”
　　解雨臣拍着心口给自己顺气：“虎坊桥有个大杂院，户口先落在那。”
　　“我家祖上好歹也是镶黄旗蒙古的贵胄。”瞎子委屈巴巴的，“怎么着也得落在北城吧，南城不去。前海边上那处小院，我看正合适。”
　　小九爷气得竖起大拇指：“行，你真行。”他身份证上的住址与户籍所在地是分开的，两处院子相隔一里地，但这事连霍秀秀都未必清楚。
　　打听得门清，显然是有备而来。
　　“也好，既进了我解家的门，规矩得说清楚。”不等瞎子开口，小九爷一样一样敛起信封、钥匙和地契。
　　黑爷甭提多心疼了，赔笑着：“好歹给我留点念想。”
　　落袋为安，将物件揣进衣服内兜，小九爷硬气道：“以后你接的活儿，三七开。”
　　“三成？”黑瞎子伸出三根手指，颤音道：“花儿爷竟要三成！都解放了，咱可不能当黄世仁阿。”
　　“不，你三，我七！”解雨臣面露“土匪”之色。
　　咣当，天塌了。
　　瞎子抄起张纸巾当帕子用，作小媳妇状呜咽道：“枉我这么相信花儿爷，掏心掏肺的，人家那点家底儿可是血汗钱呐”。
　　花儿爷的眼角直抽：“你二，我八！”
　　抽泣瞬间变鬼哭狼嚎：“奴家好惨……”
　　“你一，我九！”
　　哭声戛然而止。
　　花儿爷潇洒起身，逼近某人。
　　黑爷双臂挡在胸前：“我可是清白人家。”
　　花儿爷伸出两指……捏起某人黑漆漆的外套。
　　黑爷见状嚎啕大哭。
　　花儿爷打隐秘的内层里夹出一张纸，展开观看，“原来，黑爷的产业遍布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