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之下》在下本无良

83、直到

　　作为001号永生实验项目的负责人，妍诗美第一次见小戚暖时，也不由地愣了一下。
　　很少见过那样干净的孩子，眼中什么都没有，没有善恶，没有好坏，清澈得像藏着一方净土。
　　妍诗美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孩子不该进E实验基地。
　　但老天爷偏爱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实验体，我倒是愿意接手。”
　　实验大厅门口，019号项目的负责人于世垒站在她身侧，温文尔雅地扶了一下眼镜。
　　他嘴边挂着笑，眼镜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小戚暖，眸海中的贪婪与精光根本防不住。
　　妍诗美皱眉。
　　能让于世垒感兴趣的人或物，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包括他自己的亲骨肉。
　　“你的实验不是进展得很顺利吗？”
　　妍诗美看时凉身后，那个之前被他护着的小男孩儿。
　　小于归，或者应该叫019号实验体。
　　于世垒叹息道：“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反正001号项目原本定下的实验体也不是她，你把她给我，我帮你把那对夫妻藏起来的儿子抓回来……”
　　“不用了。”
　　妍诗美打断道。
　　“她以后会是001号实验体。”
　　于世垒遗憾地摇头一笑。
　　……
　　夜里12点。
　　“暖暖，你得了什么病啊？”
　　019奶声奶气地问道。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019小朋友开始骚扰新室友。
　　新“入职”的实验体戚暖被分配到和019、时凉一个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只是摆了三个一人高的笼子，里面有一张毛毯、一碗水和一盘饼干。
　　时凉和019被关在东边的两个笼子里，戚暖的笼子孤零零地放在西边，和019面对面。
　　小戚暖没听懂。
　　019解释道：“我爸爸说我得了皮肤病，所以才会关进这里。他说我不应该长成这样，我的头顶应该生出两根触角，皮肤应该是青褐色的，然后匍匐在地上爬着走。”
　　小戚暖听得迷迷糊糊，软软道：“那不是虫子吗？”
　　隔壁笼子里的小时凉被019吵得睡不着觉，翻了个身，皱着小眉头对小戚暖道：“别理他，他是个白痴，被自己爸爸骗了都不知道。”
　　时凉虽然自幼生活在实验室里，但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早慧。
　　他很清楚他的父母每天在他身上做什么。
　　所以在嬉皮笑脸的外表下，在他还没有学会对这个世界表达善意前，他已经学会了仇恨。
　　偏偏，像019这样傻不拉几的小孩子最不容别人说自己父母的坏话。
　　他生气道：“你胡说，爸爸才不会骗我！”
　　时凉没好气地训道：“蠢，睡觉！”
　　019抱着毛毯蹭了半天，才嘟囔道：“身上疼，睡不着。”
　　良久后。
　　背对着两人躺着的小时凉才回了一句，“我也疼。”
　　019看向对面笼子里发呆的小姑娘，虽然身上疼，但依旧阻挡不了小孩子旺盛的精力，“暖暖，你不疼吗？”
　　他和时凉身上疼，是因为夜以继日的实验，各种药剂注射进幼小的身体，副作用叠加就足够他们受的。
　　而019知道，今天戚暖被带去检查身体了。
　　那种检查他再清楚不过，尤其是细胞活性测试，每次都会让人疼得死去活来。
　　“疼，可我想粑粑麻麻，还有弟弟。”小姑娘呆呆道。
　　“以后就不想了。”019嘟囔了一句。
　　以后会疼得什么都不想了。
　　他刚开始进入实验基地时也想爸爸妈妈，但后来每次见到爸爸……
　　小于归一个哆嗦。
　　他不想见。
　　他一点都不想见到爸爸。
　　……
　　没有人知道，在那段充满消毒液味与无尽黑暗的童年里，对于019也好，对于时凉也好……
　　因为戚暖的到来，疼痛中他们也有最简单的快乐。
　　每到傍晚，当橘黄色的暖阳透过实验基地的铁窗散落在晦暗的走廊上，银白色的实验室铁门都会缓缓打开。
　　经历了一天折磨的小于归和时凉被放出实验室，都会看到在门外不远处的排椅上坐着一个摇着小短腿的小姑娘。
　　相比于其他研究员，妍诗美对001号实验体很宽容，甚至以身体素质尚未达标为借口，迟迟没有将001号投入实验。
　　所以，小戚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目送时凉和于归进入实验室，然后在走廊的排椅上一等就是一天，或者蜷缩起小身子睡觉，或是盯着实验室的铁门看。
　　直到铁门打开的那瞬间，小姑娘会猛地跳下椅子，迈着小短腿朝两个小男孩儿跑过来。
　　她的眼睛亮得像银河璀璨，笑得一弯一弯。
　　“小哥哥。”
　　“小乌龟弟弟。”
　　时凉会笑一笑，小胳膊接住扑来的小奶团，揉揉她的小脑袋瓜。
　　019则会日常性跳脚，强烈反抗道：“不是乌龟，是于归！呜呜呜……我也要抱抱……为什么你只抱他？”
　　“不行。”年纪六岁的时凉已有长大后老流氓的风范，坚决反对道。
　　“为什么？？？”019傻眼道。
　　“没有为什么。”时凉面无表情道。
　　019磨了磨牙，连身上刚被注射药剂的疼痛都忘掉了，扑过去就想要咬时凉。
　　与此同时，一个矜贵的少年悄无声息地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冰冷的眸子抬起，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那个孩子是谁？”
　　少年身侧的助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了一下。
　　“001号实验体，新来的。”
　　助手有些惊讶，他很少见这位近乎妖孽的天才少年对除了死物之外的人感兴趣。
　　“真干净。”
　　少年望着小姑娘温暖恬静的笑容，眼神微动，莫名道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助手不明所以，匆匆跟了上去。
　　那是程厉第一次见戚暖。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见到那个让他心生恶意，恨不得马上毁掉的小姑娘。
　　……
　　“你见过我的小哥哥吗？”
　　四岁半的奶团子哭唧唧地站在程厉面前。
　　他微微皱眉，看着那扇因为助手疏忽而没有关严的实验室大门。
　　了解程厉的人都会知道，那一瞬的皱眉意味着助手活不过明天天亮。
　　他的生活犹如被精密计算过一样严谨，比起人类，他更像一台冰冷刻板的超运算电脑。
　　所以，他不喜欢这种微小的意外。
　　“他大概这么高，头发有点短，鼻子高高的……”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伸出小手比划着。
　　少年有些烦躁，死死地盯着面前奶团子，心底的厌恶与毁灭欲几乎克制不住。
　　真干净，连眼泪都那么干净。
　　“他死了。”
　　少年阴鸷开口。
　　奶团子愣了一下，气呼呼道：“你说谎！小哥哥不会死，小哥哥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一直保护我的。”
　　少年听着这幼稚又愚蠢的话，露出一抹冷笑，“要我带你去看他的尸体吗？”
　　奶团子皱起小眉头，像研究糖果一样盯着少年看了半天，苦大仇深道：“你不开心吗？”
　　少年拧眉。
　　奶团子的脾气说来就来，气鼓鼓道：“你这个人真坏，你不开心，就骗我说小哥哥死了。”
　　少年眯起眼睛。
　　很奇怪，明明是个屁大点的孩子，瞧着又呆又蠢，但极不容易糊弄，甚至可以说很聪明。
　　他双手抱胸，姿态有些慵懒，无比肯定道：“呵，你是故意来找我的？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但妍医生说你很厉害，小哥哥失踪了，她说你知道小哥哥在哪里。”
　　“妍诗美？你叫她妍医生？”
　　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满眼嘲讽。
　　奶团子看不懂他的嘲讽，一根筋地执着道：“你能告诉我小哥哥在哪儿吗？”
　　少年乌黑的眸子看着她，阴沉深邃。
　　他确实知道时凉在哪儿，时凉之所以“失踪”是被拖去进行一项秘密实验。
　　说起来，他还算这项实验的推动者。
　　不过成功率不高，所以他只提供了东西，剩下的交给了时以琛和叶倩。
　　这对疯子夫妻倒是对这项实验兴趣浓厚。
　　“我把我的小花送给你。你开心了，能告诉我小哥哥在哪儿吗？”
　　奶团子眨着明亮干净的星眸，将一朵四瓣小白花小心翼翼地捧给了少年。
　　那是她之前在走廊的窗边捡的。
　　实验楼西侧窗外种着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树上长满了小白花。
　　秋风吹过，总会卷起不少花骨朵飘进窗内。
　　对于被关在实验基地里暗无天日的孩子来说，小白花是很稀罕的东西。
　　少年冷眼瞧着那廉价的花骨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笑得很轻，眼眸很暗。
　　然后拎起奶团子的后衣领，将人扔出了自己的实验室。
　　小白花在奶团子哭唧唧的挣扎中掉落在地板上，被少年一脚踩烂。
　　他烦躁地关上了门，胸前里无处释放的戾气乱窜，低眉瞧着自己的手。
　　真意外，他居然能忍住没一掌掐死那只奶团子。
　　明明那么小，那么软，浑身还有股奶糖味。
　　他垂眸瞧着地上被踩烂的花骨朵，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程厉第二次见戚暖。
　　他极度聪明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明白这一次还能忍住没杀掉那个干净到令他厌恶的孩子，以后便都不会了。
　　……
　　之后的每一天，少年都会收到一朵小白花和……
　　一个奶团子瓮声瓮气的问候，“你能告诉我小哥哥在哪儿吗？”
　　少年回应奶团子的永远只有一声冷笑。
　　时间久了，少年会收下小白花，然后再把奶团子扔出去。
　　时间再久一点，少年会允许奶团子送完花后，围着他转一会儿。
　　时间再久一点点，少年会把自己不喜欢吃的饭菜丢给奶团子吃，然后允许她趴在自己的桌边睡一会儿。
　　助手没有被处理掉，程厉的私人实验室总会留门。
　　他精密计算的人生出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偏差。
　　“你这个人真奇怪，怎么天天都不高兴？”
　　奶团子坐在椅子上，小手撑着小脸蛋，眼巴巴地看着少年在一堆机械设备中忙活着。
　　程厉手上的动作一顿，难得有些好奇，语气已经没有初见时那么冰冷，“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不知道，就是知道啊。”傻乎乎的，透着股奶味。
　　程厉笑了一声。
　　和那些嘲讽、冰冷、意味不明的笑不同。
　　这次是真心的。
　　他伸手揉了一下奶团子软软的头发，手感不错。
　　奶团子眼睛一亮，“你高兴了？那你能告诉我小哥哥在哪儿吗？”
　　程厉脸微冷，笑容不复方才真挚。
　　他将一个水晶球递给奶团子，耐心地介绍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吗？核芯片。这是我从五岁大脑发育完全后就有的设想，未来永恒计划，云巅之上的天空国都。我努力了很多年，马上快实现了。这枚芯片就是启动天空国都的钥匙，我为它命名长夜。它会成为未来最完美的人工智脑系统，帮我建造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一个……像你一样干净美好的世界。”
　　奶团子呆愣愣地看着水晶球里悬空的黑色芯片。
　　她不知道什么是干净美好，但……
　　“不喜欢吗？”
　　少年敏锐地问道。
　　“不喜欢。”奶团子点头。
　　“为什么？”
　　“夜太黑了。我喜欢天亮的时候，有光。”
　　程厉一愣。
　　……
　　那天之后，奶团子没有再去过程厉的实验室。
　　因为“失踪”多日的时凉回来了。
　　程厉坐在实验室等了奶团子一整天，从黎明到深夜，没再等来那朵廉价的野花，也没再等来那个他想见的人。
　　他看着满屋冰冷的仪器，突然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
　　一天，两天，三天……
　　烦躁的情绪渐渐转为蚀骨的暴戾。
　　他去找过小戚暖一次，那只短手短脚奶团子正窝在骨瘦如柴的男孩儿怀里睡觉，小胳膊紧紧抱着她的小哥哥。
　　他远远看着，第一次产生了嫉妒。
　　人是一种贪婪的生物，一旦拥有过什么，怎么可以轻易接受失去？
　　尤其是，像程厉这样的人。
　　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办法只装下冰冷的数据与实验。
　　可他的奶团子的眼里只有她的小哥哥。
　　后来时凉曾经问过沈厌。
　　毕竟他这种直来直往的刺头不太明白程厉这种天才变态的心思。
　　沈厌却笑了，大概是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他说：“可能人心都有阴暗的一面，所以程厉在羽翼下藏了一个天使，一个寄托了所有光明和温暖的天使。但他的天使眼里没有他，所以他把天使毁掉了。”
　　……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闹流感，好像挺严重的。”
　　“是啊，我亲戚家有个孩子，住院两天就不行了，死因特别奇怪，器官衰竭！”
　　“这是流感吗？听起来不像啊！”
　　“听说妍教授在死者的血液里提纯出一种罕见的病毒，也就官方忽悠普通民众，说是流感。”
　　“要我说，还是妍教授比于教授厉害，而且还心善。你看019号那孩子，每次做实验都叫得特别惨。”
　　“不过，妍教授的1号实验进展是不是太慢了，上峰已经多次表示不满了。”
　　“咳咳……妍教授您好！”
　　“妍教授好！”
　　“妍教授好！”
　　几个闲聊的研究员赶紧止住话头，一脸严肃地问好。
　　妍诗美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牵着小戚暖缓步走进了1号实验室。
　　她面上风轻云淡，攥紧口袋里那支最新提纯出的病毒，心情却异常沉重。
　　以至于多年后，她回想起来，那天如果不是上层要求，她也许永远不会把001号带上实验台。
　　那么，后来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那个最特殊的实验品、名叫“时凉”的孩子不会疯。
　　那个惊艳绝伦的天才少年也不会背叛E实验基地。
　　可偏偏就是这两个人，一个变态，一个小疯子，联合起来摧毁了整个E实验基地。
　　妍诗美记得很清楚，当001号因为注射R病毒吐血不止、生命极度衰竭时，年仅七岁的时凉红着眼睛冲进实验室。
　　那双眼睛红得很诡异，透着一股机械的冰冷。
　　他不像个孩子。
　　妍诗美从见那孩子第一面时就知道，这具幼小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可怕的灵魂。
　　程厉是诱导者，时凉是行动者，他们窃取了E实验基地唯一一管永生病毒。
　　那是诺曼公爵在上个世纪赠予国际联合中心的，而之后国家联合中心按照公爵的要求成立了全球最顶尖的实验基地，并将病毒移交E实验基地研究。
　　这管保存多年的珍贵病毒本应用于永生实验，最后却被时凉从父母的实验室中偷了出来注射进戚暖体内。
　　那一年，也是载入史册的审判元年。
　　R病毒大范围爆发，不久后虫祸席卷全球。
　　人类维持千年的文明秩序一朝崩塌，嘶喊声、呼救声充斥大地。
　　在一系列巨大变故中，最不起眼的一件事也许就是一个小男孩子顺着通风管道钻进了E实验基地的主控室，启动了毁灭程序。
　　当晚，看守屋的老李头起夜便看到，方圆十里大火肆虐，浓烟呛鼻，大批研究员四散逃跑，一个小男孩儿站在滚滚火海前，目露迷茫。
　　折磨他整个童年的地方付之一炬，可他并不开心。
　　019号变成了半人半虫的怪物，他的母亲趁着基地大乱将儿子救走了。
　　小戚暖注射永生病毒后迟迟没有生命迹象，程厉也带走了小姑娘的“尸体”。
　　没有人带走他。
　　没有人……
　　他抬起脚，一个人走进火海。
　　却听见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
　　“小哥哥，小哥哥……”
　　…
　　“你吃了我的糖，以后给我做媳妇吧！”
　　“好啊~”
　　…
　　“暖暖，快看我送你的礼物，上面是鲸鱼哦~你喜欢吗？”
　　“喜欢~”
　　…
　　“我想和小哥哥，还有小乌龟一辈子在一起。”
　　“为什么要加上小乌龟？把他踹了吧，小哥哥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咯咯……”
　　小姑娘被逗笑了，甜甜地说好。
　　……
　　那天。
　　时凉没有死在火海里，因为他遇见了赵恩慈。
　　戚暖没有死于R病毒，因为这世上如果有永生……
　　那一定是她的小哥哥亲手送给她的。
　　但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火海中时凉被烧断的横梁砸中后脑，丢失了七岁前的记忆。
　　而戚暖也并没有因为永生病毒，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甚至由于清醒后一直闹着找小哥哥，被程厉一关就是两年。
　　在命运的轨道里，时针和分针错开，在悠长的岁月里仿佛永远不会相逢一般决绝。
　　直到——
　　十余年后，两个颠沛流离的灵魂再度相遇。
　　在朝圣道上，在甲子楼下，朝阳的光芒耀眼夺目，让人无法直视。
　　一个地下城精心培养的暗杀者，一个天空城引以为傲的审判官。
　　隔着几层台阶，一下一上，匆忙对视。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从未。”
　　一个吊儿郎当，一个凉薄冷漠。
　　旁观一切的沈厌愣了一下。
　　他知道，戚暖是个话不多的人，从她说了“从未”两字开始，就已经暴露了一切。
　　他们认识，哪怕时凉忘了，哪怕是曾经……
　　那天，审判官大人低垂着眼眸，隐隐有些悲伤。
　　那抹悲伤一直延续到后来天空城的风雪火海里。
　　时凉始终没有记起她。
　　直到——
　　三年后，在阴雨连天的废城里，在霉味熏天的钟楼中，那扇脆成冰渣的破木门昭示着现任审判官糟糕透的心情，也昭示着关门人不太欢迎来客的事实。
　　于是，在沈厌的错愕中，在外婆的见证下。
　　他们犹如轮回般再次相逢，重复的对白上演……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从未。”
　　一个眉头轻挑，一个淡漠无谓。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他们忘记了彼此，却再度久别重逢。
　　……
　　戚暖意识回笼时，尚未睁开眼，就听见曲老和外婆兴奋的声音。
　　“成功了！比例均衡，R病毒和永生病毒完美融合。”
　　“妍师妹，这是创举！这绝对是医学史上的重大发现！！”
　　然后，便是爆炸的轰鸣声，以及一阵地动山摇。
　　乒乓叮当，像是实验室中各种试管因震动落地的声音。
　　戚暖费劲巴力地睁开眼，橘黄色的火舌充斥着模糊的视野，白冷色的实验灯晃动不止，火浪阵阵席卷而来，热得人难以喘息。
　　她不禁地想，怎么又着火了？
　　这是哪儿啊？瞧着都快塌了！
　　貌似自从遇见时凉起，她的日子就没一天消停过——
　　炸船，跳海，干架，跳楼……
　　总是这么，啧，丰富多彩？？？
　　恍惚中，她落入了一个带着深冬霜寒气息的怀抱。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抱着她的人胸膛都在发颤，微凉的呼吸拍打在她脖颈间。
　　戚暖下意识蹭了蹭他的侧脸。
　　真凉。
　　她心说。
　　可她喜欢，喜欢他身上寒冬雪落的味道。
　　尘封的记忆又开始冒头，她仿佛看到自己许多年前，站在火海旁嚎啕大哭地喊一个小男孩儿……
　　她明明就快要冲进去救她的小哥哥了，却被一个少年狠心抱走。
　　她仿佛又看见了三年前，在她筋疲力尽决定奔赴死亡时，有一个人拖着满身伤跟了上来——
　　侧脸温柔，看着她在笑。
　　他明明没有记起她，却还是陪她走进了火海里。
　　大脑因为破碎的记忆混乱刺痛，但意识又保持着清醒。
　　戚暖知道，时凉在抱着她。
　　那人欣喜又悲伤地说着：
　　“亲爱的，原来我们那么早就遇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