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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六/齐妈妈 ...

  •   他的眼中有着昔日的光辉:“我也习惯了,吃蛋糕要把奶油剥掉,只留下巧克力;我也习惯了吃西瓜的时候,不切成片,切开了,就拿铁勺子去舀,跟个孩子一样,你说这样有夏天的味道;我也习惯了,骑单车的时候,时不时用手往后摸一下,担心你不在后座,可是,后来你真的不在后座了,你都不在那么久了,为什么这些习惯我都戒不掉了。”

      杜明明的眼泪快来,她想说,你的习惯我也一样戒不掉,熨烫衣服的时候总是错觉你的一件校服衬衫就在手边,买菜的时候总不自觉少买了蒜头,不过是因为你不吃……你的习惯终究变成了我的习惯,但也许那已经不是爱。

      杜明明看着他的脸,十年来他都没有变化,因为你在原地等待,所以时光没有带走你吗?可是,杜明明不信,你已经要订婚了,你无名指上的戒指的光芒胜过所有的往事不是吗?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正如柳叶怀说的,她不过是一个薄情的女人,谁喜欢她都是要倒大霉,离开她他应该烧香谢谢祖先显灵。

      杜明明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觉得再坐下去自己一定要休克,她站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以你的现在,其实伯母的事情根本不需劳动到我,但是你希望做这件事的人是我,那我会去做。”

      他可能有些惊讶于杜明明的反应,没有做声,她走了出去,停顿了一下,说出她一生中最想说又最不想说的一句话:“不说什么兄妹、朋友了,其实我希望我们最后的关系,是没有关系。”

      杜明明快步走出咖啡厅,他没有追上来,杜明明说的话那么伤害人,就算是一只忠诚的狗也会扭头而去吧。

      杜明明忍不住蹲在街头,眼泪纷纷扬扬直落下来,五脏六腑仿佛被人拖着,一会是尖锐的痛一会是钝痛,前面就是十字街头,车来车往,每个人都带着沉甸甸的心事,谁会在乎路口有个哭到断肠的女人呢。她是疯了吗?她是疯了吧?卖墓地这么多年,她这是要转型去哭丧界吗,是的,即使是在哭丧界,她这样的哭法也一定是另辟蹊径,独树一帜,登上哭后宝座吧!

      天阴沉沉,要落大雨,忽然杜明明听到砰的一声,巨大的一声,杜明明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瞬间飞到杜明明不远处,眼睛睁得好大,瞪着杜明明,然后是无数的尖叫声,“出车祸了,撞死人了!”

      司机赶忙下了车,有人在打电话报警,四周的人如海潮一样迅速向杜明明这个方向涌过来,杜明明看着地上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她还瞪着眼睛,仿佛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仿佛她只是想找点买菜回家还要接孩子放学,可是现在却躺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孩子在校门口要找不到妈妈呢,可是,她却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

      可是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和她最不堪的记忆重合,杜明明无法控制地尖叫起来,就是这样的女人,用那种垂死的眼神看过杜明明,明明不是她的错,可是这样的灾难却为何要她来承受?为什么要像是她错手杀了人?杜明明弯着腰要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在那里干呕。

      急救车还没来,倾盆大雨落下来,要冲刷这些血,血一道一道,变成河流流出来,杜明明知道自己满脸的眼泪、错愕、恶心,痛苦,有人冲过来问她:“杜小姐,你没事吧。”

      杜明明推开所有的人,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整个世界是模糊的、灰灰的一片,像是梦里的光景,在噩梦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后面有恶鬼在追,回头看不清恶鬼的模样,心中只记着要逃命,她要逃命,所有的建筑,高大地屹立着,霓虹灯闪烁,人影穿梭,但所有的东西她看到的全是黑白,影影绰绰,像是深夜里的无边丛林,她能直接穿过任何一栋建筑,因为每栋建筑都不过是一个千万年前残留的影子。

      杜明明不知乱跑了多久,不知是否有人在打量她,因为雨还一直在下,她披头散发,全身都在滴水,她看到同样躺在马路上的齐妈妈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仿佛杜明明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她至今也分不清那个眼神是谴责或者祈求她的原谅,就在出事一天前,齐妈妈还对年少的杜明明说她是她唯一认定的儿媳妇,齐浩如果对她有二心,她二话不说就替杜明明掐死他,但后来最亲切的她躺在那里,那个眼神却变成她终生的噩梦。

      齐浩要结婚了,齐妈妈早就不在了,没有人替杜明明掐死他。

      杜明明全身发热又发冷,搞不清自己是不是有病,怎么一会热一会冷,跟个能自动调节温度的变频空调似的,想一下又明白了,她本来就有病。

      假眼睫毛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眼影变成了污水在她脸上四处流窜作乱,模模糊糊,看到前头有的士车停下来,有人指着她说:“就是她。”

      对,就是她,杀人犯就是她,是不是有人迟来地指认她了,然后拉杜明明去做电椅,要做电椅得快,就趁现在,现在她一整个都是导体状态,容易导电,死得快。

      迷迷糊糊,杜明明觉得有人要拖她上的士,她盲目反抗:“你是谁啊?你干嘛?”但是身体虚弱,三两下就被拖上车了,司机皱眉道:“她这全身湿哒哒的跟落水狗似的。”

      “我草你妈,你才是落水狗。”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杜明明还记得反击,她就是这样一个孤傲的猛士。

      司机估计崩溃了,要痛打落水狗,杜明明听见熟悉的声音说:“等下双倍价钱给你。”

      于是司机就开心地上路了。她在车上,神志模糊,絮絮叨叨地说着:“完了,来不及了,完了。”

      后来,她想司机一定以为自己带了一个神经病。那个男人不知从哪里变出的毛巾,给她擦头发,擦脸,干燥温暖的感觉,像是一双温情的手,杜明明贪恋这仅有的温暖,仿佛是困在矿井里,看到一缕射进来的光。

      她混沌地想他一定是齐浩吧,不管杜明明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她的不就是齐浩吗?不管她在哪里跌倒,帮她拍拍灰尘,贴上创可贴,背着她回来的不是齐浩吗?齐浩,她想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她再也不逞强了,因为她太痛苦了,这些事其实你都该知道的。她说:“齐浩,你想知道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杜明明听到他答应了一声,她说:“你知道我们两家人好到什么样的程度吗?好到我爸爸和你妈妈偷情,我看到了。”

      杜明明又抽噎起来,她感觉司机把收音机调小声了,听到这么劲爆的信息,司机你的全身每个毛细血管都饥渴万分,都张开了想满足好奇心吧。

      “那天我撞见了,我狂跑出来,他们追过来,然后你妈妈被车撞了,那个时候雨下得好大,你妈妈躺在那里,一直看着我,我是不是你妈妈看到最的后一个人?他们说你妈后来再也没有张开眼睛。”

      “雨下得好大,你妈妈全身都湿了,我爸爸哭着拿着水果摊的大伞撑着,他来不及管我,我怎么办?我才十六岁,昨天才过完生日,我才刚成人,为什么没有人理我,为什么我爸爸和你妈妈要这样对我?你说他们公平吗?这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你妈妈做错了事,可是她死了,受苦的是我。”

      杜明明感觉有人轻轻抚她的额头,像是低低的怜爱的吻,“我晕倒了,其实我没有晕倒,我是装的,我在救护车上,透过玻璃,看到雨水把地上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一点血都没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一场梦,我想,如果没有这场大雨,我也会拿着水把地面洗干净吧,太脏了,我怎么能让你妈妈的血就那样在地上干涸、展览呢。我一定会一桶水一桶水地拿过去,用刷子使劲刷,把每一个砂砾都刷洗干净,那样我才能安心。”

      “医生说我对那瞬间的事情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其实我也是装的,我装得多好,好像被车撞的人是我,这么多年你们都没发现吧。我多么恨你们,恨你们每一个人,恨不说出实情的杜明明爸爸,恨不知道实情的你爸爸和我妈妈,恨一鼓作气就死掉的你妈妈。”

      “可是我最恨你,恨你无辜的笑,恨你什么都不懂,恨你一天到晚在我病床前忙碌,明明你妈妈出事了,可是你还要记挂着我,让我痛苦、心虚、难熬,我能怎么办呢?除了装我能怎么办,我爸爸和我妈妈依然在一起,我家人和你家人依旧每年给你妈妈上坟,每个人都羡慕我们两家的关系,你妈妈墓地不好,这些年都会被水淹没到,我妈妈第一个要替她折腾,姐妹情,你懂吗?我妈妈和你妈妈从小认识的姐妹情。我怎么拒绝?可是我又怎么答应?”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家了,大家今年回家过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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