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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可怕 ...

  •   几秒,就慢了几秒。
      病鬼追着戚暖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
      他抱着他的宝贝电脑,在沙城里兜兜转转找了半天,最后问了巡逻的士兵,才知道戚暖朝城外走去了。
      病鬼小跑着出了沙城,站在城门口一边咳一边喘,茫然四望,终于看见……
      远外一处海岸悬崖边,穿着暗黑军装的审判官站在峭壁巨岩上,静静面对着幽深无际的大海。
      她好似一尊斑驳着岁月痕迹的古佛像,沉寂地立在天地间,孤傲清冽与这个充斥着人性阴暗的时代格格不入。
      ——宁静,干净,纯粹。
      偏偏又是从最深的黑暗中长出的一朵荆棘花,带着满腔的期待与热烈,拼命地,拼命地,想要离开深渊,去仰望黎明初生的太阳。
      “审判官大人。”
      病鬼嗓子发紧,尊敬地喊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戚暖,他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称呼她暖姐。
      那人转过头看他,眼眸冰冷疏离,好像重重时光堆砌了一道透明的屏障,让人无法靠近。
      “嗯。”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在等他的下文。
      病鬼局促道:“有件事忘记和您说,半年前黎明没有和我们一起离开天空城。它说,根据它的计算,只有留在天空城,它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所以它不愿意走,它说——它会天空城等您回来。”
      “我知道,”戚暖琉璃般的眼眸转了转,没有一丝意外,“它不会离开天空城的。”
      “啊?为什么?”病鬼不解道。
      “那是它出生的地方。它恋家,也很喜欢粘着长夜,就像孩子依恋父母一样。”
      病鬼满眼震惊,“!!!不是说黎明和长夜的关系很差吗?”
      “我和程厉的关系也很差。”
      “……”
      他好像有点懂了,又好像不太懂。
      十二月的海风冷冽刺骨,迎面吹来,给苟大程序员冻得一个喷嚏打出来,鼻涕糊了一脸。
      心里那点不明白瞬间没了,只剩下尴尬慌乱。
      他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脸,生怕这丢人的一幕被人看到。
      但审判官连个眼神都没赏给他,面不改色地吹着寒风,一手插兜,一手攥着那枚星空银的袖扣,专注地低眉看着。
      病鬼瞧着那人的侧脸,有点呆。
      他耳畔响起时凉曾经调侃的话——
      我家亲爱的明明心那么软,怎么天生一副薄情寡义的长相?
      时凉如是说道。
      见过审判官的人都会惊觉,原来一个人皮囊之美……可以美到薄情寡义的地步,再加上戚暖总是面无表情、沉默垂眸,所以总给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隔阂。
      没人能从审判官完美的伪装下窥探出一丝情绪。
      所以,时凉的原话能听出浓浓的抱怨。
      病鬼陷入回想还在发呆,下一秒银光一闪,一个优美的抛物线从断崖坠入深海。
      那东西在苟大程序员眼前一晃而过。
      然后,他猛地反应过来戚暖扔了什么。
      “!!!!!!!”
      “别!不是,暖姐!!你把启动器扔了!!!”
      病鬼差点整个人扑下断崖去捞。
      审判官大人屈尊降贵伸出手指,将直在悬崖边蹦跶的病鬼往后拉了拉,冷淡道:“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可是万一之后你再对上时哥怎么办?”
      审判官冷傲地睨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打不过他?”
      病鬼缩了缩头,结巴道:“没……没……”
      审判官移开目光,望向深海,平淡开口:“这世上论武力值没人能打得过我。”
      “……”
      病鬼一噎。
      别人说这句话或许会狂妄,但戚暖说这句话竟莫名令人信服。
      病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纠结地闭上,最后像个活受气又瞎操心的老太太,犹犹豫豫道:“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时哥再下手杀你,你能下手杀他吗?”
      问完后,病鬼忐忑焦虑地看着戚暖。
      这是个不容逃避的问题。
      诛心,真实,甚至关乎到所有人的存亡利益。
      审判官作为推翻天空城的领导者,她的地位和作用太重要了。
      戚暖沉睡这段时间,九大区的军队虽然被沈厌以初代的名义整合到一起,但所有人都看得出联军只是一盘散沙。
      他们缺了一股能将所有人串联起来的力量,或者说他们缺了一个信仰。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等审判官醒过来。
      不管当年叛乱后,长夜如何磨平戚暖曾经存在的痕迹,但在九大区民众心里——那个“神”一直存在。
      初代审判官在九大区的威信和影响力远远超过想象。
      而如今战事焦灼,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他们需要初代站出来领导。
      她不能再出事了,纵然YH病毒使她达到了某种“永生不死”的界限,但他们等不起了,再等三年,再等半年?
      长夜也不会再给人类喘息的时间。
      所以,时凉就会成为这条路上最大的障碍。
      一个被长夜控制大脑的傀儡,一个最有可能重伤审判官的爱人。
      病鬼问出了一个沈厌、罗峰北等等所有人都关系的问题。
      ——能下手杀他吗?
      寒风呼啸擦过耳畔,冬日的萧瑟染透每一次呼吸,肺腑被冻得发疼。
      审判官平静地望着海面,侧脸刻薄,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病鬼死死盯着她,屏息等着那个答案。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许亦儒面对这样的审判官会愤怒成那样。
      好冷啊。
      为什么?
      为什么好像没人能透过那副精美的皮囊看穿她的内心?
      “能。”
      她无动于衷地说道,声音凉薄而坚定。
      随着审判官转身离开,那话语融入冰冷的海岸气旋向海底下沉。
      “我会亲手杀了他。”
      病鬼一愣,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难受起来。
      他渐渐明白,之前那股冷意从何而来。
      那不是冷,是畏惧,是害怕!
      原来,失去记忆的戚暖和恢复记忆的审判官真的是两个人。
      后者明明英明果断、铁血公正,永远站在正确的位置上做正确的决定,却……令人感到可怕。
      ……
      傍晚,沙城最大的会议厅里。
      数百名军官齐聚一堂,有叛出天空城的高级将领,有常年驻守九大区的军官,还有一些民间武装力量的首领。
      往前倒半年时间,这群人里有的彼此间素未蒙面,有的双方间敌对多年,有的则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但如今跟下饺子似的挤在“一锅里”。
      所以,场面可想而知。
      再加上今天的会议出了点小问题,主座上的指挥官,哦,也就是暂代指挥之位的沈厌,迟到了几分钟。
      如今这场面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一群被镇压多年哈士奇一回头,发现主人和缰绳都不见了!!
      足球场大小的会议厅给了各位老军痞足够发挥的空间,政见相同的“执手相看泪眼”,政见不同的“无语凝噎”,再严重的……
      “C区战场失利分明是你们这群龟孙子怂包,老子拼死拼活地前面顶着,你们居然临阵脱逃!!!”
      “呸,李秃顶,少颠倒黑白,什么拼死拼活,你分明是抗命追击,穷寇莫追你知不知道?你个泥腿子,读过书吗?上过正经军校吗?”
      “操,你们这群学院派嚣张什么?老子冲锋陷阵的时候,你们还缩在学校里喝奶呢吧!”
      “踏马……”
      然后,对骂声戛然而止。
      叮——噹——砰——咣——
      严重的……直接表演现场决斗!
      “嘶!李秃顶,你有病吧!边上那么大地方,你非在老子头顶打!故意的吧!”
      “麻蛋的,死娘娘腔,你要摔杯子摔你自己的!你摔你爷爷我的干嘛?”
      “靠,你骂谁娘娘腔!”
      “我去!你吃错药了吧!揍我干嘛!!”
      就跟滚雪球似的,加入战局的“无辜群众”愈来愈多。
      都是军中糙汉,嗓门一个比一个大,骂人的时候什么外号小名、祖宗十八代统统溜出来问候一遍,语言极其美丽,国粹不绝于耳。
      随着“战况”越发激烈,漫天横飞的从吐沫星子到杯子、椅子,再到皮带、靴子,一众大老爷们恨不得把自己都脱干净扔到对方脸上……
      各显神通,花样繁多。
      许亦儒坐在角落里,绑着绷带的胳膊挂在脖子上,顶着乌青且颇为红肿的熊猫眼一言难尽地看着满厅的“群魔乱舞”。
      身为被迫上位的后勤部长,他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作战会议。
      他挺佩服沈厌的,能把各路正规的、杂牌的部队凑到一起,下达最有力的作战命令,同时保证各怀心思的众人都准确执行。
      就是今天怎么回事?
      啪——
      一只臭烘烘的袜子精准无误地砸到他面门上。
      许亦儒眼角抽了抽,淡然地拿下脸上的袜子,然后深吸一口气。
      他奶奶的!沈厌去哪儿了?!怎么还没来?!!
      砰的一声,会议厅的大门被推开。
      一身暗黑军装的人走了进来,漆黑的皮靴,修长的双腿,清瘦的腰身被暗金色皮带完美勾勒出来,脊背笔直,肩头的荣耀徽章彰显着独一无二的身份。
      她静静站在门口,锐利深邃的眼睛扫过厅内的乱象。
      众人周身一震。
      在场的有认识审判官的,有不认识审判官,但从军多年都是老油条,别说一眼就认出了审判官专属的制服,再加上……杀场锻炼出的本能让他们猝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
      爹!
      药丸!
      离座位近的猛地弹回座位,离座位远的套上袜子靴子,飞一样扑向座位,还顺手收拾了碎杯子的残渣。
      不到五秒,雷厉风行,乱象平息,一派祥和。
      审判官大人的狗鼻子隐隐闻到空中残留的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皱眉问跟在身后的沈厌,“你平时是怎么管事的?”
      虽然语气如往常一样平淡,但沈厌知道这已经算责问了。
      他一副头大不已的样子,抿唇无言。
      相识多年的默契让戚暖瞬间明白了——
      这群将领来自九大区各地、天空城各派系,勉强凝聚起来,联军打仗还需要依靠他们手底下的兵,管不了,也不好管。
      因为沈厌的身份不足以服众。
      他在戚暖身边一直充当“智囊”一类的角色,本身多谋善变,是军人最不喜欢的文臣谋士型人物,很难让一群心高气傲的老军痞臣服。
      他能够凭借聪明才智周旋于各派将领中,确保命令的顺利实施,却实在没有精力再管军纪。
      而且审判元年以来,军纪这种东西,除了初代在位时抓得很严,其他大部分时间军队都处于涣散无纪律状态。
      军队能在需要时上阵拼命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这是长夜的原话,也直接导致了人类军队的松懈无序。
      “算了。”
      审判官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再度扫向厅内众军官时,一股如山海摧城的精神力威压凌空落下——
      沉闷,粘重,稀薄。
      能爬到一军统领位置的都不会是弱者,在场的将领精神力进化程度最低也不会低于70%,但如万斤巨鼎捶胸挫骨的疼痛和窒息感,让他们刹那体会了一把濒临死亡的恐惧。
      好在那骇人的威压只持续了一秒,然后如鱼入海般骤然消失。
      众人脸色惨白,眼眶发涨,后背刷的一下汗湿了,纷纷僵着脖子,大眼瞪小眼。
      心悸的同时,所有人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100%的精神力进化程度,不,据说那人已经突破了仪器测量的峰值,百分百的形容可能并不准确。
      从某种意义上,那已经不算人类的范畴了。
      ——审判官是活着的人类最强兵器。
      “想来诸位也不需要我自我介绍。”
      哒哒哒,皮靴踏地的声音犹如敲在众将领的心头。
      审判官肃然落座在主位上,身后一左一右站着沈厌和宗朔两名副审,随行进来的罗峰北和盛放分别坐在她的下手位置。
      “我这人与沈副审不同。”
      她双手交叉,翘着两郎腿,姿态却一点不显懒散,反而气场摄人威严,“我很重视形式,对手下的军人要求十分苛刻——军人要有军人的面貌与风骨。我不喜欢看到一滩烂泥,还需要我去费心分辨他们是流氓土匪,还是铁血军士。”
      若是以前,戚暖会先花一段时间整顿军纪,但现在,离长夜宣告的彻底清洗旧人类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
      她不介意用粗暴的方法让大家先清醒一下。
      “当然,如果诸位觉得这是在强人所难的话……”
      审判官的清凛悦耳,每一个字都仿佛如乐调般轻敲慢奏般落在耳膜上,但没人敢放松怠慢,甚至为之浑身一颤。
      “不难!”
      一个离得近的军官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声音嘹亮地大喊道。
      他两眼激动地看着主座上的人,敬佩之情化作难以遏制的兴奋,连脸都憋得通红。
      下一秒。
      “不难!”
      “不难!”
      “不难!”
      “对,审判官大人,我们不难!”
      “哈哈哈哈,没错,不难不难!”
      一个个糙汉子不甘落后,争先表忠心。
      场面又乱哄哄起来,沈厌微微皱眉。
      这也是他管不了这群人的原因之一,军人匪气。
      审判元年以来,长夜废除了九大区的教育机构,很多人从出生起没读过书,也不识字,缺了修养和素质。
      这群老军痞看不惯文质彬彬的沈厌,同时沈厌也看不上他们。
      直到……
      “报告审判官,不难!”
      出身天空城的军官徐逸出列,沉稳地整了整军装领,稍息立正,挺拔笔直地敬了一个军礼,掷地有声地汇报道。
      纪律严明,庄严肃穆,那才是军人的形象。
      众人一愣。
      下一刻,所有军官齐齐离开座位,朝上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瞬间,整个会议厅的气氛染上了硝烟味,变得锋利、冷硬、沉重。
      “报告审判官,不难!”
      众人异口同声、气势沸天地喊道。
      这次换沈厌愣住了。
      他看向始终波澜不惊的戚暖,忽然想起,她好像从来没有看不起过这群泥腿子。
      审判官在位期间,对那些不服管教、心气极高的老军痞打过、揍过,却从没看不起过。
      毕竟,她太年轻,太漂亮,又是个女人,军部那群人不服很正常。
      五天一次的军部例会,审判官会应众将领的“殷切要求”,抽出半个小时到军部训练场上露面,然后断胳膊断腿的军官们会抢着、蠕动着往训练场外爬,一个个涕泗横流、悔不当初……
      就连罗峰北都曾被她按在地上摩擦,一度吐槽过她的丧心病狂。
      那时候军部也有许多从九大区选拔上去的泥腿子军官,闹得最欢,说戚暖闲话最多。
      审判官没生过气,也从未表示过轻蔑。
      呃,她只是把人往死里捶。
      沈厌心想。
      他记得,戚暖看出他不喜这些丘八,特意提醒过他——
      “纵然文化水平参差不齐,但人类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一样的。”
      审判官的语调永远那么冷淡古板,没有丝毫起伏。
      沈厌左耳朵右耳朵出,不太爱听。
      现在却有点明白了。
      血性,男儿血性!
      那是人类骨子里共有的东西,是长夜永远无法理解和重视的东西,是军人风骨的前身。
      会议厅内一时间静谧无声,审判官凌厉的眸子扫过众军官,缓缓起身,干净利落地回了一个军礼。
      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回敬礼,但众人的胸腔好似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一双双历经战火摧残的眼睛此刻都在发光,熠熠生辉地望向审判官。
      崇拜,激动,振奋,百感交集。
      他们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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