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李克用程敬思

1、第 1 章

　　八仙桌上的粉色手机震动。
　　来电显示，吴邪。
　　“小花，最近怎么没你消息？”通话质量不错，看来这回没在深山老林、没下斗。
　　解雨臣反问：“什么事？”
　　吴邪沉默片刻：“你生日那天，我去不了北京。”
　　“没事，打我账上就行。”小九爷不忘冷酷补刀，“现金也可以。”
　　“你怎么跟黑眼…”
　　“盲人按摩发不了财。”
　　合上盖子，解雨臣瞧向对面之人：“崔老板，聊聊吧。”他讲话的腔调甚是好听，透着京音的慵懒，又比旁人多了一丝戏韵。
　　姓崔的讪笑着：“花儿爷办事就是利落，这几件铜器就孝敬您了。”
　　一件觚、一件罍、一件小方鼎，解雨臣微微笑了笑：“殷商方国的古物，各个有铭文，这是一级文物，抓着就是个死罪，崔老板存心想害死我解家。”
　　“哪能啊，我也是打了眼，”贼眉鼠目的崔老板指了指南边，“那边的人说是萁子国的，赶上粮荒换吃的，我可是付了两千斤上等的东北大米。我也知道这铜器都是重器，自己是个棒槌，又怕惹祸上身不敢轻易找人相看，所以…”
　　“所以你找上解家的盘口，他们告诉你这是宋人仿的。”
　　崔老板忙不迭点头：“鉴宝这事我不信解家，还能信谁呐。亓六为证，这文书可都齐全。”
　　解雨臣拿指腹碰了下杯沿：“茶不热。”
　　乖巧的拖把忙换上一杯，墨彩描金的小碗，碗身绘鹊上梅梢，透着几分喜庆。
　　“我既然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亓六必然回不来…”见对面的变颜变色，“他在斗里面可不是这么说的。”
　　轻飘飘状似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听在崔老板耳中却如同丧音。解家小九爷的身手好是道上出了名的，可眼下一身狼狈，脸上好几道血痕，可见这趟活儿之凶险。
　　“花儿爷，”崔老板噗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我跟亓六那孙子可真没关系，他说能让我赚笔大的，我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了。”
　　解雨臣打了个响指，拖把捧来个木盒子，一掀盖子……
　　姓崔的嗷一嗓子，脸色铁青，想跑却根本站立不得，摊在地上如同烂泥。
　　屋里瞬间散出股骚气。
　　解当家满眼嫌弃，万能小棉袄拖把童鞋忙打开窗户。
　　木盒子平放在青砖上，里面盛放的赫然是张人/皮，活生生打脸上撕下来的皮，皱皱巴巴，满是血污。
　　“我年轻，叔公长辈们不服的也不少，只是动了杀心的，亓六还是头一个。”起身绕过八仙桌，解雨臣走到窗前，望向远处忽隐忽现的银白山巅，夕阳照射之下分外迷人：“拿殷商孤竹国的铜器诓我入局，你们俩挺会算计。说罢，亓六许给你多少好处？”
　　那崔老板猛地伸手直扇自己耳光，呼天抢地：“2000万…亓六说这是三代的铜器，一露面就会被公家盯上，搞不好还要进大狱…”
　　窗前身姿颀长的小九爷似有心事，眉角微微抖动，一滴冷汗打鬓角滑落。
　　“…那孙子说您管得太严，若如实报上去，这买卖必定黄了。他就撺掇我…哪成想您真来安东了…”
　　小九爷缓缓合上双目，从孤竹国的铜器引到国境线另一边的萁子之墓，千载难逢的大事，他怎会不来！一绢战国帛书已经搅得道上腥风血雨，何况是从未有人进去过的殷商大墓！
　　“花儿爷吉人自有天相，您就饶了我罢，都是亓六…”
　　根本不是萁子大冢，那是个彻头彻尾的死局。即便他能活着从地下出来，也会被亓六买通的人一枪毙命。
　　“这一年多竟忙活南边了，倒忽略了关外的兄弟们。怪我这个当家的，到底是思虑不够周全，”解雨臣睁开双眼，深吸一口初秋的凉意，“若无崔老板帮忙，整肃内奸之事也不会这么顺利。我要谢谢你。”
　　情势瞬息万变，崔老板大喜过望，小心翼翼问：“我…我…，小九爷饶了我这条贱命就成。”
　　解雨臣抬了抬下巴，拖把心领神会，朝两边一招手，自有手下人把姓崔的架走。
　　哀嚎声渐渐远去。
　　事情告一段落。

　　“您歇会儿，准是好几天没合眼了。”拖把忙前忙后，却也不敢多言。花儿爷最爱干净，这趟回来，淡粉的外套都成酱油色了也没换就来找姓崔的算账，可见是气得不轻。“花儿爷，下次一定多带几个人，身手虽然都比不上黑…爷，可好歹能扛点装备不是。”
　　解雨臣却道：“通知兄弟们，明儿一早盘口集合。”随即，关上房门。
　　拖把有意问问晚饭的事，可话到嘴边还是吞回去了。
　　小九爷明显是累了。
　　这两年，南北厮杀挨个整顿解家的盘口，一日不得歇。
　　在假的萁子大冢里发生了什么，拖把是不敢想的。当初在西王母的墓里，若不是花儿爷跟黑爷心善，他是万万走不出来的。黑爷，要是黑爷也在，就好了。
　　拖把摸出手机，编辑短信。
　　发送中…
　　转角处，信号不大好。
　　他往楼梯口蹭。
　　最后一抹日光落下，天黑了。
　　拖把走下楼，在院里站了一会儿。
　　解家在关外的势力不强，可房产倒是不少。这小院还是开埠后英国人建的，日伪时期为海关要员的官邸。四十年代末，解九爷来住过一段时间，期间也曾到过鸭绿江的对岸。八十年代初，解家一家子来此度假。回去之后，解雨臣过继给了叔叔解连环。没两年，解连环跟着考古队去了西沙，命丧海底。解家仿佛中了魔咒，死走逃亡伤，年仅八岁的解雨臣成了当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