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林间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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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下部笃也根本没有多加掩饰自己的情绪，因此恐山一下就推测出了其敌意的源头。
这位在某个事件前不久才成为高专教师的咒术师，认为恐山觉是五条悟，乃至整个咒术世界的累赘。
其他咒术师或许对事件起因不甚了解，但高专内部人员大多都对真相心知肚明。
为了保下她这么一个平平无奇、能力也不够强的女孩，「天元」的灵魂被黄泉使者们勾回了其应去的八热地狱。
对阎魔厅公务员来说是解决了一桩持续近千年之久悬案，但对接下来依旧要生活在咒术师世界的某些人而言，「天元」的离开对他们是一场灭顶之灾。
纵使有鬼灯和阎魔爱的帮忙，但咒术世界相当大一部分的结界还是随着「天元」的离去而式微甚至消失，五条悟近期频繁的忙碌出差就是为了辅助各地结界师进行重新布置。
五条悟还和鬼灯达成了一项合作——地狱会定期将亡灵们产生的非咒灵狱卒无法消化的咒力送到高专，以此作为结界的咒力支撑。
明明收场时看上去是皆大欢喜，但还是有人对这一结局感到不满吧。
眼前的日下部笃也就是其中之一。
“日下部老师。”
恐山觉将手中的木刀丢向一旁，枫木材质的武具落在岛国夏季湿润的泥土上，莫名的高温竟将土壤中的水分尽数蒸腾了出来。
她注意到了这点，于是不着痕迹地将木刀踢远了些。
“日下部老师认为「天元大人」的存在是合理的吗？”
“……”
日下部笃也下意识抬刀迎上了恐山觉的挥砍，没想到新·阴流工匠打磨过的木刀竟然受不下这看似软绵绵的女孩子一个上劈。
为了接住她这一招，他不仅踉跄几步向后靠上了一棵大树，就连手中木刀都如被烈火焚烧过的朽木一样碎成了不可思议的形状。
他也无法再升起用体术和她对抗的想法。
日下部将呼吸调整回正常频率，抱胸倚靠在树干上。他要比少女高不少，正常情况下都是他在俯视恐山觉，此时也不例外。
也许是她半分钟前才把他的木刀劈成了碎屑，此时日下部笃也的虎口甚至还在隐隐作痛，当她气势汹汹地瞪大眼睛，紧抿双唇等待回答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对这个矮个子少女产生轻蔑之情。
仿佛能从她身上看见五条悟任性的影子一般。
“……如果我说合理呢？”
少女微微眯了下眼，那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审视他话语间的可信度。她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就在日下部以为自己成功把她的话堵回去了的时候，那双偏薄的水润唇瓣开合了起来。
“上一任被选出的「星浆体」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从小就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有一天会为人所夺。”
“「天元」存在于世近千年，作为他苟延残喘的延续，日下部老师知道有多少人被献祭吗？”
“少女、稚童、幼儿……老师知道这些被夺取了身体的「星浆体」们，灵魂会在地狱徘徊，无法投入轮回吗？”
被「天元」夺走了身体的「星浆体」们，因为身体尚未死亡，其灵魂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在地狱徘徊，只有等到「天元」再一次进行生命的置换、自己的□□被「天元」舍弃之后，他们才有再次投胎为人的机会。
——但无辜的灵魂是不能在地狱待太久的。
八热地狱，一个就连空气都是由诅咒组成的地方，会对纯洁无垢的灵魂产生怎样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数不清的「星浆体」灵魂在悠长的等待中迷失了自我，最后被咒力侵蚀得灰飞烟灭。
而碍于死后世界运行的规则，别提去相对安静和平的尸魂界等待转生了，因为生死簿上属于他们的名字被「天元」夺走，他们就连受到审判的资格都没有。
这也是鬼灯等一众狱卒对「天元」发出通缉令的原因。如果不是罪大恶极到对地狱正常秩序产生了影响的话，狱卒们对逃逸的灵魂一般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超负荷工作的他们并没有闲心去把所有游魂都抓回来，只能撞见一个是一个。
抛开其在咒术界的身份，「天元」只是一缕强行在现世停留、以吞噬无辜生命为代价延续寿命的怪物罢了。
作为曾经与「天元」有过会面的高等级术师，日下部笃也很清楚这一点。
“…传言说，你和姓麻仓那小子不一样。”日下部笃也没有正面回答她难得咄咄逼人的发问，转移话题一般摸出烟盒，取出一只香烟叼在嘴里，却并没有点燃。
恐山觉愣了一下：“哪里不一样？”
唾液很快浸润了海绵滤嘴外的纸包装，搭在嘴唇上的触感并不好受，他很快又将香烟取下来夹在指间。
常年练剑，他的指节较之普通人更加粗粝，无需多加用力，包裹烟叶的纸卷就弯曲裂开，露出了黄褐色的烟草。
“麻仓花只能和灵魂交流，任其附身…”日下部低头看她，不过这次没有再移开视线。他直直对上恐山觉的眼睛，好像想从深空般的黑眸中寻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一般。
“而你作为一类特殊的巫女，除此之外还拥有召唤灵魂的能力吧？”
恐山觉叹了口气，在日下部身边蹲下，捡起一块被她的“蛮力”撞碎的木刀放在掌心把玩。
“刚刚不是说过了嘛，市子和巫女是不一样的。”
“抱歉。”从日下部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诚意，仿佛这只是为了让这场对话继续下去而随口说出的一个连接词，“但你没有否认，说明你拥有这个能力，对吗？”
木刀在被震碎时沾染上了被呼吸法烘至高温的灵力，过了这么久捏在手中还能感受到灵力的余温，恐山觉没怎么用力，几乎是轻轻一拢手，木块就成了一摊再也看不出原样的木粉碎屑。
“是家人吗？去世多久了？”
日下部笃也低头看了眼少女的发顶，从树冠间漏下的阳光洒在她金子般的细发上。
像白日碎星。
日下部笃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学着她手上的动作把香烟卷纸搓破，烟叶稀稀落落飘散在地上。
“姐姐的孩子，去年盂兰盆节后病逝了。”
“多大了？”
“小学三年级。”
“那么小的孩子，在赛河原是留不久的。”恐山觉转头看向他，“去世快一年了吧，说不定已经转生了呢。”
“赛河原啊…明明什么罪都没有犯下过，却还是会坠入地狱吗？”
“按照彼岸的说法，早夭的孩子们犯下了「不孝」之罪，因为他们的离去让父母伤心欲绝。”作为人间最了解地狱的人类之一，恐山觉在向日下部笃也解释这些地狱常识时表现出了相当的耐心。
日下部笃也却流露出了不耐烦——或者说不屑的情绪，突兀的弹舌音在安静的森林中的格外刺耳。
发出弹舌音在日本文化中是种非常粗鲁无礼的表现，恐山觉也因此抬头看向他。
“介意我抽根烟吗？”日下部摸出了烟盒。
恐山觉下意识把他的烟盒往回按：“这里可是森林啊，怎么能在全是落叶的地方点火……而且悟要是闻到我身上有烟味，大概会生气的。”
会像不听人讲道理的撒娇小猫一样，把她圈在怀里一遍一遍地用缠人的亲吻洗掉她身上不属于他的气味。
日下部笃也的烟瘾都被她这句话呛了回去。
“和五条悟在一起很辛苦吧。”
恐山觉摇摇头，语气骄傲的同时带了：“不会，悟才是那个一直在照顾我的人……我倒是希望他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看了。”
单身空窗期维持了近两年的日下部后悔了，他不该在热恋笨蛋情侣之一面前提起另一个人的。
好在恐山觉的话缓解了他心中的尴尬：“日下部老师和你的姐姐，最好还是不要再牵挂那孩子下去了，家人对他的留恋越深，那孩子就越难成佛。”
“虽然我不是五条悟那样强大的家伙，但也是从小就能看见诅咒的人，而我所修炼的新·阴流对心境的要求也很高……亲人的死亡对我而言并不是痛不欲生的事，主要是我姐姐在丧子后就一直是行尸走肉的样子。”日下部笃也微不可闻叹了一口气，“真不公平啊，纯真无知的稚童，明明有不可估量的未来，却被疾病夺走生命……”
“与此同时，有人凭借夺取生命苟活了下来。”恐山觉顺着日下部的感叹把话题拉回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即便如此，日下部老师也认为「天元」的存在是合理的吗？”
日下部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强词夺理的样子简直和五条悟一模一样。”
“我会原话转告给他的哦？”
“千万别，我还想活久一点啊。”日下部笃也苦哈哈地说着，语气无奈，“但那老家伙不在了是真的很麻烦啊，我拜托夜蛾校长做了一个有那孩子灵魂信息的咒骸。”
“……灵魂信息？”
“啊……你不知道吧，夜蛾校长会从家人那儿收集那孩子生前的记忆，基于这些记忆制作出的咒骸就像人工智能那样，能最大限度还原逝者生前的性格。”
“就像他仍活着那样……如果能让日下部老师的姐姐移情，那也不错，在地狱的那个孩子也能早日成佛了。”
“是啊。”
“该回去了。”恐山觉先站起来，弯腰拍了拍落在袴上的木屑，愣了一下后看向日下部，“……如果需要赔这把刀的话，账单可以不要寄给悟吗？”
“……不会找你赔偿的啦！”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林间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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