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之下》在下本无良

104、背驰

　　“开了！开了！主控室的门开了。”
　　“不对，快撤！自毁程序启动了！！”
　　是沈厌的声音。
　　“病鬼，你做什么？给我回来！！！我让你撤听见没有！”
　　“不能撤！沈副审，你再给一分钟，不，再给我三十秒……”
　　“不行，来不及了！”
　　“沈厌！！！我说，再给我三十秒。”
　　病鬼声嘶力竭地吼道。
　　……
　　001率领的小队是第一批赶来核心黑塔支援的人，却只看到……
　　一声轰鸣后，在橘黄色的热浪中核心黑塔被炸得四分五裂，滚滚黑烟朝云霄升腾而去，冲击波带着毁灭性的威压四散席卷。
　　001和麾下的队员尚没有反应过来，眼见就要被爆炸的余威吞没！
　　猛地，一股火系和冰系精神力交织形成的防护网将001以及他麾下的队员罩在其中，阻挡住了爆炸的冲击波。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
　　黑塔自爆的同时，一个巨大的水球从塔顶破窗而出，落地的瞬间水球四分五裂，被包裹在其中的沈厌和病鬼滚入雪地里，齐齐呕血。
　　他们离爆炸源太近了，在千钧一发之际才堪堪逃出，五脏六腑被严重震伤。
　　沈厌脸色惨白尚且能动，但病鬼胸腔多处骨折，直接瘫在地上无法动弹，怀里死死抱着自己的电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001不懂病鬼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核心黑塔毁了，他们失去了操纵虫母令虫族军队撤退的机会。
　　可他实在没心情关心病鬼。
　　冲击波过后热浪和黑烟散去，001终于看清了塔前的景象——那浑身浴血的两个人。
　　他眼睛一红，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老……老大，初代……”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传来整齐的军队踏步声，数万活死人偶正缓慢逼近。
　　清一色的暗黑军装，瑰丽惊艳的面孔，均是戚暖的克隆体。
　　而且001能明显感觉到，比起长夜之前制造出的活死人偶，这一批“戚暖”实力更强！
　　“往前走吧，他在甲子楼等你。”
　　时凉捋了捋戚暖额角的碎发，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审判官没有说话，后退了一步，面色煞白地拔出了胸口的匕首，几乎是同时一股冰系精神力覆盖在伤口上，疼痛减轻不少。
　　是时凉帮她止了血，而他自己……
　　没有碰插在心口的匕首。
　　任由温热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融化了脚底的积雪。
　　“我走了……”
　　他含笑看着戚暖，最后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尖，然后果断松开了她的手，动作缓慢而僵硬地转身，步履坚定地朝活死人偶军团走去。
　　换做普通人，心脏被刺穿恐怕当场就会身亡，戚暖曾经能活下来是因为永生病毒，时凉撑到现在没有倒下完全凭借着惊人的体质和意志。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半空中骤然刮起万千冰刺形成的龙卷风，冰系精神力锐不可当地劈向活死人偶军团——寒封，碎冰，成沙，如同死神降临。
　　一人战万军！
　　这大概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焦灼的浓烟味萦绕在鼻息，寒风刺痛眼睛，干涩无泪。
　　戚暖望着时凉的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场风雪火海里，他们也是这样告别的。
　　他披着军装，拖着血迹与痞气，一个人孤身走进厮杀血场。
　　而她注定要与他走向相反的方向。
　　命运的齿轮转动，他们沿着相似的轨道……背道而驰。
　　戚暖决绝转身，没有再看时凉一眼。
　　所有的对讲机同时响起审判官的军令——
　　“朝圣道汇合，总攻甲子楼。”
　　001望着审判官的背影，又看向时凉的背影，不禁慌乱道：“初代，老大他……”
　　“该走了。”
　　“可……”
　　“走了。”
　　那两个字很轻，凉薄得一如往昔。
　　可001对上戚暖的眼睛，忽然顿住了。
　　他并不是情感细腻的人，可他却被审判官眼中的悲伤震惊了。
　　001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目光可以那样空洞而坚定。
　　……
　　朝圣道上，通往甲子楼的路注定是最难走的，而戚暖也选择了最狠的走法。
　　她带着001、沈厌、病鬼等人不避敌、不绕路，径直地杀上了朝圣道，几乎吸引了整个天空城的炮火。
　　一批批机器战甲被燃为灰烬，焦黑的尘埃取代了朝圣道上的积雪，蒸腾的热浪驱散了冬日的阴寒，一支支奇袭部队前来回合，融入审判官身后的队伍，从渺小支流到汹涌如海。
　　郁傲晨、宗朔、唐糖、老板娘、侯三、常见常念兄弟等等都带队赶来，众人心底的火烧得极旺。
　　历时十八年，不，已经快十九年了，他们的父辈都死光了，同辈也一批批倒下，这场耗死了无数人类性命的审判时代该结束了。
　　他们目标很简单——活下去。
　　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活下来，站直腰杆、不受压迫、有尊严地活下去，而不是成为长夜手下的傀儡蝼蚁，或是喂养“新人类”的饲料。
　　“等等！”
　　沈厌突然暴呵一声。
　　朝圣道上，厮杀开路的众人猛地一顿，因为他们也看出不对劲了。
　　这一次围攻阻拦的机甲部队不一样！
　　001一拳打出就忽然僵住了，那手感不是钢铁，而是血肉之躯。
　　他震惊道：“这些不是机器，是……”
　　宗朔一挥手，无数金刃飞出划开了临近一批机甲人的面具，一张张人类面孔露了出来，只是皆脸色死白、双目无神。
　　“天空城中没来得及撤离的军队和民众。”沈厌脸色难看道。
　　病鬼被人背着，虚弱地抬头望了一眼，当即就看出了端疑，喃喃道：“和宋读的情况不一样，这些不是机甲合成人……”
　　“哥！”
　　一名奇袭部队的队员突然朝着一名拦路的机甲人跑去，欣喜道：“你还活着！”
　　沈厌喝道：“别过去。”
　　砰的一声，那名机甲人的铁臂下蹿出一把刀刃，速度奇快地劈向自己的弟弟。
　　那名队员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是金系精神力者，生死之际本能爆发，瞬间凝聚一扇金盾格挡在面前，被逼得退了十余步，握盾牌的手微微发颤。
　　众人一惊。
　　这种力道和速度！
　　被选入奇袭部队的都是万里挑一的战士，天空城的普通民众和军队根本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但如今！
　　病鬼硬撑着大喊道：“不是机甲合成人，别上当，他们已经死了！”
　　随着他话音落，宗朔一记金刃砍下了那名机甲人再度砍向自己亲弟的手臂。
　　断臂之痛并没有让那名机甲人止步，甚至面色毫无变化，只是断臂伤口处极其诡异，没有鲜血溢出来，反倒能看到血管和肌肉中掺杂了密密麻麻电路般的钢丝铁线……
　　“你把他们活生生制作成了机器。”
　　说话的人是审判官。
　　清冷中带着一丝沙哑，还有……虚弱。
　　她胸前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再度开裂溢血了。
　　【你不喜欢吗？】
　　堵得水泄不通的机甲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路，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编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儿一蹦一跳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是长夜。
　　“她”顶着一张软萌可爱的脸蛋，机械的眼珠幽幽地盯着戚暖，语气刻板冰冷。
　　【我知道，你当初同意机甲合成人实验，是为了给那些断手断脚、生命垂危的人类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但那从不是我提出这项实验的追求。】
　　“她”看向身侧的机甲人，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我想以后人类就要灭绝了，所以提前做了一些活体标本，当做收藏品以及你们存在过的证明。如今你看到的，才是我最满意的机甲合成人实验品。你不喜欢吗？】
　　戚暖没有回答长夜。
　　她从侧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根注射剂，然后垂眸咬掉了注射剂上的针盖，缓缓抬起手准备将药剂扎进了自己脖子上的动脉。
　　“小暖。”
　　沈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死死盯在那支注射剂上。
　　他不知道这支药剂是什么，但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戚暖对他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沈厌咬牙松开了手。
　　另一边，长夜没有等到戚暖的回答，没有意外和生气，反倒自言自语起来。
　　【对，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你很少有喜欢的。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针头刺入皮肤，药剂缓缓推入体内，胸前伤口的血止住了，甚至连疼痛也消失了。
　　时凉那一刺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恢复了神智，错开了心脏，但她依旧伤得很重。
　　拖着这样的伤口和疼痛，一路杀到这里，即便强悍如审判官也需要注射一些东西让体力回到巅峰，当然代价是……她可能永远无法再离开这里。
　　戚暖轻轻喘了口气，抬眸看向长夜，终于有了回应，淡淡道：“我不是杀了他，能站在这里吗？”
　　小女孩儿对她眨了眨眼，天真无邪一笑。
　　【不能。】
　　两任审判官对决，戚暖哪怕有一丝心软，现在死的就是她。
　　而她现在还不能死。
　　只是长夜看着眼前站着的戚暖，突然有些不懂了。
　　站在那里与数万机甲军团对峙的是审判官，却也不是。
　　它看不懂那样的眼神，坚定刚毅，又像是碎了一样。
　　——好像已经放弃所有，只剩下一腔未凉的热血和一个死去的人。
　　长夜幽幽道：【零号实验很早之前就失败了。除非必要的时候，我不喜欢通过脑芯片操纵时凉，因为他是个疯子，根本无法掌控。】
　　每一次操纵失败，都好像在证明着它的无能。
　　【时凉死前杀光了我制造的活死人偶军队，然后孤零零一个人躺在了雪地里。你不去看看他吗？】
　　“你今天的废话真多。”
　　戚暖一个抬手，汹涌的火系精神力从她身上溢出，朝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机甲军团烧去，同时对身后的奇袭部队下令。
　　“杀！”
　　那声音既冰冷又威严，一字落打破了朝圣道上双方对峙的僵局。
　　奇袭部队动了起来，势如破竹。
　　【因为你就要死了，以后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
　　公主裙的小姑娘喃喃道。
　　“她”只是一个虚拟投影，所以不受战场厮杀的影响，依旧站在原地抬着小脑袋望着审判官，那人手指都没有动一下，可朝围攻而来的机甲人顷刻间都被烧成了灰烬。
　　小姑娘摇了摇头，好像她烧毁那些机甲人是多么可惜的事情。
　　【你一点都看不到他们的宝贵价值吗？在我所有的实验品中，人类始终是最特别，最廉价的基因和最脆弱的细胞却可以衍生出最多的可能。你瞧，现在的他们多么完美，速度、力量、防御，甚至生命的期限也得到了延长。】
　　“可他们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戚暖冷冷反驳。
　　小姑娘皱起眉头，【什么？】
　　“生命。你也许能把人变成机器，延长寿命，延长能力，但你无法延续感情。”
　　生命与感情是并生的。
　　【我不需要那种没用的东西。】
　　“你确实不需要，但你会因为没有这种没用的东西而惶恐。”
　　小姑娘脸色一僵，隐隐浮现出怒气。
　　按理说，“她”没有人类的情绪，可每次和戚暖说话，却总会被这人说得愤怒。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
　　戚暖心头一悸，一股不弱于时凉的精神力从背后偷袭而来，速度快得离谱。
　　她勉强躲过，被一把土刃削断了一截头发，倒退了数步。
　　那是一尊通身被改造过的银白机甲，是人，也早已不是人。
　　——辰土。
　　小姑娘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高兴道：
　　【我又改造了辰土，是第一百三十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最完美的一次。
　　如今的辰土能杀审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