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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五章 百鬼夜行(上) ...

  •   “粟小米,你又去偷糖!”
      说话的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十五六岁,正趴在二楼的窗户上,精准而熟练地扔了个纸团砸在粟小米脑袋上。
      被叫做粟小米的女孩约摸七八岁,扎着两个小揪揪,闻言朝少年做了个鬼脸,捡起纸团作势要扔回去。
      少年说:“当心我告诉糖婆婆,让引灵人来抓你。”
      粟小米叼了根糖棍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糖婆婆才不会怪我,她还会主动给我糖呢。唔,真好吃。”在阴界里,小孩子太少,就更容易得到怜惜和关爱,虽然有些“小孩子”可能已经在阴界生活了几十年。
      “还吃还吃,你都长蛀牙了。”少年恨铁不成钢地说,“在阴界还能长蛀牙,你真是出息。”
      粟小米才不管:“转世了就没有啦。我还不知道会投胎到什么人身上呢,万一还是连糖都吃不起怎么办?”
      少年就不说话了。粟小米的前世出生在一个混乱的战争年代,吃饱都是奢望,死的时候更是连糖是什么都不知道。何况,她并非死于病痛或者战事,而是作为不大不小的女儿被父母选中,含泪抱走,易子而食。
      所以每当她睁着一双纯净无辜的大眼睛提到前世,所有人都会忍不住心疼,百试百灵——即使每个人都知道她是在装可怜。
      粟小米见他沉默就知道自己这一招又奏效了,心里顿时得意起来,她眉飞色舞地朝少年挥了挥手:“走了,明天见。”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少年反应极快,单手撑着窗棂,从二楼纵身跃下,然后拉着粟小米就往地窖里面跑。
      “昨天,昨天不是才地动过吗?”粟小米慌乱地说。
      少年没有回答,拉开一个地窖将粟小米推进去,自己也迅速钻了进去。就在地窖门被合上的瞬间,耳边忽然炸开一声剧烈地“咚”!
      “什么掉下来了?”粟小米在黑暗中问。
      少年在纷飞的尘土中打开了一盏电灯,说道:“外面的,没事。”
      地窖不大,里面的东西倒挺齐全。近些年,地动的出现越发频繁,家家户户都在家里修建了地窖,上面的房屋也不敢修得太高。
      地动和地震不一样,能感到震颤的只有地面,严重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地面如同水波一样翻滚,地下倒是没什么感觉。
      而他们缩在地窖里还有一个原因。每一次地洞之后,就会有引灵人出现,抓走几个人灵拿去血祭,从而平息此次地动。
      而他们……少年抬起手,他和粟小米的手腕上都闪着微弱的蓝光,仔细看是一串数字。这是他们的编号,每一个人灵都被生死簿记录在案,想逃都逃不掉。
      地面上乱成一片,地下的粟小米终于冷静下来,她低声嘟囔:“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啊?”
      少年没有回答,又见粟小米掏出另一根裹着油纸的糖棍出来:“喏,吃糖。”
      “你是偷了多少?”少年有些无奈,“糖婆婆就是看你都长蛀牙了才不让你吃糖,你倒好,还做起小偷来了。”
      粟小米呲着牙笑:“我留下钱了,算不得偷。”见少年不接,粟小米就动作飞快地把糖棍剥开塞嘴里了,一副生怕少年反悔的样子——她刚刚被突然产生的地动一吓,叼在嘴里的糖棍就掉在了地上,可把她心疼坏了。
      少年看她的样子又想逗逗她,突然就把手摊开在她面前。
      粟小米含着糖棍,眼睛溜圆:“嗯?”
      “糖呢?”少年说,“不是要给我吃。”
      粟小米用气声嘟囔了句什么,估计她自己都听不清,最后还是忍着心疼放了根糖在少年手心,眼神可怜得跟被抢了栗子的松鼠似的。
      少年装没看见,收回手把糖揣进兜里,再度确认:“真没偷?”
      “没有没有。”粟小米摇头晃脑,“我记着阴界的规矩呢,还有一百多号人就轮到我转世了,我才不会给自己添加罪名呢。”
      少年没再搭理她,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嘘——你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这一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唰”地一下,地窖口的木板被掀开,两个引灵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表情漠然:“就他们俩了。”
      粟小米第二根糖棍也掉在了地上。
      两人从地窖里爬出来,被推到了一小群人灵中。此时的地动还未完全停歇,粟小米一个趔趄,被少年及时地拉住了。
      其中一个引灵人点了下数:“一、二……十二个,够了吗?”
      “三殿吩咐的是十个。”一殿已死,剩余阎殿依次升位,所以这个引灵人口中的三殿是那个用黑色芍药的长发男人。
      点数那人扫了眼人群,看到大部分人灵眼中露出的希冀,冷漠地打破了他们的希望:“都带走吧,省得他们为了两个名额打起来,到时候耽误了时间你我都得被问罪。”
      十二个人排成两排,穿过空无一人的长街,穿过艳红如火的彼岸花海,一路接近恶鬼道。
      越靠近这边地动就越发厉害,连引灵人都有些站立不稳,有几个人灵更是连滚带爬地才没被落下。
      粟小米偷偷往前面看了一眼这些传说的阎殿,正中的那个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身侧漂浮着的黑色芍药证明了他的身份。而他旁边的男人有着茂密的胡髭,应该是刚升上去的一殿。
      一殿正在和三殿争论什么,两人似乎分歧很大,一殿甚至往三殿那边迈了一步,随后被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拦了拦,女人应当是阎殿中唯二女性之一的新任五殿。
      除了三位素未谋面的阎殿,最边上那人粟小米倒是见过,是已故一殿的心腹,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大家都称呼他为“大人”。
      点数的那个引灵人往前面走去,弯着腰,对三位阎殿说了什么,大胡子一殿就往他们这边扫了一眼,转头看向三殿。
      三殿转了过来,而慢慢靠近的他们也终于能听到阎殿的声音。三殿看向前任一殿的心腹,吩咐道:“画阵吧。”
      说完,三殿摊开手掌,黑色芍药就在他手掌上方无声地绽放,紧密的花瓣一层层舒展开,是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美艳。
      三殿深深地往十二个人灵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带有一点意味不明,随后,盛放的芍药花瓣齐齐飞散,就像忽然炸开了一朵烟花。
      黑色的花瓣似乎被一阵风裹挟,朝十二个人灵飞速袭来,人群中陡然爆发出尖叫!
      “砰砰砰!”
      那些花瓣在中途突然撞上了一个无形的结界,另一位女性阎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恶鬼道的封印注定守不住了,你们不去疏散人灵,反而在这做些无用功。”
      她没再用段挽春的脸,从人群后稳步踏出——季逍潇和商昱祁还没分出个高下来,不知道是在中场休息还是挡在奈何桥前斗法。
      粟小米僵了僵,从少年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花瓣袭来的时候,少年毫不犹豫地把她护在了身下,粟小米原本没害怕都被吓出了一声惊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护着自己,粟小米吸了吸鼻子,故作不屑地撇嘴:“谁让你护着我的,明明我比你大,这样说该是我保护你才对。”粟小米就属于那种活了几十年的“孩子”。
      少年捏她脸:“还不是你长得比较犯规。救你还不领情,真没良心。”说完,他把手伸进兜里,把粟小米给的糖拿出来,剥了油纸塞进粟小米嘴里,后者立刻眉开眼笑。
      劫后余生的人灵在这边插科打诨,另一边的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二殿的身后还跟着曾经救过泉生的现任八殿,小小一个阵法附近,一下子聚集了五位阎殿。
      一殿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三殿。”
      黑色芍药正慢慢在手中聚集成型,三殿的目光始终落在花上:“都说了没用,把阴界的人灵都杀了也撑不住了。”
      似乎要印证他的回答,封印忽然腾起一道黑雾,一点点吞噬着封印的金光。
      二殿的脸色瞬间大变:“通知所有人躲好,快!”
      在场的引灵人被她一吼,也不管阎殿间还有不有权利纠葛,纷纷领命跑了。剩下的十二个人灵被二殿的结界笼罩着,依然惶恐不安,吓得面无人色。
      黑雾越来越浓郁,几乎要压过封印的金光。与此同时,阴界向来称不上明媚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如同黑雾吞噬金光这样黑压压地漫了过来。
      封印“嗡”的一声震颤起来,似乎还能听到承受不起巨大压力而寸寸龟裂的声音。
      季逍潇和商昱祁就是这个时候赶过来的,至此,除了常年不管事所以现在不在阴界的中立派现任四殿,所有阎殿在几百年后再次齐聚一堂。
      黑雾浓郁到几乎凝成实体,以极快地速度吞噬着封印的金光,即使三殿死守阵眼也没能让黑雾退后分毫,反而将他逼出一口血来。
      “砰——”
      恶鬼道的封印,完全打开了。
      一道灰黑的强劲气流从阵眼处猛地扩散,几位阎殿都被逼得退后了半步,而气流去势不减,狂风过境一般,将所到之处摧毁了个干净。
      这只是开始,无数黑影从黯淡下去的封印处一团团涌出来,想也知道每一团都代表了一个恶鬼。
      正在此时,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心腹果然动了,他以指为刀破开手腕,将自己的血液滴到一个隐藏得极深的阵法之中,白光乍现,阵法启动。
      那些刚涌出来的黑影就成了出头鸟,还没化形就被阵法逐个绞碎。
      他曾在鬼域里说的全部杀掉,竟然不是玩笑。
      阵法的启动耗能极大,心腹的血液被源源不断地吸取,只剩了一口气才被阵法放开。而恶鬼自然也知道了阵法的存在,不再盲目往外冲,而是齐齐攻向了阵眼。
      二殿问他:“阵法能撑多久?”
      心腹头晕得厉害,阵法不仅抽走了他的血液还抽走了他的生命力,现在随便来个人都能杀了他。半晌,他才缓慢回答道:“一个时辰。”
      三殿忽然阴阳怪气起来:“看,这就是你们想一手掌握的恶鬼道。有多大肚子吃多少东西,是不是阎殿当得太久了都不记得消化不良是什么感觉了?”
      大胡子瞪着他:“我总有一天要撕了你的嘴。”
      “恶鬼道,存在得比你们都久的恶鬼道,连阎王都无可奈何的恶鬼道……”三殿继续嘲讽,“凭着一块木头一个阵法就想掌控,哈!”
      五殿忽然蹲到了心腹面前,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抹去他嘴角的血迹,问道:“上一位一殿肯定不会只有这一个准备,说说看吧,他的打算是什么?”
      心腹抿唇不语。
      “他都已经死了,你忠诚给谁看?”五殿说,“不说别的,君衍死后十殿之位悬空了多久,他身为权利最大的一殿,有想过把你提拔上去吗?”
      似乎是看他的神情有些微的松动,五殿又道:“你该很清楚吧,他不见得真把你当做心腹,只是你用着最顺手而已。”
      “就连我们。”五殿耸耸肩,目光扫过大胡子和长发男人,“也不是盟友而是下属。”
      五殿将手放到心腹的肩膀上,没有用力,却见后者露出了非常痛苦的神色,五殿心下了然:“你这样子,是再也做不了引灵人了吧。”
      “他有告诉过你阵法开启的代价吗?”五殿说,“或者说,你知道他要放弃你吗?”
      心腹沉默良久。
      “主人……”心腹嗫嚅着,终于还是说了,“他从来没想过要完全掌握恶鬼道,他的目标只是其中几个恶鬼。”
      “尹韬、肃乙坞、烟菱之流,特别是鬼王泉生。”
      “恶鬼独来独往,主人也会让你们四散开来与之周旋,然后用摄魂铃摄取你们和恶鬼的魂魄,锁在一处相互掣肘。等你们两败俱伤之时,再打散自我意识,融入已被炼化的躯体内,成为只听命于他的傀儡。”
      “等这个阵法失效,主人也完成了一切,到时候恶鬼道实力大减,再次封印也不是不可能。而主人……将凭借这些傀儡登上阎王之位。”
      五殿缓慢站起来,表情一时有些复杂,半晌才挤出一句:“人鬼都算计进去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唯一没算到的就是鬼王宁可和他同归于尽也要救出判官吧,倒真该感谢鬼王了。”
      二殿忍不住落井下石:“与虎谋皮的滋味体会到了吧?阎王的位置只有一个,你们就算争赢了还得内战,阎殿的权利还不够大么?”
      大胡子表情尴尬,长发男人则不以为然地哼笑一声,不知道在讥讽谁。

  •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懒得给几个阎殿取名字了,你们就将就看吧啊~
    现在的一殿是大胡子,二殿是和段挽春做交易那个,三殿是黑色芍药,四殿是中立派,五殿是反派中唯一的女性,六殿季逍潇,七殿商昱祁,八殿奶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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