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107、昔日情分已断 仙君情义两难

　　白韵清在沧渊一哄二骗的服软悔过中，不知不觉又下了几坛酒，超过三坛了，就算不是他说什么白韵清就照做什么，那醉熟了的人也翻不出他的手心了。

　　整个过程极其安静，似乎是沧渊一个人的故事，白韵清只是个喝酒的看客，但却入了戏，被那蹩脚的演技迷了眼，说起小时候的事，还想把沧渊抱起来。现在的白韵清若不用些法力，哪就能把沧渊那么大的个头抱起？结果自己脚下一滑，沧渊当下牵住了他的胳膊，却又转瞬松开，任那把他尊严磋磨到鞋底的男人，那高高在上的桐吾君，滚下石头摔出一声闷哼。

　　然后，他在高处冷笑着他在湿泥里的狼狈。

　　他捉起白韵清的手腕，转挑那只伤了的，像鬼差拉扯犯人似的，把人往自己的地盘上拽，拽去落琼殿的地下，便是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宫”。他还有许多问题没有问清，比如他的生母，比如殷骜怎么死的。
　　比如……白韵清，你能不能停手。

　　说是“地宫”，实则是落琼殿地基下一处罅隙，度朔山高耸于沧海之中，那罅隙里全是精钢铁链，碗口粗的铁链共三百六十五根，坠着度朔山不会漂走，也能锁住最罪恶的灵魂，那殷骜的魂便是从这里拿出的铁链锁着的，灵武神石碑下的身子，也是用从这里取走的铁链捆缚。

　　岂料他前脚避开众人耳目入了罅隙地宫，后脚主簿鬼差就开始四处找他——皓华仙君来了。

　　归墟出那么大的动静，说不惊动仙君是不可能的，都怪在那镇门石下和白韵清做游戏太耽误功夫。沧渊推了白韵清后背一把，那醉鬼浑然不觉，单薄的身子踉跄出几分可怜，洁白的轻衣沾上了斑驳泥点也不知，嘴里喃喃地说：“再来，好酒。”

　　沧渊头一次觉得仙君来的“不是时候”，但白韵清在他手中，天运就在他手中，他宁可让仙君稍等片刻，也不愿意错过这唯一的机会。甚至生出了几分邪恶，强势命令道：“长离啊，把你原身封印了，来，你自己来，乖……”

　　他边用铁链锁着白韵清的手脚，边温柔哄着，心想封印了原身，白韵清就只是白韵清，是可以一较高下的对手，是九州的宿敌，是能够让他问出真相的人，而不是那个弱得可怜、让他看一眼就会心软的雪团子。

　　而且封了原身，在白韵清受重伤时，他就变不回去了，没了退路，要么绝地反击，要么顺命受死……

　　料理妥当，沧渊回落琼殿。

　　仙君手中丹府扇紧闭，摞起来的扇骨被手指捏的比平日薄，见沧渊来，仙君一封大殿，眉眼严肃开门见山道：“一炷香，你让我等了你一炷香，沧渊君，你是不是找到他了！”

　　沧渊躬身双手行礼——皓华仙君和他都是神官，但仙君的地位、身份、声誉还有对他的知遇之恩在那里，他当恭敬每一分。然而仙君上来不问归墟，也不问沧海惊现大魔殷骜，倒是这样急切关心白韵清，到底让他心里不舒服。于是沧渊尽心尽力奉座，慢条斯理奉茶，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无可挑剔，堪称礼仪模版。他在想，要从何说起才能让仙君不再步素女瑶光的后尘——把仁德留给善良就好，对那些黑心肠就不能心软。

　　所谓朋友，有的人是良师益友，有的是附骨之蛆，有的两面三刀，有的匆匆过客。皓华仙君和白韵清的交情，已经让仙君变得不像九州主神之尊了。他欣喜、焦急，不再不喜不怒，威严八方，值得吗？情和义，神明也要犯糊涂吗？

　　“找到了。”沧渊回道，仙君放下扇子，紧绷的唇角微微一翘，沧渊立刻又道，“但皓华仙君，我有一事要请教您。”得仙君颔首，他目光如海幽深：“庚辰坏了结界，无心之过酿成大祸，按律罚他炼狱三月，功德被损，几乎等同于再也无缘神位，此次若不是他镇守地狱，怕是万鬼早就逃散而去与魔族沆瀣一气。力挽狂澜是他，将功折罪是他，为何要判他擅出炼狱，再加受刑之日？公允否？”

　　无尘惹下祸事不小，虽说贪赃徇私事出有因，但可以说归墟先前混乱无序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何况掩盖殷骜逃跑一事，导致后患无穷。大荒无界按照天律，勾勾画画，最终让无尘留在归墟，做一名寻常鬼差，发挥那鸳鸯眼的功用。那么为何庚辰要受如此重刑？

　　“应龙乃先元上神，有无上神力，性子却不羁散漫。正因如此，轻赏重罚才能让其谨记天律，不走歧途。”皓华仙君手指拂过扇骨，又是那不怒不喜的容辉俊朗之姿。

　　沧渊知道仙君也是照着天律办事，可心里就是不服，道：“那本君再请教，”刚才是“我”，现在是“本君”，不是他膨胀了官威，而是这天律，他归墟鬼王不服！“大能大贤者，不在乎功名利禄，但因为能力卓越可以翻云覆雨，所以轻赏重罚，那么此后遇事谁还敢显神通？谁还敢为九州苍生洒热血？好，就算庚辰是性子原因，那么这九天上下，有一人比他还要不羁放纵，能力比他还要高超，请问仙君，若此人犯了大错，当如何？”

　　“他不会。”仙君斩钉截铁，“我说过，一日不见他，不听他亲口说，不要揣度。”那过分的信任让沧渊有一瞬的错觉，几乎要把自己的信仰和殷骜殷灿那些痴缠之人混为一谈了。他为自己心中大不敬的想法惭愧，更为自己在和白韵清做戏时，有那么几次心猿意马而羞愧，是白韵清蛊惑人本事高超，都是那人妖言惑众！

　　然而事实由不得仙君不信，沧渊不但如实相告铜钟里的一切，更是把白韵清消失期间就藏在镇门石下的事也说了出来，以用自己的灵核和体内那肮脏的结魂珠同归于尽为表忠心也好，要挟仙君也罢，仙君终于不再坚持。

　　“他不喜欢人，”皓华仙君声音寂寥，似秋风卷过的叶子，扑棱棱地在地面拖行，似缓缓的犹疑，“甚至我在他眼中看到过恨和厌恶，但他从没有杀过一个人，除了殷骜。”

　　那时白韵清喜欢大宴，说到这里，皓华仙君看向沧渊，眼睛里像是有书页在往回翻，微微一笑，说不清是温柔还是慈爱，有一丝沧渊不能理解的情愫在里头，“昆仑宴客，就要宴九州，除了魔境。”这也算是对魔境的一种惩罚和羞辱——他们是九州五部的异族，九州的热闹没他们的一席之地。
　　谁都想上昆仑，谁都想成座上宾一睹昆仑壮美富饶，一睹桐吾君的仙姿神采。可不是谁都有那资格，而人皇作为太平人境的人杰骄子，自然位列其中。

　　从此，便是殷骜对白韵清的百般讨好纠缠，白韵清只当他是空气。后来殷骜也许是被权力冲昏了头，以为自己真是九州翘楚，终于遇到珍宝却数年来求而不得，他怎么会甘心放手？这种人，心里只有志在必得，无所不用其极，他竟然藐视天道枷的威力，献舍魔族。人皇、天道枷、献舍容器……环环牵扯，没有人看的出来他堕魔，除了白韵清。

　　然而，半人半魔的殷骜，是白韵清唯一杀过的“人”。

　　沧渊回忆往事，竟然不知殷骜和白韵清的纠葛，也对，白韵清总是“神出鬼没”、“居无定所”，那时候的他能见一面白韵清就头晕目眩的，哪敢过问他去哪儿厮混风流了？呵，早就认识，怪不得发现白捡了个儿子，醒酒后没有第一时间扔掉。

　　对他好是因为他像殷骜，对他冷是因为他是个庸常俗人。所以，他只是白韵清面前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替身狗！

　　想不到，白韵清还有这种“长情”，藕断丝连，到了沧海结界里。

　　“殷灿不是病死，是我杀死的。”沧渊道，“按照天律我受什么罚我都认，”他跪下请罪，捏紧拳头，想着本来也没打算在此世不死不灭，拳头遂又放开，“但我以性命起誓，白韵清将招来天劫，他和魔境有染不是一两天的事。纵观九州，所有江河莫不始于昆仑，那金沙河当真被封还是假象，只看它断流后幽都黑水不枯便知。”

　　幽都黑水是金沙河养大的，金沙河早就断绝，幽都黑水却从未亏过，就算仙君想要强辩是那雁不归的雪水北流，可疑点越来越多，由不得他不想，且那日沧渊离开建木神殿后，他通灵天界，天帝又说起让他好生“伴”着白韵清，顺着他，先元十二上神和百余诸神都在昆仑玉峰陨落，那是个天命之人，是九州的大福报。
　　眼下九州危机四伏，殷灿——一个魂飞魄散之人，是怎么死的还重要吗？仙君不再执着向沧渊解释。

　　他道：“宇宙至尊有旷世神力，无人能及，已知的唯一弱点就是建木。”他几乎对一切唾手可得，为何要私通魔境？
　　“还有魔族圣剑。”沧渊在心里补充道。

　　“那魔族圣剑，仙君可镇得妥当？”沧渊问到，这么问，任何人都会回顾思索一番，仗着仙君的信任，沧渊卑鄙又果断地渗入对方魂识，跟着仙君的识海将那魔族圣剑在哪里，用了什么封印“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他道：“仙君，实不相瞒，我已将他关了起来，若您想见……”

　　沧渊是归墟鬼王，归墟是他的，皓华仙君再是主神之尊也不能强行把人带走，何况归墟已经认主，这里上下许许多多的结界关卡，是他一个天帝之子也无可奈何的禁地了。仙君心想，早知如此，当时那人在建木神殿与他通灵密语的嘱托，他该牢牢守住的，是他失信于白韵清，白韵清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仙君之名就是砸了，也要不负天地的同时“不负卿”！

　　情义之所以两难，无非是各中深浅权衡所致。那他就把那深深浅浅的东西，用自己的名节，甚至性命填满！

　　仙君不知自己的想法虽不能全被沧渊识别，但自己一心维护白韵清的心思，已经被那归墟的鬼王“尽收眼底”。
　　当下落琼殿的罅隙地宫，见得嶙峋阴森的石壁上自上而下牵扯出许多铁链，垂落在同一个方向暗影里，若非清浅的呼吸杂着酒香，这比地狱还要黑暗且无声无息的地方，当真不能是生命所能承受之地——没有狰狞可怖的容貌，只有盛满了从碧落到黄泉的沉沉死气。万年孤独，无所依、无人识、无人问津。

　　仙君上前，丹府扇在“地宫”里扇不出明光，玛瑙珠通红，他借着那微弱的亮光，看见墙根下蜷缩着一人，眼睛不禁湿热，他轻而又轻地唤了声：“韵清……”

　　沧渊瞬移来回，盗取了魔族圣剑，打开落琼殿中心地砖，向下正好看得“全貌”。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